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朱家這一次來的聲勢浩大,七位爺來了三個,就連久不問庶務的朱家老太爺都到了。更是沒給顧庸一點面子,直接去了孫女的閔行院。不過,這也無可厚非,朱老太爺在江南四府地位極高,又是顧庸的長輩,從來也只有別人拜見他的份。
朱仕藺鄉試后外出遊學今日剛回到家,本應是夾道歡迎的待遇,可因為出了這檔子事兒,身上的衣袍都來不及換,就被自家母親抓來當壯丁,想到義憤填膺的母親,他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被搶她母親都不會如此激動,不過再對比一下自己的祖母,他覺得自家母親這樣挺好,起碼算得上有勇有謀。
看到顧庸一行人從遠處走來,朱仕藺趕忙上前一步,吶,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我曾祖母聽說我小姑姑今日驚馬,導致早產,甚是擔心,想着姑父遠在京師,唯恐小姑姑出意外,硬是鬧着要來看看才放心,我們做晚輩的也只有遵從不是。
您知道我朱家四世同堂,就小姑姑一個女孩子,在家裏時我父親叔伯都讓着,沒有受過一絲委屈,她由曾祖母親自教養長大,自然多疼愛些。
時間緊急,都沒有來得及知會貴府,還請顧爺爺顧奶奶您們多擔待,晚輩在這裏給顧爺爺顧奶奶賠罪了。”朱仕藺拱手行禮賠罪,臉上一直帶着笑容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快,才剛過志學年華的他為人處世已經自有一套章法。
安意榮看着眼前娓娓而談的少年,眉宇中帶着自信,言談中透着矜貴,朱家第四代已經成長至斯,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雖然現在的安意榮並沒有把朱仕藺放在眼裏,不過這也不妨礙安意榮讚賞眼前的少年。
他更加確信,這一仗他必須贏才行,不僅是為了安撫表妹,也是為了自己和安家。表妹不放心過繼安氏族中孩子,怕有異心,令他腹背受敵,就算是得罪娘家兄長,也在所不辭。這事兒怎麼也不能在他這兒夭折。另外,他求請求到了岳父和姑母的面前,就是打定主意不回頭的。
現在的他確實需要一個嫡長子,他安家五房子嗣皆艱難,僅有他一個獨子,這上天賜予的得天獨厚的優勢,他要往前走,要安府所有的資源都向他傾斜,前提就是他必須搶在各位繼叔前有嫡長子。
安氏擺擺手,道:“也是我處事不妥,今日確實慌亂,出了那種意外,整個府上兵荒馬亂,沒來得及通知親家老夫人,累她擔心。麟兒出生后,又有雜事纏身,一直竟忘了這事兒,回頭老身該親自向朱老夫人賠罪才是。”
“顧奶奶說笑,您管家事兒忙,疏忽也正常。曾祖母、祖母和母親正在小姑姑處說話,曾祖父和各位叔叔應該已經在正廳恭候了。”說著,朱仕藺把顧庸和安氏一行人,讓進了閔行院。
朱仕藺沒想到安意榮也在,他覺得這次的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這位江南年少成名,拜師隴仲先生,與顧家大郎齊名的的江南才子,可從不打無把握的仗,他外放江南已經三年,依照安閣老的權勢,今年夏定能回京述職,肯定還要升一升的。
徐氏坐在自家女兒床前,聽着女兒說事情的原委,心中的怒火冉冉升起,女兒生產女婿不在身邊就算了,還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臉上的怒氣顯而易見。
“你還小嗎?當著你女兒的面兒,不說解決問題,我看你是看你閨女還不夠上火。”朱老夫人沈氏看完自己的重外孫,兩個小傢伙睡得很熟,看着就讓人歡喜。誰知進門就看見自家兒媳一臉怒火在自家孫女面前義憤填膺,忍不住出聲教訓,本來這次來,她就不想知會她,可她到底是孫女的母親。人倒是不壞,就是性子讓人不敢恭維,也不知道這些年怎麼弄得,年歲越長,越是處處流露出暴發戶的性子。
徐氏悻悻的斂去臉上的怒火,在整個朱家,她最是怕婆婆,婆婆的話她一直都當聖旨來遵守的。
“祖母,大嫂,辛苦你們了。因為我這些事兒,還要麻煩祖父祖母受累,孫女實在不孝。”朱氏想起身行禮,她自是知道祖母和母親的相處模式的,祖母雖說對母親說話不客氣,但內里的感情是一點都不少的,要不兩人相處幾十年,自家母親還是元氣滿滿,活力十足,遇事咋咋呼呼,也多虧祖母和父親的庇護。相信過不得一刻鐘母親就能恢復元氣,向自己傳授她想到的“好主意”了。
“玥冉快別動,你自己什麼情況不知道?怎能起身,着涼可怎麼得了,和我們計較這些虛禮做什麼。”朱氏大嫂龔氏趕緊上前一步按住了朱氏,替她掩了掩被角,“怎能這樣說話呢,你是我朱家閨女,即使出嫁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你受了委屈,不找娘家,還能怎麼樣?要是這事兒無聲無息的解決了,才是讓人看我朱家笑話呢。”龔氏即是朱仕藺的母親,性子最是豪爽,內里卻有七巧心腸,最是會做人。她剛嫁到朱府的時候,朱氏才一點點大,軟軟糯糯的,甚是可愛,見了就想抱家走,朱氏可以說是她看着長大的,自是真心疼愛,再加上自家都是臭小子,軟軟貼心的朱氏當然更是稱心。
“你大嫂說的是,你這傻孩子說什麼呢,我們家就你這一個女孩子,要是還護不住,你兄長侄子真是白養了。”老太太說話中氣十足。
朱氏看着一個個的娘家人為自己真心着想,奔走受累,說不出的窩心,卻也從心底里湧出源源不斷的暖流,說不出的感動。她一直都知道,一個女子,就算出嫁為婦也離不了娘家的支持,娘家好,她在婆家才能過得更好,娘家是她遮風避雨的港灣。朱氏一直以自己身為朱家人而感到驕傲和自豪。從小到大,她受到太多的愛和寵,她如願嫁給顧家大郎,她可以隨心所欲的去追自己的丈夫,她作為顧家主婦卻不用去理世俗事物,一切都離不開朱家,她的娘家。
她有時候會羨慕顧玲燕,綜有萬般不是,任性自私,卻能得安意榮的全心全意。夫君內斂,情不外漏,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追隨,到底正不正確,但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天賦予他們夫婦的責任和使命,她想保護好他們。
安家總有千般不好,她心中對顧玲燕萬般看不上,可朱氏知道身為豪門世家的子弟,享受榮華富貴就要為它付出一定的代價。朱氏心裏明白安意榮求到了公爹面前,定是有他的砝碼,為了更加鞏固和安家的聯繫,公爹定會答應安意榮。
不過現在要做的,就是盡最大的能力去為自己的孩子爭奪該屬於他的利益。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想要得到狼還得捨得孩子才行,要想從自己手裏抱走自己的孩子,安意榮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朱氏長於世家,對於幾乎已成定局的事情,她最是能趨利避害。
在平常人眼裏,世家豪門的生活有百般精彩,卻領會不到她們的無奈。
顧庸走進’閔行院‘正廳的時候,朱老太爺和朱老爺(朱氏父)正坐在主座上喝茶,朱氏幾位兄長都站在兩旁,頗有三堂會審的架勢,顯然在等他。顧庸趕忙上去請安稱伯父,朱家幾位小輩也沖顧庸拱手行禮。
朱老太爺直入正題,問道:“我也不說虛的,這事兒你準備怎麼辦?我朱家四代就這一個女子,平時都是有求必應,一點兒苦沒受過。”朱老太爺說的不客氣,他直接表明自己知道這事兒了,看着顧庸身後的安意榮,心道:這小子一肚子壞水,比他爺爺有過之無不及,江南四省現在能和他較量的也只有自己那孫女婿了。
朱老爺一直沒說話,氣定神閑的品着茶。
顧庸抖了幾下,還是選擇實話實說,他來的路上已經想明白,現在最好的路怎麼走,往哪走等安意榮說明白大家都會心知肚明,這事基本已成定局。朱家拿喬也只是要為那個孩子爭取更多的籌碼,他倒是樂見其成,那畢竟是他的嫡孫。
這件事本就不符合常理,再加上涉及到朱家女兒,不出血是不可能的,顧老爺子看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後的女婿示意他據實以告。
安意榮不是個簡單的人,從朱老爺的口氣中,他就能判斷並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反應,不過,他願拿更多的籌碼去換取這個嫡長子。
他從顧庸身後走出來,作了個揖,道:“朱爺爺,請聽晚輩說……”
安氏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建設才進了朱氏所在的東跨院。
人人都知道,朱老夫人不是簡單的人物,兒媳出身小門小戶,各方面拿不出手,俗話說:娘熊熊一窩,但她就能把七個孫子都培養成才,沒有一個隨母親,可見出她手段了得,更不用提徐氏那個混不吝,什麼都敢說。
徐氏一看安氏進來,直接懟道:“喲,親家太太過來了,親家太太倒是為女兒着想,真真是一慈母,不過我們冉兒在朱家沒受過一點委屈,在顧家被親家太太這麼教育,我這做娘的還真是感謝呢……”她是個混不吝的,什麼話都說的出來,自以為挖苦的含蓄,可在場的人都比她不知多長了幾竅心腸,哪能聽不出她的意思,沒看見安氏的臉已經氣得發白了。
朱老夫人和自家兒媳相處了幾十年,除了在子嗣方面傲人,她這兒媳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也就是在她不方便的時候挖苦別人的這張嘴了。要不說物以類聚,可見朱老夫人也是嫉惡如仇的性子,要不,能和徐氏平安無事的相處這些年。
安氏在門口杵了這些時候,愣是找不到回嘴的地兒,她自是知道徐氏這張嘴的,看誰順眼,那是什麼都好說,看誰不順眼,那是把人往死了懟。
最後還是朱老夫人制止了徐氏,“怎麼說話呢,這是冉兒的婆婆,該着你說話了,滾去看你外孫去。”雖然聽的開心,但也不能把人氣得太狠,記恨了自己孫女就不好了。
徐氏碎碎念不情不願地去了偏廳,她不是關心女兒嗎?不過她最是聽婆母的話。
“親家母,你也知道,她就是個混不吝的,這些年也沒個長性,我朱家就這一個女兒,處處都多擔心些,倒是勞你多擔待些。”沈氏嘴裏向安氏說著擔待,卻也強調朱家就這麼一個女兒。
安氏唯唯稱是,這是長輩,她更是回嘴不得。心裏卻是極不得勁的,這事兒本是她做的不地道,但她女兒都經歷了那樣的事兒,朱氏還抓着不放,把這事兒捅到了娘家,徐氏說話這麼不客氣,這讓安氏本來還有些愧疚的心,迅速合理了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了朱仕藺的聲音,“曾祖母,曾祖父請您到前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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