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公子
第3章
飛歌到底是年紀小,雖然仍然梗着脖子不服輸,眼淚卻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看到顯了慍色的周嬤嬤,她還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
要不然就算了吧,宋瑤在心裏說。
小丫鬟年紀小,脾氣大,宋瑤也不是真正的這個時代的人,沒有強烈的等級觀念。自覺是個大人的她看到了小丫鬟被周嬤嬤說了兩句就掉起眼淚,就覺得犯不上同個半大孩子計較。既她不願意伺候,那麼就和周嬤嬤說的一樣,讓她自請回府就是。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周嬤嬤又叱責了之飛歌幾句,就等着飛歌說句軟話,可飛歌愣是光掉眼淚不再出聲。
輕音雖然之前被飛歌的話也氣着了,但想着兩人好歹一個屋子裏住了好幾年,還是出聲道:“娘子和嬤嬤別生氣,飛歌就是脾氣差,心眼不壞的。今兒個是她娘老子得了消息,知道她被調出了府,以為她犯了什麼錯,一大早就讓人送了口信來罵她了,所以她才……”說著她福了福身,“奴婢代飛歌向娘子賠不是,望娘子大人有大量,且饒她這一回吧。等回頭公子今日就回了,公子是最明白通人情的,讓公子給娘子出氣!”
頂和善?頂通人情的?宋瑤在旁邊聽着,想到他上回面不改色一連刺死兩個人的殺神模樣,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這兩個小丫鬟怕是眼神都怎麼不好使!
不過等等,那個年輕貴公子今日就回來了?
宋瑤眼睛一動,想着自己想好的計劃,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上的嫩肉,然後就捂着臉半真半假地哭了起來,“我知道我命苦,從小沒了爹,光有個娘,不知道怎麼落到賊人手裏,差點把我殺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們公子來救,又糊裏糊塗失了清白……如今倒好啊,一個半大丫鬟都敢爬到我頭上,死命作踐我。是我厚顏,如今還苟活於世,早知道如此,便應該死在兩淮……”
楚承昭剛走到後院,就聽到了這麼一段哭訴,嗚嗚咽咽的,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奶貓。
他頓了頓腳步,蹙着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而後才繼續抬腳往前走。
周嬤嬤被她突如其來的哭訴嚇了一跳,忙勸道:“這事兒是飛歌的不是,娘子千萬莫說這些話。等公子回來了,自然要讓她給娘子賠不是的!”
宋瑤不顧旁的,越哭越逼真。她哭倒不為了自己,只是因為繼承了原身的記憶,感同身受為她而哭。若是那個小姑娘沒有一心求死,現在面對這種窘迫境況的就是她了。那個小姑娘年紀雖和她差不多,但卻天真爛漫,心性沒有她堅韌,她娘死後她就存了死志,若這事真落到她身上,她怕是比死都痛苦萬分。
“這是鬧什麼呢?”楚承昭都走進屋的時候,蹙着的眉頭已經散開,臉上沒有顯出半分無奈,嘴角還噙着一絲笑意,當真是一副好脾氣的翩翩佳公子模樣,和宋瑤記憶里的那個冷麵殺神絕對是判若兩人。
宋瑤見到他就一愣,哭都忘記了,淚珠子還掛在粉頰兩邊。
楚承昭看了看她,只見她小臉哭的發皺,眼眶和鼻子都紅通通的,一對兒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小獸似的,倒真是有幾分可憐,語氣不由又柔和了三分,“什麼事兒這麼傷心?說來我聽聽。”
……這人???精神分裂???
宋瑤呆愣愣的,一個忍不住,‘啵’一聲打了個響亮的哭嗝。
楚承昭這回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本就芝蘭玉樹的,越發顯得俊逸出塵。
宋瑤疑惑地歪了歪頭,不禁在想,難道最開始救她的,和後來睡了她的,是兩個人?可是不對啊,那個扛她進屋的男人還有周嬤嬤都說,他們公子是為了救她才中了下三濫的招數……那得是一個人啊!
“公子回來了就好,您得為飛歌做主啊……”飛歌也跪倒在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她哭的可比宋瑤講究多了,欲說還休,未語淚先流,年紀雖小,卻端的是弱風扶柳,我見猶憐。
“飛歌你怎麼也哭上了?”楚承昭在宋瑤對面的座位上坐下,溫聲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公子……”飛歌嬌滴滴地喚着他,膝行着往楚承昭跟前湊。
“公子為我做主。”回過神來的宋瑤也跟着噗通一聲跪下,屋裏的地上沒鋪地毯,砸的她膝蓋都麻了,這會子倒是不用裝,眼淚又冒出來了,“飛歌這個小丫頭,作踐我……作踐妾身,公子替妾身做主!”
宋瑤靠着距離優勢,搶先一步湊到了楚承昭跟前,還抱上了他的一條大腿。要不是真的怕他,宋瑤甚至還想在他淺色的衣擺上抹點眼淚。
“你先起來。”楚承昭竟一點都沒有嫌棄她,單手毫不費力地就拖起了宋瑤。周嬤嬤也走過來,幫着把宋瑤又扶回了座位。
“嬤嬤,你來說,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周嬤嬤是楚承昭的奶嬤嬤,她說起話來自然是不偏不倚。不過幾句話,她就言簡意賅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楚承昭聽完,臉色也沉了下去。
宋瑤雖然還是怕他,但是看他沉了臉,心裏還是樂開了花。
沒錯,她的計劃就是讓這個貴公子厭煩她,最好煩她煩的不行了,然後把她給安置地遠遠的,一年到頭都見不着一面那種。到時候天高皇帝遠的,要是條件還成,她就在小宅子裏吃吃喝喝,當個無所事事的廢柴。要是條件不成,她就想辦法跑出去。原身是良民,又不是什麼賤籍女子,到時候找個鄉下地方,只說自己失了丈夫的寡婦,不論是自己做點小營生,還是選個合心意的再嫁,應該都不是問題。
今天的事雖然是飛歌起了個頭,但是宋瑤表現得也確實很嬌氣了。本可以好好說的,她卻突然哭了起來。按着原身的記憶,這時代的男子都喜歡溫柔小意的女人,所以宋瑤特地反其道而行,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本只是想讓周嬤嬤把事情經過轉述給他的,沒想到趕巧他自己回來了。
我可真是個計劃通!小機伶鬼兒!宋瑤想。
“嗚嗚嗚……”宋瑤又捂着臉開始嗚嗚咽咽地哭。眼淚實在是哭幹了,只剩下抽噎。
楚承昭揉着發痛的眉心,轉過頭看向飛歌,“飛歌,本公子倒是不知道,讓你來服侍本公子的人,竟讓你這麼委屈!宋氏是官家之後,如今本公子不能給她名分,已然是虧待了她,竟不成想,連你也看不起她。還是說,你罵她連看門狗都不如,實際上是意有所指,連本公子都罵在了裏頭?”
他止住了笑,板下臉來的時候神情冷冽,這確實是宋瑤之前見過的殺神似的那個他。
飛歌訥訥地說:“公子,奴婢……奴婢沒有啊!”
飛歌確實看不上宋瑤,可她怎麼敢連着楚承昭一起罵呢。雖說楚承昭在安毅侯府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大房庶子,但他年輕有本事,幾年前在宮中挑選御前侍衛的時候脫穎而出,被當今欽點了頭籌,日常就在宮裏行走。加上他人又是那般丰神俊朗,俊逸出塵,飛歌對他只有愛慕,怎麼會用那種話連着他一起罵呢?
而且楚承昭素來是出了名的好脾氣,甚至是沒脾氣,飛歌跟着他好幾年了,大錯小錯也沒少犯,還從來沒聽他說過一句苛責的話。這回怎麼……
飛歌愣了半晌,而後就惡狠狠地瞪上了宋瑤。
都是這個女人!這個狐狸精,在公子面前煽風點火!
楚承昭不再看向飛歌,只波瀾不驚地道:“你既然不想待在這裏,就回侯府去吧。反正你娘老子都有路子,自然能為你謀得一處好去處。”
“公子這是要把奴婢從您身邊趕走?”飛歌膝行着跌跌撞撞上前,“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公子千萬別趕走奴婢,奴婢除了您這裏還能去哪裏呢?若太太知道了,定不會饒了奴婢的。公子這是要斷了奴婢的活路啊!求公子可憐,放奴婢一條生路……”
飛歌喊的情真意切,也顧不上什麼好看不好看了,一雙手緊緊地攥住了楚承昭的衣擺,小臉上佈滿了驚慌懼怕。
楚承昭面無表情地拂開了她的手,轉頭看向宋瑤,語氣倒是和軟了一些:“你覺得這樣可好?”
宋瑤雖然現在還不知道眼前這男人的身份,但看周嬤嬤他們幾個的說話做派,已經猜到他應該是豪門權貴出身。按着原身的記憶,這種人家是非最多了,能讓飛歌怕成這樣,估計裏頭門道很多。她雖惱怒飛歌,卻不至於要她的性命。
況且這唱戲啊,不得有對手嘛。周嬤嬤是年紀大的長輩,輕音是個謹小慎微的伶俐人,都不是好對手。要是缺了飛歌這麼個莽撞人和宋瑤搭檯子,她還真唱不成。
宋瑤飛快地抹掉了眼淚,趾高氣昂地對着飛歌哼聲道:“就這麼趕走她,豈不是便宜了這丫頭片子。她不願意服侍妾身不是,妾身還偏要她服侍!就留她在這裏洒掃,日日給我請安做活!”
楚承昭看着她變臉戲法似的做派挑了挑眉,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麼,只道:“行,你高興就成。”
“飛歌,還不謝過本娘子。”宋瑤驕矜地對着飛歌揚了揚下巴,露出了欠揍的得意笑容。
還別說,狐假虎威的滋味真挺爽!
飛歌咬牙切齒地瞪着宋瑤,恨不能撲上去撓花她那笑靨如花的臉,不過楚承昭在場,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咬着后槽牙道:“奴婢謝過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