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撞破的凶殺案
九十九七瀨老師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這位名字像是乘法口訣的老師，心裏亂得跟偏微分方程式似的。
對於一個老師來說，班級里有一個問題學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同樣類型的問題學生，有兩個。
人，是社會性動物。
只有一個中二病少年，或許會因為羞恥感把自己的中二之心埋藏起來，努力跟其他人保持一致，但是，一旦有了兩個相同愛好的中二少年……
這種條社會性的鎖鏈就會徹底崩斷。
這兩個中二少年就會徹底放飛自我，甚至在幻想的世界中構造齣劇情連貫有如熱播電視劇一樣的幻想。
就比如……現在。
很顯然，小鳥游深海同學把自己想像成了毀滅世界的大魔王，有暗的地方就有光，龍捲同學肯定是把自己想像成了跟大魔王對抗的英雄。
而且，從兩人對話的熟絡程度來看，這兩人展現出了非比尋常的默契。
這就意味着……
兩人之間的“劇本”已經在多次“對台詞”的過程中，被打磨得合情合理設定真實邏輯自洽。
九十九七瀨從師範學校學到的知識告訴自己，這種情況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假裝沒看見，無視掉兩人的奇特舉動。
九十九七瀨感覺自己的頭疼加劇了。
”那麼……大家都認識了兩位新同學。龍捲同學，小鳥游深海同學，你們可以找個座位坐下了。大家要好好相處哦。”
九十九七瀨眯起眼睛，微笑道。
龍捲轉過身，走下講台，自顧自地走到小鳥游六花的座位旁邊。
“我要坐在這裏。或者，這裏旁邊。”
龍捲說道。
“不行哦，龍捲同學，那裏是小鳥游同學的位置。”
九十九七瀨老師急忙說道。
“小鳥游？”
龍捲眯起眼睛，翡翠般的眸子中閃爍着寒光。
“啊，抱歉，是小鳥游六花同學，不是小鳥游深海同學。真是很巧啊。小鳥游這個姓氏，可不多見。”
九十九七瀨老師笑道。
“是巧合？”
龍捲伸出手來，捏住了小鳥游六花的下巴。
“還是……另有淵源？”
龍捲回頭，望向了小鳥游深海。
“巧合，巧合，我可沒有一個叫作小鳥游六花的親戚……”小鳥游深海露出了像是朝陽一樣燦爛的笑容，“老師，我看角落裏還有一個空座位，我就坐在那裏吧。”
“誒？好。”
九十九七瀨老師一愣。
比起龍捲同學這位“英雄”，扮演邪惡組織首領的小鳥游深海同學貌似更好打交道一點。
九十九七瀨以一個微不可察的角度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望向龍捲的方向。
“咦？”
九十九七瀨老師發現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在龍捲那件開衩開得極高的連體長裙下面，一對光潔的小腳正晃晃悠悠踩在地面上。
“龍捲同學，校服……”
九十九七瀨老師說道。
“吵死了。”
龍捲說道。
“是。”
九十九七瀨老師的聲音瞬間小了下去。
說來奇怪，龍捲明明要比九十九七瀨老師矮得多，但是……
在面對身材嬌小的龍捲時，九十九七瀨總感覺自己在跟一個年長者說話，語氣不由自主地就會弱上三分。
“真是奇怪。”
九十九七瀨老師小聲嘟囔道。
……
當下課鈴最終響起的時候，富樫勇太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是成功熬過了一天。
這一天過的實在是太過“豐富”了。
昨天晚上靠着一根繩子從自己家上方滑下來的獃著白色眼罩的神秘女生居然和自己是同班同學。
還知道了她的名字，小鳥游六花。
富樫勇太嘆了一口氣。
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女生小鳥游六花，給了富樫勇太一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雖然迄今為止，這個小鳥游六花沒有什麼出格的言論，安安靜靜的，像是一個正常的靈長類雌性碳基生物。
但是……
但是！
富樫勇太抬眼看了一樣小鳥游六花用於固定眼罩的兩根白色的棉繩。
這個看起來很正常的傢伙，絕對是個很危險的中二病！
絕對！
絕對！
曾經是中二病的資深患者的富樫勇太憑藉著直覺，看出了小鳥游六花的本質。
然後……
富樫勇太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坐在教室靠窗的一排末尾的小鳥游深海和龍捲。
如果說小鳥游六花是隱藏的中二病，即中二病病毒攜帶者，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轉學生，絕對是中二病病毒大戶。
直接不演了。
攤牌了。
我，中二病。
而且……
這兩個人的“人設”還是配套的。
一個是致力於徵服世界的反派組織首領。
一個是拼盡全力拯救世界的英雄。
只不過，富樫勇太感覺到一陣微妙的不協調。
按照常規的配置，大反派應該和勇者相匹配吧……
這種微妙的違和感，讓前資深中二病富樫勇太有些彆扭。
不過……
富樫勇太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規規矩矩收拾着課桌上的小鳥游深海，又斜着眼睛瞄了一眼把桌子上的課本筆記本文具隨手一抓，一股腦地丟進書包里的龍捲，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不管怎麼說，自己這個“老中二病”沒有暴露，真是太好了。
另外……
富樫勇太偷瞄了一眼丹生谷森夏同學。
感覺到一陣陣微妙的幸福感，彷彿充滿粉紅色戀愛氣息的現充生活已經在向自己招手了。
就在富樫勇太想入非非的時候，九十九七瀨老師甜美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
“富樫勇太同學！”
富樫勇太如夢初醒，連忙抬起頭，略有慌亂地四處張望着，視線聚焦到站在講台上的九十九七瀨老師。
九十九七瀨老師微笑着，向著富樫勇太招了招手。
在九十九七瀨老師旁邊，名為小鳥游六花的少女正低着頭，靜靜地站着。
富樫勇太連忙伸出手，把桌子上的書本文具一撥，一股腦地塞進書包之中，往肩上一背，小跑兩步，衝到了九十九七瀨老師的身前。
“老師？”
富樫勇太疑惑道。
“富樫同學，老師有件事想要拜託你。”
九十九七瀨老師雙手合十，露出微笑。
富樫勇太看向站在九十九七瀨老師身旁，低着頭，老實得跟可樂餅似的少女——小鳥游六花。
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
九十九七瀨老師開口了。
“富樫同學，小鳥游同學的錢包丟了，而且她是剛搬來的，對學校周圍不太熟悉，能不能拜託你把她送回去。”
九十九七瀨繼續用柔和得有些犯規的眼神靜靜看着富樫勇太。
富樫勇太本能地想要拒接。
好不容易擺脫了初中時期社會性死亡的處境，富樫勇太實在是不想在和這些中二病們有一絲一毫的接觸了。
小鳥游六花。
小鳥游深海。
甚至，包括那個看起來很漂亮的綠色頭髮少女，龍捲。
富樫勇太已經在心中把這些傢伙拉黑了。
“可是……”
富樫勇太斟酌着詞句，想要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拒絕。
恰在此時。
小鳥游深海舉起了手。
臉上帶着莫名的笑容。
“九十九七瀨老師，不如讓我把小鳥游六花同學帶回去吧？”
小鳥游深海和善道。
“別開玩笑了，要是讓你這個邪惡的傢伙把這個可憐的少女帶走，明天我們就能在停屍房看到她的屍體了。”
龍捲不經意間伸出手來，捋了像是柳枝一樣垂下來的秀髮。
富樫勇太打了個冷戰。
看來這兩個人不但是中二病，多少還有點其他的精神疾病。
富樫勇太的正義之心熊熊燃燒起來，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胸膛之內發酵，膨脹。
富樫勇太一把拽過小鳥游六花的胳膊。
“誒？漆黑烈焰使……”
小鳥游深海低呼一聲，便被富樫勇太拽着朝着教室外跑去。
“現在的年輕人……嘖……”
九十九七瀨老師嘖舌。
“關掉室內所有電源和鎖門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您放心地回家去吧，九十九七瀨老師。”
小鳥游深海笑道。
“那就……麻煩兩位同學了。”
九十九七瀨老師笑着揮了揮手，夾着文件夾，走出了教室的大門。
……
“漆黑烈焰使……你這是要把我飄零的命運導引向何方？”
小鳥游六花氣喘吁吁，捂着裙子，避免被跑動產生的上升氣流影響。
“趕緊離開那個地方……”
富樫勇太心有餘悸。
和一群中二病呆在一起，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可是……我書包落在教室了。”
小鳥游六花有些局促地說道。
“那我們回去拿吧，這個時間，教室的門應該還沒有鎖，動作要快些，不然趕不上電車了。”
富樫勇太這才鬆開小鳥游六花的手臂，跟着小鳥游六花穿過有些陰暗的走廊，向著教室的方向走去。
昏暗的燈光下。
富樫勇太和小鳥游六花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小鳥游深海背對着兩人，拽着龍捲的右腳，像是拖着一個破舊的麻袋，在地上留下一長串殷紅的鮮血。
富樫勇太和小鳥游六花如墜冰窟。
——他們好像不經意間撞破了一場慘烈的凶殺案。
恰在此時。
龍捲突然抬起頭，殘破的面龐恍若從二流鬼片里冒出來的惡鬼。
“救……救我……”
龍捲朝着富樫勇太和小鳥游六花的方向伸出了沾滿了鮮血的手掌。
小鳥游深海緩緩轉身。
猩紅的眸子如同太陽一樣耀眼。
“你？看到了？”
聲音陰冷，如同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富樫勇太一把拽過小鳥游六花，拼了命地向外跑去。
“快跑！”
……
空無一人的教室。
突然響起一個女聲。
“使用足夠創造世界的魔力，去嚇唬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兒和一個剛剛踏入高中生涯的小男孩兒，很有意思么？”
龍捲翠綠色的眸子，在昏暗的月光照射下，反射着清澈的光彩，彷彿兩塊上好的翡翠，透明，澄澈，讓人忍不住想要拿來打磨一番，扔到烏龜缸里充當烏龜曬背的曬台。
在小鳥游深海呆在其他世界裏搞風搞雨的同時，龍捲並沒有閑下來，窩在弗羅夏姆地球分部的大樓里，想盡一切辦法搜集有關弗羅夏姆組織的信息。
尤其是和小鳥游深海可能存在的致命弱點相關的信息。
在技術達人童帝的幫助下，龍捲很輕鬆地入侵了弗羅夏姆地球分部的網絡系統，然而卻並沒有找到什麼有效的信息。
只找到了弗羅夏姆地球分部員工憑藉怪人身份威逼利誘一些食客在外賣平台上給弗羅夏姆地球分部秘制章魚小丸子打好評的黑料。
——反而在獸王的電腦上找到了一個寫着絕密資料的文件夾，裏面的文檔里有一些奇怪的藍色連結，龍捲點進去時候，不幸讓獸王的電腦染上了病毒，致使弗羅夏姆地球分部大樓的電腦信息徹底崩潰。
也不能算是毫無收穫。
龍捲還是在鯰魚尖鰭的日記本上看到了小鳥游深海過去的事迹，雖然上面並沒有提到小鳥游深海的弱點。
把無數世界當成牧場，放置超過世界最強者實力的怪物，掀起戰爭，收集恐懼，當做自己的食糧。
至少，龍捲知道了小鳥游深海這個“神級怪人”的含金量。
“可能有意思，也可能沒意思。不管有沒有意思，總要找點意思。不然，活着也太過無趣了。總要找些事情來做。”
小鳥游深海笑道。
“你是在表現你那可憐的孤獨么？”
龍捲眯起眼睛。
“或許？”
小鳥游深海歪頭道。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可憐你一下吧……邪惡組織首領，偶爾也會露出和小狗狗一樣可憐的表情呢。還真是……有夠好笑的。”
龍捲笑道。
“你不也是樂在其中么？不然為什麼這麼配合？”
小鳥游深海伸出手，指了指龍捲身上鮮艷得像是四川火鍋底料一樣的番茄醬。
“不要誤會。要不是打不過你……”
龍捲退了半步。
”真的？”
小鳥游深海湊了過來，仔細地打量着龍捲，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兩人的距離陡然拉進，龍捲甚至可以感受到小鳥游深海呼出來的氣體的溫度。
龍捲把臉別到一邊去。
“我只是想玩劇本殺跑團之類的遊戲罷了。”
龍捲說道，在短短的一句話的時間內，聲音彷彿是坐上了過山車一般，從一開始的理直氣壯，迅速跌入谷底，小得跟蚊子的求偶聲一樣。
“哈哈，”小鳥游深海雙手一攤，“英雄協會王牌，S級英雄第二位，戰慄的龍捲，偶爾也會露出和小狗狗一樣祈求撫摸的可憐表情呢，還真是有夠可笑的。”
“你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像個小孩子一樣。”
龍捲瞪了小鳥游深海一眼。
“彼此，彼此，你也差不了多少。吹雪累得精疲力盡，躺在床上做噩夢說夢話，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何等深厚的心理陰影啊。時間也不早了。我要下班了。即使是過公費旅遊，也要規律作息，避免生物鐘紊亂，回見。”
小鳥游深海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揮了揮手，消失在空氣之中。
“明天……”
龍捲一愣，下意識地想要揮手道別，僵在了半空之中。
“……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