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這是小四第一次進後宮,仁明殿是懿安皇后的住處。門外靜候着十幾個太監宮女,小四懷着忐忑的心進了內殿。
內殿招待客人的廳堂只有張寶珠一人,她姿態閑適坐在矮塌上,專心致志修剪花枝。
小四微蹙眉頭,上前行禮。
張寶珠很快讓他起身,頭卻未抬,“一別多年,沒想到竟還有重逢的一天。”
小四微怔,剛才進宮的路上,他設想無數次種可能,都沒想到張寶珠會用這種口氣說話。
這種幽怨中帶着懷念的語氣夾雜着淡淡暖香,絲毫沒有讓他曾經為她跳動過的心再次滾燙,反而只有茫然。
他已經不年輕了或者說他已經不是十三年前的他,他現在有妻有子,而她也有夫君。他們之前早已經結束。不應該再有感情瓜葛。
“怎麼不說話?曾經的你那樣熱烈的看過我……”
“請娘娘慎言。”小四緊皺眉頭,冷然打斷她的話,他不管她有何目的,但是他不會給她希望,也不再是她的裙下之臣。
張寶珠站起來,慢慢走到他跟前,熟悉的香味竄入他鼻尖,她和從前一樣溫柔羞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四郎……”
這聲四郎喊的情意綿綿,小四卻打了個寒顫。
“娘娘若是無事,微臣告退。”小四想也不想,拱手行禮,轉身就要走。
“慢着。”眼見他三兩步就走到門口,張寶珠再也崩不住,把人喊住。
“我只是有事想問你。哪怕你念在我們曾好過一場的份上,如實告訴我。”張寶珠聲音總算平和下來。
小四回頭看着她,眉頭卻不見鬆開,“娘娘有話直說。”
張寶珠慢慢走到他面前,“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天後會按照約定將皇位傳給皇太孫嗎?”
小四怔了怔,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難不成他娘有了新想法?小四搖頭,“你應該問我娘才對。儲君是國之大事,我只是個四品御史,恐怕幫不了你。”
他說話的時候,張寶珠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瞧,他眼裏的驚訝是真,茫然無措也是真。
難不成天後真的沒有另改傳人的意思?她有些摸不準。
小四不敢在後宮久留,很快告辭離去。
春玉從寢室出來,“你說我四哥說的是真的嗎?”
張寶珠點頭,“看樣子天後還沒有另改儲君的打算。”
春玉鬆了一口氣。誰知第二天,天後就來接皇太孫到御書房,說要給他啟蒙。
四歲多的孩子居然就要啟蒙了?而且還是直接到前殿居住,以後她們想見孩子都不容易了。
“大伯母是不是知道昨天的事了?”生氣了,才會把孩子奪走。
張寶珠心裏也有此猜測,天後這是想要懲罰她們?
兩人再也坐不住,帶着宮女去前殿求見天後。
天後在御書房召見她們,她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們的到來,反而興緻盎然為她倆介紹皇太孫的各位先生。
張寶珠和春玉只聽他們的名字就知道這些人都是當世大儒。
兩人鄭重交待他們要好好教。
幾位大儒表示會盡心竭力教導皇太孫。
等人都走了,兩位皇后忐忑不安地看着林雲舒。
春玉上前,“大伯母,怎麼這麼快就給皇太孫啟蒙了?他還小呢。”
這兩人都是農家出身,皇宮裏的孩子早早就夭折了,竟也不知大戶人家都是三歲就開始啟蒙了。
林雲舒不想讓皇太孫太早沒有童年,就晚了一年多。
林雲舒抬了抬手,“不早了,比他啟蒙早的大有人在。”
春玉咬着唇,心裏直打鼓,很快跪倒在地,“大伯母,我不是懷疑你,我是太過擔心孩子。”
林雲舒終於抬起頭,以為她是擔心孩子不能適應沒她們的生活,便放軟了語氣,“他總歸要學習的。你們也不必擔心,本宮會給他多找幾個伴讀的。”
春玉見她沒有明白自己意思,咬了咬牙,將昨天收到的字條呈了上去。
林雲舒微微有些驚訝,抬了抬頭,“你們應該不會蠢到相信太后吧?”
雖然太后不是害死慈皇子的罪魁禍首,但要不是她照顧不周,慈皇子怎麼會死?
張春玉搖頭,“我永遠不會忘記皇兒的死。只是這字條上的事會成真嗎?”
林雲舒撐着身子站起來,“他們擔憂的也不無可能。”
春玉大睜着眼睛。大伯母這是想要放棄她兒子了?
林雲舒繼續道,“我不會讓顧家任何人染指皇位。但是天皇之前也說過,若皇太孫像文王一樣不成氣候,他不介意從信王那一支選繼承人。本宮即將成為天子就不能只有顧家一門。總要為天下人着想。”
聽前半句,春玉放了一半的心,聽到後半句,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若是她的皇兒不成器,天後寧願把皇位給信王那支?
“文王之所以養成那樣的性子跟太後有直接關係。不想像羊一樣被人宰殺就要像狼一樣學會撕咬。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都不會珍惜。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別成天胡思亂想,反倒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就算真的把皇位傳給皇太孫,他能不能守住還是未知。
他必須自己去爭取,而不是由她送到他手裏。那不可能。
春玉咬了咬牙,“大伯母,你為什麼不願意把皇位傳給四哥,他的能力和人品都是頂尖的。”
林雲舒理所當然道,“天皇肯嗎?”
說到底天皇是這年代的人,哪怕他擁有前世一大半的記憶,也改不了他是土生土長的古人。天皇怎麼可能會讓皇位姓顧呢?
春玉低眉想了一會兒竟覺得很有道理。
要是那心狠的人為了自己的兒子說不定會把天皇毒死,但大伯母為人磊落,必定不會謀殺親夫。
她們算是白擔心了。
登基大典很快舉行。天皇身體不適,退位讓賢。
天後登基稱帝,成為一千多年封建王朝的第一位女皇。
一般新帝登基要麼大赦天下要麼加試恩科。但林雲舒沒有,她直接免一年農稅。此舉更得百姓心意,無數百姓稱讚她是為民的好皇帝。
而她登基后的頭一件事就是讓太后和文王為先帝守黃陵。
此舉是強制執行,哪怕兩人都不是很情願,但皇命難為。抗旨不尊的下場就是死,兩人都是貪生怕死之人,很快就屈從了。
貴妃沒有子嗣,直接被送去皇家寺院出家。
女皇雷霆手段把劉尚書嚇得半死,擔心陛下找自己麻煩,很快上摺子致仕。
女皇連開口挽留都沒有,直接批准了。原本想老賬新賬一起算,沒想到他這麼慫,連官位都不要,直接認輸了。
本着不濫殺無辜,林雲舒最終還是放過了劉尚書。
轉眼過去了五年。這五年裏,天皇身體不見好轉。林雲舒處理政事從一開始的勞心勞力,到後來的遊刃有餘,現在也能抽出時間來陪陪天皇,和他說說話,哪怕他大多時間都是睡着,也不妨礙她把事情說給他聽。
這天林雲舒剛說完,天皇從昏睡中醒來,身體很是虛弱,精神也不太好。
林雲舒心裏狂跳,連連招太醫會診。
這五年裏,郎中看了無數個,可沒有一人能有把握救他。
林雲舒每次看他發病,總會擔心他下一秒就要離開。
這次更加兇險,天皇臉色蒼白,像從噩夢中醒來似的。
林雲舒扶着他,給他不停擦乾,“你怎麼了?為什麼流這麼多的汗?”
天皇握住林雲舒的手,“我又夢到你了,我夢到你被壞人襲擊,死在家裏,鮮血染紅了地板。你說人有沒有前世今生?”
林雲舒沒想到他連這都能夢到。臨死前最後一幕,她無數次從夢中驚醒。生命戛然而止的時候,你會後悔做多事情。
她後悔的也有很多,沒有機會孝順父母,沒有好好陪他。
林雲舒握住他的手,泣不成聲,“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一輩子保護我。”
天皇虛弱無力,想抬手替她擦淚都辦不到。
太醫跪在床邊,無聲搖頭。寢室里無數個太監宮女,沒有一個敢出聲。
林雲舒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就在這時,從外頭衝進一個太監,跪倒就拜,“陛下,外頭有個遊方郎中說可以治天皇的病。”
太醫誰也不敢說什麼。這時候能有一個替死鬼,是他們的福不是禍。
林雲舒剛剛還陷入絕境的心立刻燃燒起來,“快快有請。”擔心下頭的人死腦筋讓郎中實行三步一跪的禮儀。直接讓知雨把龍攆派過去接人。
大家誰也不敢說“這不合禮儀”,生怕一會天皇有個好歹,陛下把火撒在他們頭上。
郎中很快帶過來了。
面色紅潤,長長的白鬍須,猜不出年齡到底有多大。
只是林雲舒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他,可又不記得在何處見過。
“快治吧。”林雲舒也顧不得多想,直接吩咐他。
郎中不緊不慢上前把脈,而後從自己的藥箱拿出一個白瓷瓶,裏面倒出一顆藥丸,“陛下,這是草民祖傳秘方,包治百病,僅此一顆,只要吃下,保准藥到病除。”
林雲舒聽着這話總覺得像賣假藥的,可是天皇已經病入膏肓,不吃這葯也許能熬一晚,但是吃了,也許能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林雲舒閉了閉眼,“喂吧。”
郎中點頭哈腰,“陛下好氣魄。”
太醫們齊齊呲牙,這莫不是個傻子吧?居然還有心情拍馬屁。
天皇要是吃了你的葯沒用,你可就要身手異處了。不過太醫們誰也沒有開口,靜靜地看着他把葯化開,用水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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