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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里回蕩着極其壓抑的哭聲。
幾個凡人打扮的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母親抱着孩子,哥哥抱着妹妹,而唯一的壯年男人早就在一邊生死不知。
這似乎是一家人,他們瑟縮在一起,像是恐懼着什麼,又將希冀的目光投向前方。
那是一個披着袈裟的年輕人,看上去年紀約莫二十四、五歲,盤腿入定,將這一家人罩在自己的金光之下。
“大和尚,”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再定睛看去,卻發現那是個露出一雙玉腿,姿態嫵媚動人,一股妖媚氣息的女人——從她的裝扮看來,似乎是個女修,“大和尚,是我不美么?你看也不看我一眼?”
“阿彌陀佛。”無音雙手合十,一聲佛號,金光罩的範圍驟然膨脹。
那女修“呀——”得一聲尖叫,連忙避開,只是這金光只大盛了不足一瞬,就又黯淡下去,仔細一看,一縷血絲從無音的嘴角蜿蜒而下。
女修冷笑,“大和尚,何必如此呢?我這麼美,你就不動心嗎?”
無音不發一言,依舊一心一意強撐着自己的金光罩,絲毫沒有同她爭辯的意思。
那女修見他始終不理睬自己,眼神更冷了幾分,“你中了我的歡情蠱,看你還能忍到幾時。”
這個可是金身等級的佛修,若不是他要護着那幾個凡人,自己也難得手,走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更何況這個和尚長得如此俊美,通身氣質超凡,彷彿冰山上搖曳的雪蓮——試問誰不想把這樣一個人變作自己的禁臠,任自己揉圓搓扁?
拖得時間越久,難保慈濟寺的其他和尚不會去而復返。
得想個辦法破了他的金鐘罩。
畫眉剛有這個念頭,就聽到又一聲佛號從天邊傳來,“妖女!你對師兄做了什麼?!”
慈濟寺的禿驢是出了名的不解風情,打起人來不分男女,還專門打臉,一看到來了援軍,畫眉恨恨的瞪了一眼到嘴的肥肉,不知扯了一個什麼法器,頓時跑的了無蹤跡——反正這大和尚身上還中着她的歡情蠱,不愁再遇不上他。
氣得趕來搭救師兄的無愁直跺腳,“叫她跑了!”
“莫追。”無音開口,撤去了自己身邊的金光罩,“無愁,去看看那家男施主如何了。”
無愁聽話,先去查看了那個躺在地上的壯年男子,然後搖了搖頭,“阿彌陀佛。”已經沒救了。
原本抱在一起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的其他人才哭了出來,“怎麼辦呀,這可怎麼辦呀——”
無愁不善應對這樣的場景,只得扭頭去關心師兄,“師兄。”
當他伸手想把無音扶起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暈了過去。
“師兄!”
慈濟寺里氣氛有些凝重,把手搭在昏睡的無音身上,了塵方丈捻了一下自己的白鬍須,他是入佛期的大能,相當於修士的化神期,又略通一些醫術,便為自己的入門弟子把了一脈,“哎。”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師兄,無音這是?”他身邊的了凡忙不迭的問。
也不怪他們如此擔憂,慈濟寺上上下下數百弟子,唯有無音二十餘歲便已是金身修為,資質超凡是他人所不及,大有飛升的希望。
畢竟佛修也是人嘛,偏愛有資質的好學生是每個師父的通病。
“他中了一種奇毒,如今這毒在他四肢百骸之內遊走,這傻孩子竟然用修為強壓,情況不容樂觀啊。”了塵嘆了口氣,“我也只是略通醫術,說到毒……恐怕還得去求新月宗的溫老祖。”
“溫老祖……”聽到這個名字,了凡的表情有些扭曲,“這……她肯嗎?”
了塵白了師弟一眼,“我和她是舊識,所以這次我親自去求她。”
了塵方丈口中的新月宗,是個新興起不過百年的門派,其門下多是醫修和毒修,雖然不過百年,但是卻有兩位化神期的大能——其中一位是化神中期的老祖溫俠,另一位……另一位此時此刻整坐在正殿上接受大家的賀喜。
“恭喜大師兄突破分神後期,如今是化神大能了!”輪到最後一個賀喜的溫寧捧着自己繡的荷包送到大師兄靈樞跟前,“這下子我們在外行走,腰杆子就更硬了!”
靈樞盯着她手上那個荷包,“小師妹你這是……綉了個長尾雞?”
“……是鳳凰。”溫寧面無表情的說。
下面傳來憋笑憋得很辛苦的聲音。
“不許笑!”溫寧扭頭瞪這些年紀都比她大,修為都比她高的“後輩”們。
“都跟師叔說了,不要綉荷包……”
“師叔祖每年都綉荷包送給師伯祖們,結果赤龍像蚯蚓,鳳凰像母雞——只有百足師伯祖的本體繡的十分神似……”
溫寧:“……”
呸呸呸,全宗門上下都只會笑話她!
“說到修為……”坐在一邊看笑話的溫俠抿了一口茶,“阿寧,你今年十八歲了,在我門下十八年,才築基初期這個……說不過去吧?”
溫寧十分委屈,“師父,徒兒覺得自己十八歲就築基,已經很了不起了……”
“那你猜猜慈濟寺的無音多少歲修成金身?”溫俠挑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自己這個小弟子。
“……”來了來了!別人家的孩子!
“說到這個無音,”溫俠側了側頭,“昨晚上慈濟寺的青鳥衝進山門的時候嚇了我一跳,他們說過兩天過來,一是賀喜靈樞,二是有事找我。”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肯定是有事求師父幫忙。”靈樞點頭,“但是這時候……”他欲言又止。
“無妨,我看看他們想做什麼。”溫俠抬起頭來,又看了一眼一邊的溫寧,“到時候你在邊上看着,十八歲了,也該見見世面,老窩在靈藥峰有什麼出息。”
“哦。”溫寧乖巧的點了點頭。
慈濟寺的和尚們就像是他們說的那樣,在三天後造訪了新月宗的山門,幾個光頭在頭髮烏黑濃密的新月宗弟子中間還是挺顯眼的,溫寧站在溫俠的身後偷眼看這群和尚,別的到還好,其中有一個長得特別的漂亮,那麼圓溜一個光頭,都沒能中和他身上那種謫仙一樣的氣質,反而低垂眉眼,更顯得清高出塵。
哦,這個就是師父嘴裏的“別人家的孩子”無音大師吧。
“素問師兄,你也來了啊。”她悄悄戳了戳一邊才剛剛趕過來,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往她邊上一站的九師兄素問,“這個無音大師長得好漂亮啊。”
“哼,你們女孩子就知道看臉。”素問鼻孔出氣。
“好師兄,你常年在外行走,知不知道什麼他的八卦啊。”趁着溫俠給無音把脈的時候,兩個上課開小差的弟子壓低了嗓音說著悄悄話。
“我只知道他原先是劍修世家裴家的獨子,出生的時候佛音繚繞,都說是因為裴家殺孽重,所以佛祖才讓佛子出生在裴家,故此他沒有俗家名,只有法號無音。”素問湊到師妹跟前說,“呸,明明是個和尚,為什麼會蟬聯‘修真界最讓人想O的男人第一名’啊,你們這些女修腦子裏都是什麼玩意。”
“……你這不是知道的挺多嗎?!還有,我就不想,我拒絕被其他女修代表。”
溫俠收起把脈的手,攏了攏袖子站了起來,走到兩個窸窸窣窣小說話不消停的弟子面前,一人給了一顆暴栗。
溫寧抱着頭淚水漣漣,連視線中的師父形象都模糊了起來。
無音依舊眉眼低垂,彷彿什麼都沒聽到。
“見笑。”溫寧擦了擦手,轉頭對了凡說,“是‘歡情蠱’。”
靈樞皺起了眉頭,殿下其餘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歡情蠱乃是天下奇毒,無葯可解,中蠱之人會日益殘忍暴虐,直至走火入魔,身死燈滅。
當然,直到聽到這個名詞,溫寧才悚然大悟——她想起來了,難怪她會覺得無音這個名字非常的熟悉,她原本以為這是因為師父老跟她念叨這個別人家的孩子的緣故,直到剛剛,她聽到了“歡情蠱”這個名字。
她原來不是穿越!她是穿書!
“無音”——正是她穿書之前看的那本修仙小說中的一個反派大魔頭,在那本小說里,因為身中無解之毒,不想新月宗的老祖為無法醫治他而生心魔,無音拒絕了留在新月宗的提議,轉而自己去尋找那個給他下蠱的女魔修畫眉,結果毒蠱發作反而被她擒獲,被這樣那樣,受盡折磨,最終心性大變,變成了一個容貌盡毀,暴躁又冷酷,厭女症又殺人如麻的魔頭。
——十八年了,難為她還記得,她真是太難了,大概也有這人真的太慘了的緣故,所以她記得牢吧。
“這毒,我解不了。”溫俠皺起了眉頭,“而且你的問題還不在毒,我有辦法壓制歡情蠱發作,但是你得留在新月宗。”
“醫修醫不好病人,突破境界時容易生心魔,若是溫老祖無把握解開無所中之毒,無音便——”
“師父,把他交給我照顧吧?”一個輕快的聲音插嘴道。
無音和溫俠一起把目光落在了那個開口的人身上,“胡鬧。”溫俠皺眉。
“師父是化神境,化神境當然比我這個築基要金貴得多,”溫寧不但不怕,反而還說開了,“師父既然有法子壓制那個蠱毒,那麼也一定在什麼地方有辦法解開這個蠱毒,我來照顧無音大師吧,橫豎我也沒什麼修仙的資質,當一輩子築基也沒什麼,反正師父你們養得起我,我也不怕別人欺負了去。”
溫俠:……
這徒弟哪都好,就是沒什麼上進心。
“胡鬧!你可知道這歡情蠱——”靈樞拍了一下桌子,“你一個姑娘家——”然後他又覺得這話說著好像不是很信任無音的為人,於是猛地剎住,“總之不行!”
溫俠卻沉默了。
“寧兒,你說這話可是認真的?”半晌,她問。
“徒兒絕不是心血來潮。”溫寧直視溫俠的雙眼,脊背挺直。
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個和尚要是不變成魔頭,她救的可是未來千千萬萬人的性命。
都夠造個通天塔了。
血賺不虧。
而且,無音這麼個好人,變成那樣,實在是叫人可惜。
了凡和了塵對視一眼,看着正欲拒絕的無音,雙雙搖了搖頭。
無音啞然。
溫俠瞥了眼兩個老禿子,開口問道,“無音法師,意下如何?我這個弟子莽撞了些,於醫術上,卻是精純的很。”
無音只得雙手合十:“既然如此,無音便叨擾了。”他看了一眼從剛剛開始便沒有瞧過一眼的築基小女修,心想——
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梵行,想必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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