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韓老爺與韓太太被流放的第六月,韓夢沁嫁給了楚琛。
作為皇家郡主,內務府自然要為韓夢沁置辦一份嫁妝。在崇德帝的示意下,韓夢沁嫁妝的規格,是比照公主來置辦的。
內務府備下的嫁妝、帝后及其餘人的添妝,再加上丁家為韓夢沁備下的嫁妝,以及楚琛送來的聘禮,韓夢沁出嫁那一日,真真可謂是十里紅妝。頭一抬嫁妝已進了武安侯府,最後一台嫁妝才剛剛出門。
崇德帝為了顯示自己對韓夢沁的看重,允許她從鳳儀宮發嫁,還把即將成為郡馬的楚琛官職網上提了一級。
丁皇后覺得此舉隆恩太過,唯恐他人說閑話,勸崇德帝收回成命。
誰知,崇德帝這一次卻是振振有詞地將丁皇后的話盡數反駁了回去。
“皇后乃是平陽之母,且平陽又於國有功,讓她從鳳儀宮發嫁,有何不妥?朕樂意給平陽這個體面,也應該給她這個體面。她雖不是朕的女兒,朕卻覺得,她比朕的幾個親閨女還貼心些。”
“平陽是小七的親姐姐,如今小七已是太子,平陽身為太子的姐姐,婚禮自不能寒磣了。否則,豈不是讓小七面上無光?”
“至於讓武安侯升職之事,朕早有此意,此番不過是藉著他要與平陽大婚,順勢而為罷了。憑他的才幹與功勞,擔得起此位,朕對武安侯寄予厚望。”
以王淑妃娘家為首的武官勢力,近年來只知道拉幫結派,反倒將國之利益方在後頭,不肯好好做事,讓崇德帝越發失望。先前冒進貪功,導致邊關一派大好局勢直接被拉崩的石將軍,就是王家的人馬。
後來,王家的人見楚琛在前線越戰越勇,便屢次向崇德帝進讒言,希望能夠讓崇德帝對楚琛心存芥蒂。殊不知,此舉反而讓崇德帝更加厭惡他們。
從那時起,崇德帝就有了培養人手,取代王家的心思。這個人,可以是楚琛,也可以是別的人,能者居之。當然,那時候,崇德帝還是傾向於楚琛的,他欣賞青年才俊,並從不吝於提拔有才幹的年輕人。只是,那時候,楚琛資歷尚淺,貿然登上高位,難以服眾,加上崇德帝還想再觀察楚琛一陣,這才沒有立即提拔他。
後來,王家人行事越發上不得檯面,竟在楚琛與韓夢沁來京的路上伏擊他們,這讓崇德帝堅定了自己的心思。只是,他沒有表露分毫。
哪怕不看六皇子與七皇子的資質與心性,單看王家與丁家的表現,崇德帝也不會立六皇子為太子,他不可不希望未來的繼承人有個尾大不掉的母族。
如今,儲位已定,是時候完成這權力的更替了。王家人有野心,有勢力,若讓他們一直掌權,難免會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來。崇德帝雖厭棄了王家與王淑妃,但對於自己的兒子,還是有幾分慈父心腸的。他不希望給六皇子不切實際的希望,導致他與太子水火不容。
丁皇后見崇德帝態度堅定,似是已打定了主意,便放下了心中的那些憂慮。崇德帝下定決心的事,很少有人能夠勸他更改,她難以做到,朝臣更難做到。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的整體走向,是有利於她的。
正在這時,丁皇后聽到了崇德帝唇畔溢出的一絲嘆息,隨後,她被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攬入了懷中:“你啊,就是容易想得多。放心,一切有朕在,朕總不會讓你們母子吃虧的。”
就這樣,在崇德帝的堅持之下,韓夢沁有了一場排場不下於公主的婚禮。
從這一次的婚事之中,人們再次看出了崇德帝對武安侯與平陽郡主這對小夫妻的重視——哪怕是崇德帝的親生女兒與女婿,也不過如此了。
前來參加婚禮的人,看向這對小夫妻時,面上的笑容越發真誠。
人群之中,有一道陰冷的目光在楚琛滿是笑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楚琛對於危機的感應十分敏銳,立馬四下探詢,卻發現,那目光的主人,悄然隱匿於人群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這個小插曲,在楚琛的心中留下了一點陰影。
然而,這一日,到底是他與韓夢沁大喜的日子。他要在一個盼望了多年的日子裏,娶一個他盼望了多年的姑娘。只要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心間,滿是喜悅與激動。
當楚琛握住韓夢沁的手時,只覺得,他的整個世界都被盈滿了,整個人都踏實了。
今日,他握住了這隻手,往後,就再也不會鬆開!
揭開蓋頭時,蓋頭底下的,是那張瑩白如玉、鋪着一層淺淺紅暈的臉龐。然後,楚琛看見韓夢沁那雙璨若星辰的眸子。那雙眸子,是那麼清亮,那麼專註,倒影着他的影子。
楚琛的眼中,似有一簇火苗在燃燒,越燒越旺,韓夢沁則衝著他嫣然一笑。
當晚,樂音婉轉,被翻紅浪,旖-旎-風-情,自不消多說。
事畢后,韓夢沁枕在楚琛的肩頭,楚琛則盯着那不曾熄滅的龍鳳雙燭,笑了。
他伸出手,替韓夢沁掖了掖被角,輕柔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你終於成為我的了,沁沁,你可知,我等這一日,等了多久?”
“阿娘若是看到這一幕,不知會有多高興。打小兒,她就喜歡你。有時候,我覺得你才是她的親閨女,我倒像是撿來的。”
韓夢沁讓他鬧了半宿,累得不輕,聽他在耳邊嗡嗡嗡個沒完,抬手輕輕打了他一下,嘟噥道:“伯母若是知道……你這樣欺負我……定會罰你……”
說話間,人已睡了過去。
楚琛凝視着昏暗燭光下,她清麗的容顏,那張小臉皺成一團,明顯是倦極了。楚琛卻像是怎麼都看不夠似的,貪婪地盯着這張熟悉的容顏,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擁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便有丫鬟進來服侍二人洗漱。兩人是帝后指的婚,又是帝后操辦的婚禮,自然要進宮謝恩,這種時候是躲不得懶的。
韓夢沁揮退了丫鬟們,親自為楚琛穿上衣裳,束好了發。她性子霸道,獨-占-欲-強,不喜歡有女人近楚琛的身,且她向來不掩飾這一點。
楚琛乖乖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任由擺弄。末了,才沖韓夢沁露出了一個縱容的笑容。
一名長相清秀的丫鬟看到這一幕,咬緊了下唇。
韓夢沁注意到了那名丫鬟的反常,在兩人坐車去皇宮的路上,她伸出手,在楚琛的胳膊上擰了一把:“咱們侯爺果然風流倜儻,瀟洒不凡,追求者甚眾,連府上的丫鬟都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
楚琛連忙告饒:“我對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怕你生氣,我身邊不敢放太多丫鬟。那等心大的丫鬟,更是一早便打發得遠遠的。那名丫鬟是我奶姐,倒不好像尋常的丫鬟一樣隨意打發了。如今她年紀也大了,趕明兒我給她找個好人家,替她置辦一份嫁妝把她嫁出去,也算是成全了我與奶娘這些年的情分。”
“我不過白問你一句罷了,我知道,你是從來不會讓我失望的。”韓夢沁滿是信任地看着楚琛:“你與父親,與楚伯父,是不一樣的。”
楚琛見韓夢沁沒有真的生氣,心下一松,握住了韓夢沁的手:“那是自然,他們犯過的錯,我絕不會再犯。說起來,沁沁你的仰慕者也不少,當初你在翼州時,就有一個人追你追到了翼州去,自你入了京,更是有不少世家子弟,一見了你就挪不開眼睛。你卻只說我受人歡迎,好沒道理!”
一如韓夢沁信任楚琛一樣,楚琛也同樣信任韓夢沁,只是,這不妨礙他趁此機會為自己討點福利。韓夢沁方才給了他一個大棒,如今總該給他顆甜棗了吧?
可楚琛忘記了,在兩人拌嘴之時,他從來沒有贏過韓夢沁。
“那狀元可不是我招去的,是父皇派去協助我的。你若要怪,就怪父皇去。”
韓夢沁這話一出,楚琛才想起,當初,崇德帝對他並不是那麼滿意,甚至一度想要撮合韓夢沁與狀元郎那個繡花枕頭。
一想到待會兒要去給崇德帝請安,楚琛心中便有些忐忑。
如今,崇德帝對他總該滿意了吧?否則,崇德帝應該不會為他和韓夢沁指婚,還在婚前將他的官職往上提了提。
楚琛曾面見過崇德帝數次,哪一次都沒有這一次來得緊張。他表現得就像是個即將去拜見岳父的毛頭小子似的,看得韓夢沁頗為好笑。
他這般實誠,韓夢沁倒不好意思再欺負他,便安慰道:“父皇向來欣賞你,你只管放寬了心就是。平時你在父皇跟前是怎樣的,今日照做就是,父皇又不會吃了你。”
事實證明,做人上司,與做人岳父,還是不一樣的。
崇德帝做楚琛上司的時候,對楚琛頗為欣賞,可當他成了楚琛的岳父,便難免對楚琛挑剔起來,怕楚琛怠慢了自己的女兒。韓夢沁雖說只是崇德帝認下的義女,但崇德帝因為丁皇后的緣故,對韓夢沁愛屋及烏,且韓夢沁自己也爭氣,為帝后爭了不少臉面,如今,崇德帝待韓夢沁,與親生的也沒多大差別了。
因此,在兩人入宮后,他先是叮囑兩人,日後要好好過日子。而後,又隱晦地敲打了楚琛一番,讓楚琛好好待韓夢沁。
“沁兒雖不若一般女子柔順,但她是個行事果敢、重情重義的孩子。她也是朕最欣賞的孩子。好好待她,你往後的日子,差不了。”
崇德帝拍了拍楚琛的肩:“女子難免會有嬌氣、愛使小性子的時候,若是她鑽了牛角尖,你只管哄她、寬她心就是,千萬莫要與她起爭執。”說著,崇德帝的目光不由自主瞄向了丁皇后,暗自嘆了口氣。
別的妃嬪,在最得寵之時,或多或少,都會流露出這種嬌態來,唯有丁皇后,一直沉穩端着、善解人意,幾乎沒有失態過。這難免讓崇德帝覺得,他與丁皇后之間,隔着一層看不見的隔膜。
丁皇后心思靈透,且又對崇德帝頗為了解。崇德帝的心思,她自然能夠猜到,然而,她只能裝作不知,因為崇德帝要的,她給不了。
崇德帝訓誡完之後,丁皇后免不了也要訓誡二人一番,只是,她對楚琛就比崇德帝友好得多了,拉着楚琛,說個不停,倒真應了那句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一時之間,韓夢沁這個閨女反倒靠後。
也唯有在丁皇后將韓夢沁帶入自己的寢宮中說體己話時,丁皇后才向韓夢沁傳授了一些與丈夫相處之道:“你心悅阿琛,阿琛也心悅你,你們兩能夠結為連理,真是再好不過。阿娘看得出來,在這段感情之中,你佔了主動地位,阿琛很在乎你,什麼都依你。你方才在宮門口吃飛醋時,阿琛都因為你在乎他而傻樂着呢。”
丁皇后竟這麼快就知道了宮門口發生的事,看樣子,自太后倒台之後,她確實收回了後宮之中絕大部分權-柄。
這樣就好,有了權-柄,丁皇后在宮中就能夠過得舒坦些,她多少也能夠更放心一些。
“但阿娘還有一句話要叮囑你,咱們做女人的,該強硬時要強硬,該柔和時還得柔和。你莫要仗着阿琛喜歡你,便對他頤指氣使,在他面前一味要強,否則,再多的感情,都經不住這般糟蹋的。”
“阿娘放心,我明白。我在外面,手底下管着那麼多人,自然要強硬些。回到家中,我與琛哥哥是要一道過日子的,我自然會與他有商有量,不會讓他一味遷就我。”
當初,丁皇后嫁入韓家的時候,韓家上上下下對丁皇后,是何等客氣尊敬?後來又怎麼樣了呢?
雖說和離之事,韓家自身秉性佔了大半的原因,但丁皇后與韓老爺失敗的婚姻,也足以說明,靠着一方遷就另一方過日子,是長久不了的。
丁皇后見女兒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感到很是欣慰。可旋即,她又有些悵然。
她想到了她自己。
她與崇德帝之間,究竟算是誰在遷就誰呢?
從前,丁皇后一直以為,是她在遷就崇德帝,迎合崇德帝的喜好,可她想到崇德帝今日的那番話與那個眼神,忽然便有些不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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