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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號這天開始,白露為霜放暑假了。
學校佈置的暑假作業並不多,沈寅初看過了,除了每科三十頁的暑假作業本之外,就只有幾篇周記了。
暑假作業本是學校統一採購的,題目不多,看起來也頗有趣味。沈寅初監督着兩個小朋友每天一起寫,周記也嚴格一周一篇,盡量不要拖到最後再寫。
兩個小朋友都開始學英語了,索性每天早上和沈玉鳳一起背單詞,背完單詞為霜練琴、白露去散打班,沈玉鳳去奶茶店開門。
散打班離着還挺近的,為霜練琴稍微遠一點,這幾天白老師自告奮勇地攬下了送為霜去練琴的任務。
“白老師,您那腿可還行?”
“怎麼不行?”白老師瞪他一眼,“我這天天走路不是好好的嗎,要不給你劈個叉看看?”
沈寅初趕緊擺手,跟白老師他可杠不過。這老太太嘴皮子厲害不說,又不顧忌臉面,這一條衚衕的連老頭老太太都算上,沒一個人是對手。
今年的流行風尚是破破爛爛牛仔褲和發糕鞋,白老師自己穿上了發糕鞋,還給白露為霜一人買了一雙,獲得了小朋友們的喜愛。
誰小時候有個帶你吃家長不讓吃的零食、給你買家長不讓用的口紅指甲油的長輩,那可真的太讓人羨慕了!
沈寅初和蘇鯉一開始沒給閨女買,覺得太小了穿高跟鞋不好,影響發育。不過,這會兒看白老師給兩個小姑娘買的松糕鞋其實前後差距不大,也就是厚點兒底的平底鞋,就默認了可以穿。
今天白老師自己穿着松糕鞋,又給為霜白露都穿上了。兩個小姑娘穿着一模一樣的背帶牛仔褲,一個白T一個紅T,還戴着心形能掀開的雙層小墨鏡,相當時髦。
蘇鯉笑:“還是白老師會打扮小孩子,太好看了。”
白老師坦然接受:“那是!今兒倆孩子我幫你們送了,小魚你去搞你那個什麼會,甭操心了。小沈也好好整你新店去。”
蘇鯉要搞個家長互助會這件事,最支持她的,除了沈寅初之外,就屬白老師了。這老太太當初也是混娛樂圈的,思想開放,又喜歡小孩子,還給蘇鯉出了不少主意。
白君老太太如今儼然是衚衕一枝花,帶着背着小皮包的白露和為霜往外走,一路上還頻頻跟路過的票友點頭示好。
沈寅初覺得閨女們皮實點倒好,散打班和鋼琴老師家裏頭都不遠,走過去又走回來也挺好的。
他這會兒倒是有點擔心蘇鯉的第一次聚會:“還用不用我去了?奶茶到時候我準時叫小亮送過去,一共多少人你給店裏頭打電話。”
蘇鯉有點緊張。
今天是她的家長互助會第一次聚會,能去多少人還不知道呢。
“不知道能有多少人啊,”蘇鯉有點緊張,揉了揉手裏頭準備了好幾遍的發言稿,“多虧我以前還當過老師,不然我估計到時候話都說不出來。感覺比我第一次上講台還緊張呢!”
“那是啊,上講台雖然緊張,但是你也聽過老師講課,”沈寅初伸手摸了摸媳婦兒的頭髮,“這互助會不是第一回搞嘛。但你也別太緊張,咱慢慢來,苗苗她媽貝貝她爸不都賊支持你嗎?這咱就四個人了!”
“咋四個呢?”
“還有咱倆啊,這不就四個嗎?一會兒要是人少,我也去,你算霜霜媽,我算露露爸。”
蘇鯉忍不住笑出來:“行了,我心領就行了。那我先過去了。”
這還是家長互助會第一次開會,場地選在了附近的一處老年活動中心,是白老師幫忙借的。
蘇鯉提前做了很多準備,還寫了傳單印了出來,藉著最近的校園暴力和幼兒園安眠藥事件,做了一定的宣傳。
她有點不安,不過沈寅初覺得還是會去不少人的,畢竟閨女學校也算得上是比較好的學校了,這年頭能給孩子送這樣學校的家長,或多或少還是比較重視教育的。
開車把媳婦兒送到了開會的地方,沈寅初進去幫她把桌椅又擦了一遍,趁着沒人親了兩口,這才被蘇鯉帶着點羞意地推走。
出了門,沈寅初沒着急去奶茶店那邊。
和一開始的麻辣燙和烤肉店不一樣,奶茶店他做了一套完整的制度,就算是他一個月不去奶茶店,也不會有任何紕漏的。
新店甚至都不用他親自去盯着,幾個員工都是在老店做熟的,過去直接照搬老店的模式就可以了。
他坐在車裏頭,看着陸陸續續有二十幾個家長進了活動中心,這才放心地開車離開。
和沈寅初估計的差不多,蘇鯉主導的這個家長互助會,至少第一次開會還是挺成功的。
回到家裏頭的時候,蘇鯉還有點興奮,沈寅初做飯的時候她簡直一直在旁邊說個不停:“大家都好支持這個想法啊,我才知道,閨女班上還有家長是教育局的呢!還有大學老師。”
“以後再有什麼覺得學校設計不合理的地方,可以家長聯合起來跟學校施壓,”沈寅初正做着鍋包肉,剛炸出來,順手餵給媳婦兒一個嘗嘗,“嗯嗯,酥……先把閨女學校的家長聯繫起來,然後再慢慢擴充。”
“行,這不是挺順利的嗎?”
看着媳婦兒興奮起來,沈寅初就覺得這功夫沒白花:“慢慢來,不用着急,需要啥就跟我說。”
蘇鯉點了點頭:“下次開會的地方就可以換到一個家長家裏頭了,不過大家都覺得,以後人多之後可以採取募捐的形勢來募捐辦公費用,公開透明就可以了。工作人員儘可能都志願……”
沈寅初這方面也沒經驗,他把裹好雞蛋和生粉的裏脊肉迅速炸出來一小盆,一邊瞅准媳婦兒嘴裏頭空了就喂她一個。
“行,我覺着挺好的。再說,現在人這麼多,你們商量着來總有好方法。”
蘇鯉點點頭,突然撲過去抱了一把沈寅初:“謝謝寅子哥!”
老夫老妻了,突然叫哥哥,惹得沈寅初還頗有點想頭。不過這會兒正做菜,他權且記下來,晚上再說!
九七年的下半年波瀾不驚地過去了,在王菲那英“相約九八”的歌聲中,在水一方從一家變成三家,最後又變成八家。鴨脖店也悄無聲息地開了六處。
光是京城的這些店,就讓沈寅初順利躋身了百萬身家,而千萬似乎也只是時間問題。
餐飲業最大的好處就是現金流足夠充足,幾家奶茶店和鴨脖店讓沈寅初的錢包迅速鼓了起來。買下了白老師幫忙找的門市,麻辣燙和黃燜雞也迅速地開了起來。
沈寅初兌現了當初的諾言,跟大胖在同一個小區買了房子,又陸陸續續買了三套房子和一套四合院,一共花了一百來萬,就收手了。
大胖有點不解:“你不是說現在存錢都不如買房子嗎?買賣上不湊手了?還留那些錢幹啥?”
除去店裏廠子裏的必要花銷和以備急需的存款之外,沈寅初手上一共二百三十萬現錢,他買房子一共花了一百三十萬,剩下一百萬又存進存摺裏頭了。
“也沒那麼急,手裏頭總要留點錢。”
大胖這些天一直聽沈寅初不停地跟他打聽東北國企的狀況,還以為他留錢是往這個方面走:“寅子,我知道你有點兒那個憂國憂民的意識。但是我跟你說,東北如果真的爆發了下崗潮,那就絕對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能幫得上忙的。你可千萬別琢磨着拿錢去救濟的念頭!”
“升米恩斗米仇你知道不?再說你一百萬扔出去也不帶出什麼響動的!”
沈寅初搖搖頭:“你放心,不是因為這個,我心裏頭有數。下崗這件事,我已經盡了我能盡的最大努力,剩下的事兒,我也幫不了什麼了。”
九八年,正是下崗潮鋪天蓋地襲來的時候,四月份上映的《鐵達尼號》火遍了全國,在大船傾覆的特效奇觀下頭,無數艘國企大船也悄然沉沒。
或許有人會說,下崗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難不成在國企上班,就一輩子什麼也幹不了了?
但是實際情況是,北方尤其是東北的很多城市,唯一能夠提供工作場所的就是各種大中小國企了。當國企開始下崗,意味着整個城市可能有百分之八十的工作崗位都沒有了。
這意味着,你擺攤幾乎沒人會買,清潔工的職位多少人搶破頭。
上岡市的煤礦還好,盛城的經濟被衝擊到幾乎完全崩潰,沈寅初開在盛城的一家小吃店一家烤肉店,幾乎瞬間變得門可羅雀。如果不是門市是當初買下來的,恐怕連房租都開不出來。
他也做不了更多,只能保證在這樣的時候不裁撤服務員,把鴨脖店的一些滷製品改到盛城店裏頭生產,做成真空包裝。
他留下來的這一百萬,不是為了這下崗潮準備的。街頭結尾都放着劉歡老師《從頭再來》的時候,他除了默默地在心裏頭給同胞們鼓勁,憑着一個人的力量也做不了更多。
沈寅初留下來的這一百萬存款,後續還會再加上一些,為的是給九八年那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準備的!
他不是聖人,不會把全部家產都捐獻出去,也不會冒着自身危險去宣稱自己有預知能力。不過,把手裏頭的現錢捐出去一半,他自問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隨着七月份越來越近,連世界盃都無法讓他集中注意力。白露和為霜都發現,爸爸開始每天雷打不動地看《人民日報》頭版和新聞聯播。
六月二十四日,長江水位超過警戒水位;六月末至七月二十日,長江上游出現大量降雨,超過歷史最高水位;八月份,長江接連出現了五次洪峰!
這次降水簡直是史無前例,甚至連遠離幾大水系的上岡市,望山屯村口的小河都上漲到村裏頭了。
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來了……
一次又一次洪峰,牽動着全國人民的心。幾乎所有人都一直在關注着這場大洪水,電視裏頭不停地播放着進度,子弟兵撲在抗洪第一線,用身體壘成橋給小孩子們過河……
8月1日建軍節那一天,19位軍人犧牲在了簰洲灣,最大的三十三歲,最小的才十八歲。
8月8日,九江大堤潰口處,解放軍跳進江水裏,用身體擋住防止沙袋被沖走,在水裏泡了一天一夜……
沈寅初坐不住了。
他把存摺裏頭那一百萬取出來,再加上這幾個月陸陸續續又攢下來的三十二萬元,找到官方公佈的募捐處,一股腦都捐了出去。
拒絕了留下姓名電話,他和二柱子從募捐處匆匆走了出來,看着不少人抱着衣服棉被往裏頭走去。
“哥,你說,第六次洪峰咱能不能挺過去?”
“能。肯定能。”
沈寅初在心裏頭默默補了一句。
天佑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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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年洪水真的……太慘了。我到現在都忘不掉電視上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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