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番外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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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和謝遜達成一致意見后收了電話。他眯着眼睛拿遠了手機,去看屏幕上的時間。待看清以後,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回手術間,反而在手術室大廳里,跟拉磨一樣地開始轉圈。那沉思的神情,要說他沒被謝遜的決定影響才怪。
手術室護士長遠遠看見梁主任在轉圈,她站住停留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上前去詢問。
好半天之後,梁主任停住腳步長嘆一聲,唉!自己說了要讓謝遜那小子決定上不上體外循環,可真等他的決定不合自己心意了……M的,怪不得那些老傢伙們捨不得放權。自己這放權這些年,是明知道謝遜不會不按着自己的心意來,是不是?
靈魂的拷問,沒人能給他做出回答。
過了一會兒,梁主任下定了決心,自己才不是那種說一套做一套的人。自己說了這個肝移植讓謝遜做術者,自己就放手讓他撲騰。待會兒取受體肝臟的時候,自己看得緊一點兒了。
他很快就自己勸說好自己。決定做出來了,他使勁兒地聳聳肩膀,還做了幾下擴胸運動,這才朝手術間的方向走去。他沒有立即回去心臟移植的9號手術間,反晃悠去了骨科的11號手術間。
他要先看看骨科和急診科聯合進行的異體斷臂(前臂)再植手術。他現在是外科大主任,他有權利監督、管理外科的所有人和所有工作。
向主任在跟王主任閑聊,但倆人的注意力全在看張正傑和顧光復做內固定術上——供體和受體的尺骨、橈骨間的內固定。他見梁主任踢門進來,也湊過來端詳固定進展,思及梁主任現在是外科的大主任,又是骨科出身,就問他道:“老梁,你看小張做得如何?”
四十齣頭的張正傑,假裝沒聽講向主任對自己的稱呼。全院叫自己小張的人就他向泰和這麼一個了。早十多年,從自己去創傷外科擔任副主任起,省院從上到下對自己的稱呼就是張主任了。這是包括過去的陳文強和現在的陳文強在內的。
可是,張正傑敢對向主任提反對意見嗎?
他不敢!
因為這幾年他在急診病房那兒,跟着向主任學到的東西太多了。而且還不止是骨科。他甚至偶爾還會後悔,後悔當初進骨科時自己太年輕、太氣盛,以為自己大學畢業了,學到了的東西足夠了。
呵呵……
那時候的穿上白大衣的第一個想法,那是恨不能馬上就試試做四肢骨折的內固定術式的術者,半個月內比量下骨盆骨折的手術。
等這幾年跟在向主任後面,差不多是從實習生被吆喝着幹起來,才明白當初那三年的大專,才學了多麼點兒的東西。
要是問自己每天跟個灰孫子似的,難受不?自然難受了。
可五年多被向主任磋磨下來,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句話沒有錯。換句話說自己年輕那時候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工作了就想重複那些老教授的輝煌……要不是有父輩餘蔭庇護,就憑自己那兩下子,早就被向泰和整的生不如死、再摸不着手術台的邊了。
他不僅後悔這些,還後悔當初沒聽老院長的建議,沒早早拜在向主任的門下……不然以自己的聰明和努力,專業能力早他M的在十年前,就不是現在這個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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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站在麻醉頭架那邊,抻着脖子探頭往術野那兒看。看了一會兒,他的半截白眉上挑了挑,說:“不錯啊。老向,不是我說你啊,這個尺撓骨的內固定術,你讓張主任和顧主任倆來做,他倆啥水平你不知道啊!你這是高射炮打蚊子、殺雞用牛刀呢。我跟你說,這手術你讓張主任教出來的小曹來做,他要是不能做到百分百的話,咱們省院都該關門了。是不,張主任、顧主任?”
這話捧得張正傑和顧光復非常開心。
倆人雖晉了副主任醫師,又都是科室的行政副主任,但先天的不足——工農兵大學生出身,後天又缺少機會——倆人拿不起來大普外的開胸和胰腺肝腎直腸癌切除等四級手術,令他倆對上向主任總是欠缺了一些底氣。
他倆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不僅是這輩子好像都沒可能追上前面的目標(梁主任和向主任),而且看看綴在他們身後而來的那些本科生、研究生,這些年輕人在骨科專業上的突飛猛進,那沉甸甸的壓力和威脅,在心頭越積越多、越來越重。
所以,他倆在骨科是恨不能大大小小的手術都參加。現在他倆是妥妥的手術狂!比7年前的李敏絲毫不遜色。
他倆這樣的作為,向主任和王主任高興啊。不怕你搶手術,就不耐煩行政副主任在科里拉攏小年輕的,整天想立即搶班奪權、想邊緣化快六十歲的科主任自己上位。
所以,向主任和王主任這一對多年的老搭檔,心照不宣地就採取了同樣的方法,往死里使喚起這倆上進的副主任。可受虐傾向明顯的張正傑和顧光復,得了自由自在發展的機會,那是甘之如飴地、如老黃牛一般地任勞任怨。
幾年的辛苦努力,換來梁主任這樣的肯定,尤其是在骨科全部精英面前,那可不僅僅是說內固定術的不錯,還有肯定他們骨科技術的意思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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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正傑從梁主任返回省醫院之後,就跟他一直處得很不錯。聽完梁主任這個外科大主任的表演,他抬頭掃了一眼梁主任,接着又繼續干自己的活。可他的笑意還是從眼鏡後面溜出來,尊敬的態度也反應在他的問話里:“梁大主任啊,你那台肝移植,準備什麼時候做啊?”
“等謝遜回來就開台。唔,差不多也得小半夜了吧。”梁主任的話里聽不出他有半點兒的不高興,彷彿剛才在手術室大廳里拉磨的不是他。
顧主任輪轉去原來的創傷外科時,也跟梁主任在一起待了一段時間。他早在梁主任沒升外科大主任的時候,就很敬佩梁主任的業務能力和為人處世。這時他就接話說:“那您老今晚可要干一夜了。”
骨科王主任回頭看一眼牆上的電子鐘,才九點多鐘。他就說梁主任:“沒事兒你先去休息室睡會兒。等謝主任回來,讓護士長再喊你唄。你那肝移植還不得做個五、七八個小時的啊。”
“我睡不着。”梁主任實話實說。
“德性!”向主任不屑地扔給梁主任兩字。
梁主任罕見地立即沒回嘴。
王主任幫着梁主任說:“老向,肝移植可不是咱們這異體斷臂再植。”他說完這話朝向主任夾夾眼,接着又道:“他那是趕鴨子上架的手術。你說是不是?”
向主任嘿嘿一笑,瞥一眼梁主任說:“老梁,你待會兒可別上了架,下不來啊。”
“別胡說八道。你才下不來呢。你看你,好好地要充烏鴉嘴的做派,我跟你說別咒肝移植啊,不然我讓老陳收拾你,那可是老陳盼着完成的手術。”梁主任把陳文強祭出來了。
“你幼兒園的啊,還帶打小報告的。”
三人閑扯淡歸閑扯淡,但注意力始終在手術台上的操作。王主任看到張正傑和顧光復的活基本完成了,他就問向主任:“你先來?”
“行啊。”向主任招呼和王強跟自己接手。
六年前,王強在晉了主治醫之後,和李敏同期做住院總。他現在也升了骨科的副主任醫師。目前他主持的手外科小組,雖說還依託在王主任、顧主任領導的骨科病房下,但他的斷指再植也在省城混出了一定的名氣。
張正傑和顧光復讓開位置,向主任帶着王強開始吻合橈動脈,拉鉤的小曹繼續拉鉤。沒辦法,今晚上手的都是副主任醫師,能帶他這個92年畢業、準備今年晉主治醫師的小大夫進來、還能讓他上台拉鉤,已經是抬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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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見向主任上台做動脈血管吻合,手術順利,也沒什麼稀罕的地方,他就繼續跟梁主任聊天。
“你科那兩台腎移植做完了?”
“做完了。”
“都誰做的?”
“楊衛國帶楊宇和老卞一台,王大志帶王大力和老許一台。本來想安排宋益民上的,但他今個兒跟我一起去取了供肝,他想上肝移植。我想他愛上就上唄,小周、小陳他們也都等着上肝移植的。”
梁主任嘴裏的小周比潘志還早畢業一年,小陳跟潘志同年畢業,都是副主任醫師了,但在梁主任的眼裏還是個小年輕,百分百小字輩的。
那當然了,差了二十歲呢。
就是與骨科副主任顧光復交好的宋益民,別看他馬上五十歲了,他在梁主任跟前,也沒能混上一個老宋。
王主任笑笑:“有他們在,你倒是能省勁兒了。”
梁主任自豪地說:“這才那到哪兒。一會兒老陳和小李會上台幫着吻合血管。今晚兒縮短無肝期的活兒,我就指望他倆了。”
向主任就接話道:“老梁,那你還好意思說肝移植是你普外科做的?”
“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當我跟你一樣啊,總分不清什麼時候得要臉、什麼時候得不要臉的。”
“嘁!你還知道你今晚是不要臉了啊。”
“虛面子要來何用!我要的是肝移植手術成功。壓過你的這個異體斷臂再植手術,怎麼樣?肝移植可比你的斷臂再植社會影響大。”梁主任挑起事端。
王主任笑着捧了梁主任你一句:“肝移植全國沒開展多少例,影響是大。”但他話鋒一轉,就說:“斷臂再植也不稀罕,咱們省院這幾年都做了好幾例了。但是異體的斷臂再植,全國的例數,嘿嘿,嘿嘿,據我所知,跟換頭術是一個數量級的。沒報導有人做過的,是不是,老向?”
向主任聽王主任這麼說,終於滿意了。他撇一眼站在一邊看的金鑫,對他說道:“小金,看着沒,你老丈人就是個不要臉的老不死。你可小心點兒,別被他賣吃了,還幫他數錢啊。”
但王主任立即就懟他:“你倆怎麼打,別把小金牽進來。不然”
“不然怎麼地?”向主任叫號。
梁主任就數落向主任:“你當我不會跟王主任聯合?”
王主任接著說:“我幫老梁唄。小金可是跟我讀研究生呢。老向,你當著我的面欺負我學生啊……”
“我還連你一起欺負呢。”向主任口氣極大。“你不服?你倆上來打我啊!”
敢嗎?梁主任和王主任現在拿他沒招兒,因為他正帶着顯微目鏡吻合血管呢。
“等你下台地。”梁主任惡狠狠地威脅了向主任一句。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一個女人是五百隻鴨子。可如今的11號手術間被一千五百隻公鴨子吵得要掀翻屋頂了。
梁主任在向主任吻合好尺動脈,鬆開止血帶觀察血液循環良好,他立即大大地稱讚骨科和急診科的合作。然後又跟王主任說了幾句閑話。他見骨科的這台手術,在向主任的主持下、王主任的配合下,始終是一切井然有序、進展順利,便很放心地離開這個手術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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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又走回手術室的大廳。他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謝遜。
“小謝啊,你到哪兒了?”
“主任,你等我問下師傅。師傅,咱們這到哪兒了?”
“不用半小時就到西出口了。”
這句回答梁主任聽得很清楚,他又叮囑謝遜別催司機,時間來得及,才滿意地笑吟吟了收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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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前面寫過斷臂再植的手術,這個異體的斷臂再植就不再詳細寫手術過程了。
這個病例啊,手術是成功的,但患者在術后看着自己的手臂,總有一種難以接受的犯罪感。
最後沒辦法,只好又移除(截肢)。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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