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番外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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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在值班室到底還是不能安心眯乎。他安排好司機去高速公路出口等着接謝遜之後,又看過兩台腎移植手術了,就跟在各個手術間穿梭、查缺補漏的護士長報告自己的去向,然後來看心臟移植這台手術。
石主任和柳主任的專業有很多重疊內容。這五、六年裏,倆人在手術台上磨練出來的配合,基本達到了不用說話就能明白對方所想的默契程度。再加上助手是潘志和石屹,四個人很順利就把受體的心臟移除了。
第一組的工作到此完成。
第二組的陳文強和李敏接手上台。
此時梁主任踢門進來了。
他先看到石主任和柳主任不顧器械護士的嬌嗔,從器械台上拽了濕紗布,去擦手套上的血跡。潘志和石屹則圍在手術台那兒,看陳文強和李敏在手術台上忙呵,台上拉鉤的是兒外科的小詹和心胸外科的小苗。
梁主任就打趣石主任:“你倒是會偷懶啊。”
石主任抱屈道:“老梁,你這麼說我就不夠意思了。一會兒老陳和小李吻合了主動脈就下台,去你那邊幫你做肝移植。我這可是為你打算的。”
梁主任立即朝石主任嘿嘿一笑:“那可是好事兒啊。我承你情了。”
梁主任說承情不是虛話。陳文強和李敏配合,血管吻合的速度快,能夠有效縮短無肝期,那是手術成敗、減少術后併發症的重要一環。
柳主任提着擦完手、沾滿血色的濕紗布,在器械護士面前晃悠:“放哪兒?”
梁主任笑笑,這老柳啊,閑着沒事兒又開始逗小護士玩了。
“你給我。”器械護士一把奪過臟紗布,順手還把石主任擦手的那塊紗布也搶過去了。然後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高聲數落:“你倆都是當主任的,隨便就來我這兒台上抓東西,碰臟、碰掉器械怎麼辦?”
另一個器械護士遞給同伴半盆生理鹽水,示意同伴把紗布洗出來。嘴裏還不忘給同伴助威:“看待會兒少了一塊紗布,你們怎麼關胸。”
洗紗布的那器械護士就大喊:“陳院長,陳院長。”
陳文強假裝自己耳聾了沒聽見。
小護士氣急敗壞卻朝陳文強撒嬌:“你也不管管他倆!怎麼上器械台抓東西。”
陳文強嘿嘿一笑:“你管他倆就足夠了。”
石主任哈哈一笑:“小姑娘不好氣性太大啊,太厲害了不招小夥子喜歡。”
恰好巡台護士離開了,小護士在台上找不到幫手,只能呼哧呼哧地使勁瞪他。
另一個器械護士幫忙吵嘴,她威脅石主任:“你等護士長來的。”
石主任絲毫不把護士的威脅當回事兒。他哈哈幾聲,轉頭問梁主任:“你什麼時候開台?”
“我得等小謝回來的。肝移植讓他做術者合適。”梁主任雙手抱肘,神色篤定。
“那他什麼時候能到?”石主任知道謝遜開會的事兒。
他是在取完供體坐救護車回醫院時,才知道梁主任是在取供體之前幾分鐘才通知謝遜的。梁主任這麼做,他能夠理解。無非是今天下午能不能取到供體沒把握,怕影響了謝遜那邊的腹腔鏡研討會。那是謝遜在東北三省揚名立萬的一個大好機會。
“別提了。”梁主任懊惱。“他沒趕上最後一班渤海號,在火車站包了出租車走高速回來。還不得再等幾個小時的啊。”
梁主任現在的懊惱,石主任更能理解了。因為器官移植手術當然是供體離體時間越短越好了。要是供體離體超過24小時,基本就沒再做移植手術的必要了。勉強做了也是會大幾率地發生供體移植后功能不全、排斥反應等。那還不如給大家炒腰花、熘肝尖加菜了呢。
柳主任拍拍手,把仍舊黏糊糊的、戴着乳膠手套的雙手插進胸腹前的口袋裏,笑着說:“那正好老陳和小李這邊也幹完活了。”
“是啊。也許那時候我們這台都完成心跳復蘇了。”石主任也開口安慰梁主任。他朝梁主任夾夾眼說:“最後陰差陽錯的,倒成全你老梁和謝遜了。”
梁主任心裏一動,眯縫着眼睛,半截白眉上挑,笑着接受了他倆的安慰。“也是啊,誰也不能算無遺策的,歪打正着的事兒遇着了,那也是命。對不對?”
仨人心照不宣地哈哈哈。
兩個器械護士因台上沒事兒,都在聽這三個老主任閑聊,看他仨那話里有事兒的模樣就撇嘴。但人家不挑破了說,自己不明白,追問也未必會告訴自己。還是別自討沒趣了!
這個肝移植手術,梁主任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術者的位置留給謝遜的。原因不外乎是他自認馬上就60歲了,作為一個外科大夫,在有生之年,能把肝癌做利索、能把胰腺癌等做利索就足夠了。
但謝遜不同。
他才剛剛摸到四十歲的邊,正是一個外科大夫的最好年華,如果他要在自己之後繼任普外科的大主任,就需要在普外科、在肝膽方面走得更遠。
他仨說過話,石主任和柳主任靠牆邊坐着休息去了,梁主任搬了一個踏腳凳,他想站到李敏的後面看看手術。石屹很有眼色地立即把位置讓給了梁主任,然後還不敢表露情緒地到牆邊,挨着他父親坐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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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主任笑着問:“石屹啊,看清你李老師的吻合血管動作沒?”
石屹點點頭,回答道:“看清了。越來越快,那針距和出入針都跟尺子量過似的。唉!我越追李老師甩我越遠了。”他沒少跟着李敏練習顯微鏡下的基本操作,叫李敏李老師也是這麼來的。
石主任責怪兒子道:“你不追差距就更大了。你看看你李老師每周多少台手術,就這麼地她還去實驗室練手。你回頭每天加練半個小時練習。外科手術技巧都是練出來的。”
“是。”石屹覺得自己就不該湊過來跟父親坐一起。這麼大的手術間,哪兒不能站呢。這老爺子在家教訓自己也就算了,在單位也逮着機會就教導幾句,唉!當兒子的跟老子在一個科室真是好難啊。
柳主任笑着安慰石屹:“你爸爸他啊,他是望子成龍。你看着吧,你要是顯微鏡下的操作能趕上你李老師了,他絕對會要求你向你梁大爺、陳大爺看齊。”
石主任雙手插在胸腹前的口袋裏,笑呵呵地接話說:“像他梁大爺看齊是應該的,外科大夫嘛。老柳,你說咱們這些老不死的退下后,他們這些小年輕的,還有誰能把外科都拿起來?”
陳文強接話道:“想達到老梁那水平還不容易嗎?省里再下醫療隊的名額,我把你兒子報上。一年出去兩月、三月的,不用十年絕對是骨科、普外都能拿起來了。”
梁主任笑眯眯地問:“老石,你捨得你兒子遭罪嗎?”
石主任朗聲大笑:“我有什麼捨不得的。咱們誰不是那麼過來的。你說是不是,老柳?”
柳主任笑着回答:“醫療隊可沒有在省院上班這麼舒服。最多能比白求恩那時候強點兒吧。我說老石啊,你別看你兒子長得人高馬大的,他可未必能像咱們那個年代的人能吃苦。那醫療隊可不是好挨下來的。”
“大男人吃點苦頭算什麼。一天到晚跟個溫室花朵似的守在家裏,他能有個什麼出息。哎,老陳,有醫療隊你儘管給石屹報名。他剛30歲,背十本書不如出去干一個月。讓他跟着醫療隊鍛煉十年八年的。”
“好啊。你這麼說就先把小石頭扔急診半年,然後時刻準備好參加醫療隊了。”
“行,沒問題。”石主任爽快地答應了。
石屹雙眼放空、全程當自己不存在,或者說他權當聽父輩在談論別人。他心裏卻在嘀咕,自己研究生剛畢業,畢業典禮后只在家休息了一天,還是帶着孩子去公園玩去了。然後就被父親提溜到科里上班。上班就上班了,上班有錢拿。可看這樣子自己是要在9月1號去急診半年了。
靠!
他想發表不同意見,甚至想站起來踹幾腳屁股底下的踏腳凳,最好能仰天罵幾句發泄不滿,卻沒那個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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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站在李敏的身後,快貼着李敏的脖子去看心臟吻合了。然而李敏前傾的身體和胳膊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沒看到自己想要看的內容。
於是,他問對面的陳文強:“老陳,怎麼樣啊?”
“還行。左心房頂這塊切開一點兒就夠了。”陳文強語氣輕鬆。
供體心臟是石主任和柳主任先做了修剪,而在取受體心臟的時候,他倆也考慮了供受體吻合度相配的問題,所以現在要修剪的地方不多。
陳文強說完還提議梁主任:“你過我這面來看,能看得清楚些。”
於是梁主任又提着踏腳凳去陳文強那一側,潘志趕緊讓位置給他。陳文強些微地歪歪雙手的位置,哪怕術野里的肺動脈、肺靜脈、上腔靜脈等各插着不同型號的管子,他也想儘可能讓梁主任能看到的多一點兒。
梁主任因陳文強的動作,能看到的是右心耳和右心房壁中下段已經被懸吊起來,左心房和右心房的吻合口暴露得很充分。重要的是李敏在做連續縫合的左上肺靜脈那兒快完成了。
這丫頭,這動作越來越快了。
“唔,不錯。小李縫的挺好的。”梁主任不想干擾陳文強和李敏的工作,他說了這麼一句就離開了手術台。他向麻醉周主任點點頭,把周主任招呼出去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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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主任把周主任叫出來就問:“老周,這手術12點能完成不?我指的是體外循環。”
“差不多了。不出意外興許還用不着那麼久。老石和老柳的配合你知道的,也不比老陳帶小李慢多少。”周主任答完,笑着看梁主任,等他開口求自己。
梁主任哪裏會不明白他的小心眼,可這時候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咳了兩聲說:“老周啊,那台肝移植,我想也用體外循環,你看行不行?”
周主任挑眉:“那有什麼不行的。!”
“真的?
“真的!我騙你幹什麼啊。你那台肝移植真的想上體外循環?”
梁主任很謹慎地回答:“我是有這麼個想法,你覺得怎麼樣?”
周主任很認真地說:“體外循環的好處、壞處,你不用我多說。你要決定了上體外循環,我這就讓技師去做準備了。”
周主任爽快地答應了,梁主任反而猶豫了。他說:“那我問問謝遜,他是主刀,我看看他是什麼意見。”
“好呀,那你趕緊問。”周主任笑着拍拍梁主任的肩膀,然後返回手術間去了。心裏卻把梁主任罵了一個半死,你都沒決定的事兒,來跟我說啥。
嫌我這面不夠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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