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張家人還想要垂死掙扎,然而，崇德帝壓根兒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你們張家難道還想自欺欺人不成？若是你們不肯認罪,覺得是朕在有意偏袒皇后,朕可以立馬將調查到的所有證據扔到你們面前來！”
這些天,崇德帝雖然一直保持沉默，但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的，他收集到了相當多張家與太后相互勾結的證據。若是張家人不見棺材不掉淚,那就怨不得他了！
“前朝但凡牽涉到巫-蠱之禍，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朕不過是將賢妃貶為庶人，將主謀流放,將張家人全部革職，朕自認，處罰已經很輕了。你們張家人若是對這種處罰不滿,就依照舊例來行事吧。”
崇德帝的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卻讓張賢妃的父兄驚出了一身冷汗。
枉他們還以為自家計謀得逞，這些天一直在朝中上躥下跳,誰知從一開始,他們的舉動,就被崇德帝的掌控之中。若崇德帝沒有把握，是斷然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張賢妃的父親,刑部尚書張大人也只得認栽：“臣……遵旨……”
十數年的籌謀,就這樣付諸東流了,且這一切還是在張家最得意的時刻發生的,張家人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沒有人能夠接受這種現實,然而,他們卻不得不接受。
與被滿門抄斬相比，這種懲罰，的確已經很輕微了。只要人還在，就有東山再起的希望，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張大人頹然地閉上雙眼。
張家，徹底倒了。
丁皇后在後宮之中得知這個消息后，面兒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雖然知道崇德帝不會讓張家得意多久了，但懲罰一日不下來，她這心裏頭便一日不算暢快。
姚黃亦是滿臉欣喜：“最近宮裏頭那些人，背後總是偷偷議論着咱們鳳儀宮什麼時候會倒台，這下好了，聖旨下了，咱們總算能夠揚眉吐氣了。娘娘你是不知道，奴婢今兒個出去，那些議論過咱們的人見了奴婢，簡直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依奴婢淺見，娘娘該好生整頓一下後宮才是，把那些不安分的，通通打發了！如今張氏倒了，李賢妃又已失寵，咱們日後，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不，越是這個時候，咱們越要謹言慎行才是。萬不能因為沒了人制約，就輕狂起來。否則，落在皇上眼裏，可討不了好。傳本宮旨意，從前咱們鳳儀宮的人是如何行事，日後還是如何行事，務必要善待幾位撫育皇子皇女的妃嬪，李賢妃那兒，該有的也得有，萬不可因她被禁-足而怠慢了她。”
丁皇後向來是個周全人。
張氏倒了又如何？李賢妃失寵了又如何？七皇子到底還沒被冊封為太子呢。
即便七皇子被冊封為太子，崇德帝如今正值鼎盛之年，離七皇子登上帝位，還有好些年呢，現在遠遠不到他們可以放鬆警惕的時候。丁皇后可不願意自己十數載籌謀最終功虧一簣。
姚黃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丁皇后的顧慮，當下道：“還是娘娘細心。娘娘放心吧，奴婢會好生約束底下的人，絕不會在這節骨眼上給娘娘添亂的。”
“嗯。”丁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隨機話鋒一轉：“皇上對張家，到底還是手下留情了。張家使出這樣的毒-計，可是衝著本宮、皇兒、沁兒的命來的。就這麼輕易放過了他們，本宮心中實在有些不舒坦。”
重情，這大約是崇德帝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若是他不重情，就不會在太后犯下如此多的錯之後依然給予太后這樣的尊榮，若是他不重情，也不至於太后一求情，他就鬆口答應恢復麗貴妃的位份。吳氏生前那樣討人嫌，在她死後，崇德帝也給予了她一定的榮耀。
站在丁皇后的立場上，自然不喜歡崇德帝的這種做法。畢竟，崇德帝寬恕的、憐憫的，都是曾經害過丁皇后的人。
姚黃低聲勸道：“娘娘，不管怎麼說，皇上重情心軟，總比冷酷多疑要好得多。您若是覺得這處罰不夠……咱們來日方長。”
“放心吧，本宮也就是隨口這麼一說。本宮明白，皇上會選擇本宮，除了看好皇兒之外，就是覺得，皇兒上位后，本宮會善待皇上其他的妃嬪和子女。如今，皇上既然已經對張氏做出了處罰，本宮絕不會忤逆皇上的意思。”
甚至，如果日後張氏和張家能夠一直安安分分的，丁皇后也不介意就這麼放過他們，畢竟，她從不是一個喜歡秋後算賬之人。不過，若是張氏或是她所出的皇子、公主之後再不安分，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
宮外，當韓夢沁收到消息的那一刻，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她說楚琛把自己逼得太緊，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連日以來的疲憊和焦灼，讓她病倒了。
當韓夢沁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覺得滿嘴苦澀，濃郁的藥味兒在口中蔓延開來，讓她有些反胃。
一隻長着老繭的大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燒是退了，她怎麼還沒醒過來呢？”
韓夢沁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彷彿聽到了楚琛的聲音。
“定是這些日子表妹因為皇后姑姑的事太過勞累，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表妹夫，等她醒了，你可要好好說說她。突然一聲不響地倒下，實在是太嚇人了！”
這是丁琬琰的聲音。
真是過分，明明之前還稱呼楚琛為武安侯的，現在倒是一口一個表妹夫了，還讓楚琛教訓她？到底是誰教訓誰啊o(╯□╰)o。
“我可捨不得說沁沁，看來只有讓皇後娘娘親自出面了。沁沁她一向很聽皇後娘娘的話吧？”
楚琛話語中那溫柔寵溺而無奈的語氣，簡直展現得淋漓盡致。
丁琬琰終於受不了了：“表妹夫，你這樣，會把表妹寵壞的。”
“沒辦法，我和沁沁相處時，向來是被管的那一個。沁沁她總是格外的有主見，有時候並不聽我的話。”
又在別人面前裝可憐了……
韓夢沁抬了抬眼皮，無奈眼皮過於沉重，她根本就睜不開，整個人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只能旁聽丁琬琰和楚琛的對話，而沒法參與。
丁琬琰對楚琛表示了同情，同時，也越發羨慕楚琛對韓夢沁的感情。
可以說，楚琛真是將韓夢沁寵到了骨子裏。韓夢沁病後連着昏睡了十幾個時辰，楚琛就在床邊守了韓夢沁十幾個時辰，為韓夢沁擦汗、喂葯之事，都不假人手。他對韓夢沁的用心，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若非如此，丁琬琰也不會在短短時間內就跟楚琛拉近了距離，改口稱呼楚琛為表妹夫了。楚琛與丁家人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已經得到了來自丁家上下的認可。
丁琬琰看到韓夢沁翕動的眼睫，笑着推了楚琛一把：“看樣子表妹快醒了。表妹昏睡了這麼久，定然餓了，小廚房為表妹備了銀耳蓮子粥，很是清淡，正適合表妹現在吃，我這就去讓底下的人端上來，表妹夫你一會兒喂表妹吃吧。”
丁琬琰表示，她是個有眼色的人，才不會在這兒討人嫌呢。
好不容易睜開眼皮的韓夢沁果然因為一整天沒有進食，又餓又渴，渾身上下沒力氣。
楚琛小心翼翼地將她扶着靠在牆上，又往她身後墊了個枕頭，這才問：“沁沁，你是什麼時候醒的？方才我和表姐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什麼表姐，現在咱們可還沒有成婚呢，別瞎喊。”韓夢沁嘟噥道。
“這不是遲早的事么？都是一家子人，我若是喚她丁姑娘，倒顯得生分了。”
“你倒是自來熟。”
楚琛倒了杯水，試探過溫度后，送到韓夢沁唇邊：“喝些水吧，你這麼久沒喝水，定然渴了。”
韓夢沁就着楚琛的手，喝下了一杯水，這才感覺喉嚨口的乾澀得到了些許緩解，同時，嘴裏那股濃郁的藥味兒也淡了一些。她毫不客氣地使喚楚琛：“再來一杯。”
“好。”楚琛任勞任怨，又去為韓夢沁倒了一杯過來：“慢慢喝，別著急。待會兒喝完水，你再用點兒粥吧，餓着身上可沒力氣。”
“對了，還沒問你呢，我昏睡的時候，葯是你給我喂的嗎？”
韓夢沁說完這句話后，發現楚琛的目光膠着在她的唇瓣上，一切似乎都不用再說了……
“當然是我給你喂的，不然還有誰？”楚琛道：“葯很苦，不過，我想着這回我也算是與沁沁‘同甘共苦’，便又不覺得苦了。”
韓夢沁的眼神有些飄忽：“只有苦，哪來的甘？”
“我吻你時，心裏頭是甜的，可嘴裏的葯又是苦的，可不是甘苦都有了？”楚琛摸了摸下巴：“嗯，我忘了，那個時候你還在昏睡呢，自然是不會覺得甜的。要不，咱們再來一次吧？”
話音剛落，楚琛的臉就在韓夢沁跟前不斷放大。
“咳咳！”端着銀耳蓮子粥進來的丁琬琰表示，她是真的真的不想看自家表妹和表妹夫秀恩愛啊。哎，她才剛退婚，就不能放過她嗎？
“粥我送來了，表妹夫，你別忘了趁熱喂表妹喝了，一會兒涼了可就不好了。”
在把粥塞給楚琛后，丁琬琰迅速地離開了。
那粥熬的軟爛，又有股蓮子的清香味兒，韓夢沁只看了一眼，便來了食慾。她朝楚琛伸出手：“我自己來吧，琛哥哥。”
話音剛落，楚琛就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韓夢沁唇邊：“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覺啊。你現在什麼都不必做，只要等着被我照顧就好了。”
於是，在未來的一整天中，韓夢沁享受到了當初楚琛享受過的待遇，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都覺得自己快要被養成廢人了。若不是她知道自己這病是太過疲憊引起的，她都要以為自己得了什麼大病呢。
不過，對於楚琛的細心照顧，韓夢沁還是很受用的。自從入京以後，她很少有這樣與楚琛單獨相處的悠閑時光了。
在喂韓夢沁喝下最後一口粥后，楚琛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絲帕，替她擦了擦嘴角，而後道：“皇上已經在朝堂上提立太子之事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是皇上的原話。等你病好后，興許，你已經是當朝太子的姐姐了。”
韓夢沁聞言，雙眸亮了亮。
雖說從丁皇后被冊封為皇后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崇德帝多半是要立七皇子為太子的，但是這一天，她和丁皇后，真的等了太久了。
看樣子，是吳氏、張氏和李氏的那些舉動，讓崇德帝下了決心。阿娘說的沒錯，她們的忍耐，是有價值的。
果不其然，在處置完張家在朝堂中的黨-羽后，崇德帝迅速頒佈聖旨，宣佈冊封唯一的嫡皇子為太子。他已經意識到，一直拖着不立太子，只會讓後宮之中有資格競爭皇位的皇子和妃嬪們越發不安分。
崇德帝的這一舉動，既是在安撫剛剛受了大委屈的丁皇后和七皇子，也存着斷了其他皇子心思的意思。他已經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兒子們為了奪嫡而互相殘-殺了。
“阿娘，兒子終於做到了。”這一日，七皇子來向丁皇后請按時，臉上帶着抑制不住的激動：“待兒子成了儲君，日後，您和姐姐就由兒子來保護。”
“嗯，阿娘相信你。”丁皇后摸了摸七皇子的臉，笑得一臉慈愛：“小七也很努力呢。”
今日的冊封，是丁皇后與七皇子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若不是丁皇后善於揣摩帝心，崇德帝一顆心也不會越來越偏向丁皇後母子；若不是七皇子足夠優秀，且像極了年輕時的崇德帝，崇德帝也不會下定決心冊封他為太子，而韓夢沁和丁家人的“懂事”，也同樣增加了丁皇后一脈在崇德帝這邊的印象分。
可以說，七皇子能夠被冊封為太子，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所以，當七皇子被冊封為太子的旨意下達時，哪怕是丁皇后和七皇子，都忍不住喜形於色。
“好孩子，如今你成了儲君，該竭盡全力為你父皇分憂才是。只是，你需明白，君父君父，這君字，還在父字前頭。你在朝廷中，可以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可以發表自己的看法，但你得記住，你得處處以你父皇為尊，萬事不可越過他。”
“你被冊封為太子，真正會為你高興的，就只有咱們一邊的人。其他的皇子和妃嬪，指不定等着抓咱們的小辮子呢，你千萬不要因此而輕狂起來。”
“阿娘，放心吧，兒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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