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外面喊殺聲此起彼伏。
沈卿卿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命會比紙薄。
她嘗到了唇齒間的血腥味,她竟不覺得難熬,反而讓她想起了忠敬侯府,木槿花盛開的日子。
每年木槿花開的時候,嬤嬤總會給她炸一鍋香酥酥的木槿。
她被關的太久了,久到了忘卻了十月的木槿已經謝了。
殿牖被人推開,是每天給她送飯的宮女。但今天還有一個跟着進來,便是騙她入宮,哄她出賣沈家的表哥。
三皇子,蕭子琰。
這人長了一張溫潤如玉的臉,博古通今,往日待她極好。可沈卿卿如今恨極了他。
沈卿卿抬頭,在昏黃的光線里,對上他的眼睛,“表哥,你是來送我上路了么?”
沈家覆滅了,她沒有任何價值了。
爹爹沒了,大哥死了,二哥也不在了,忠敬候府百年昌盛,侯位世襲罔替,沈家軍更是驍勇善戰,這大周朝的半壁江山皆由沈家守護。
可景帝多疑,容不下功高過主的沈家。一朝變故,沈家男兒盡數折沒,她從天之驕女,淪為了孤女。
縱然沈卿卿再傻,到了這個時候也明白沈家的覆滅,都是帝王一手操控。就連貴妃姨母和皇子表哥也是幫凶。
可是她不明白,沈家男兒都不在了,沈家軍一日無主,就不再是朝廷的威脅,既是如此,帝王為什麼還要關着她?她實在想不通,沈家還有誰能威脅到了皇權,以至於帝王以她為把柄制之。
“卿卿,別怪我,我和母妃如果不那麼做,也會沒命的。”
蕭子琰走上前,見她從軟塌跌落,伸臂將她撈起,她軟弱無力,昔日的盛京第一寵,晨花一樣的姑娘,已經消瘦憔悴的不成樣子。
起初時,她張牙舞爪,自盡威脅。
可沈家的變故一出,她明白了自己處境,在禁宮中不吵不鬧,嗓音像淬了毒,沙啞低迷。
蕭子琰欲言又止,將她抱起,重新放在軟榻上,她一向嬌嬌軟軟的,就是性子很烈,像長了刺的嬌花,“卿卿,快了,等他來了,你就能自由了。”
“誰還會來呀?”她淚眼汪汪的,委實無力,想殺死蕭子琰,可發現抬手的力氣都無。
她不想留在宮裏,一心惦記着侯府。
沈家沒了,她的庇佑也沒了,不過是想回到她自幼長大地方,和爹爹,兄長葬在一處。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想起繼母,那個雌雄莫辯,蹤跡詭譎的女子,定然是見沈家落難,她兀自逃跑了。
蕭子琰還想說什麼,殿牖被人踹開,發出門扉撞擊牆壁的巨響,來人力氣甚大,行事急躁。
順着動靜看過去,沈卿卿剛剛找回的一絲意識,又開始渙散。
沈卿卿以為還在做夢,在夢裏她又回到了沈家,在那座忠敬候府的沈家大宅內,她就是沈家的小祖宗,爹爹和兄長們都寵她,那個讓她十分討厭的繼母,也想了花樣逗她開心。
火光中,男人身着銀甲,他臉上濺着血,身形頎長挺拔,要如何影響着一張臉呢?
熟悉,卻又陌生。
劍眉星目,雙眸如鷹,薄涼的唇緊抿,他白玉冠半挽,渾身透着成熟男子的沉穩,還有強者的暴戾。
他彷彿是從火光中走來,滴血的長劍,嚇的宮人四處逃竄。
“卿卿!”他喊了一聲,聲音被夜風吹散。
男子步子很大,如一陣風刮來,在沈卿卿還在神識不清時,他的長劍砍了蕭子琰,一把將她擁入懷裏,他的銀甲很冰,語氣卻是一如往常的溫柔,熾熱的呼吸在耳邊,“卿卿不怕。”
沈卿卿望着他,即便平日裏多討厭繼母,可現在沈家只剩下他們兩人了,“母,母親?”
男人沒說話,吻落在她額間。
沈卿卿再一次有了一絲意識,嘴裏喋喋不休,“爹爹死了,大哥和二哥也死了,母親你怎麼變成男子了?你會像爹爹一樣,武功蓋世,給沈家報仇么?”
她的眼睛裏映着男人的臉,也映着火光,是最後的迴光返照。
男子抱緊了她,喝道:“快把御醫找來!找御醫!”
隨從慌亂,皇宮亂成一片,死的死,逃的逃,上哪裏去找御醫?不過沒人違抗蕭瑾年的命令,當即就去找了。
蕭瑾年把沈卿卿抱在身上,他抱了她很多年,一下子就察覺她瘦了,男人的眼睛赤紅,裏面是覆滅一切的憤怒,語氣卻依舊溫柔,“卿卿不怕。”
沈卿卿的視線開始朦朧,曾經令她極度討厭的繼母,竟然這般英俊,沈家只剩他一個了……
這是沈卿卿死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縱使很不喜歡繼母,也不想讓他獨自一人。
沈卿卿的魂魄隨着夜風飄蕩,離身之前,她看見繼母啄吻她的唇,用長劍割了她的一撮頭髮,放入他懷中。
這一夜,皇城硝煙四起,她親眼看着繼母殺了老皇帝,抱着她踏上了九十九層漢白玉。
“大殿下!禁軍已伏誅!”
“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卿卿的魂兒在空中盪了盪。
繼母是大殿下?
是個男人!
沈卿卿還想細細看一眼繼母……又或是新帝,可不知何處來的清風將她的魂魄吹散。
她不知自己將去往何處?
那個曾經是她繼母的男子又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
大殿內梵音靡靡。
蕭瑾年一點點的給沉睡的女子勾勒秀眉。她最是愛美,蕭瑾年不允許屍首上有任何的瑕疵。
大師屈身在他身後,“女施主這輩子紅塵緣已盡,施主何故強求?”
蕭瑾年沒說話,過了一會,喑啞的聲音才傳來,“她生的嬌氣,又怕疼,懼黑。五歲起,落入我掌中,受我百般嬌寵。大師可知,她是自盡的?”
大師怔住,不明白新帝為何與他說這些。
大周朝有傳言,自盡者不可入輪迴。
蕭瑾年放下螺子黛,端詳着躺在靈台上的人,聲線無波,平靜的可怕,又說,“我捨不得碰的姑娘,卻是死的這般大義。她是擔心連累沈家,連累我。”
為了不讓人看出來,一點點的吞金,她最喜歡的那隻珠串流蘇金簪,是他贈的,已經面目全非。
蕭瑾年眉目蕭索,夜風從微開的殿牖灌了進來,吹動了靈台上的火燭,他轉身看着大師,“無論用什麼辦法,需多少錢財,也要讓她輪迴。”
大師沉默良久,耐不住男人的威壓,終點頭,“有了我執就會造業,造業便會輪迴。”
……
後記:
蕭氏第六代君主,少時重病離宮,於弱冠歸來奪位,弒兄殺父,登基次年傳位給宗室子弟。
所去何蹤,後世不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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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團寵重生之後,想辦法寵別人,結果依舊被團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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