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劫(6)
聽到顧衍清這句話,蘇小淮那顆沉寂多年的春心難得地跳動了一把。
喲!這話說得倒是頗有味道,她喜歡!
說完話的顧衍清,看着那白狐愈發晶亮的大眼睛,身子更是燙了幾分。他不再多看,遂低下頭仔細替成王打理衣裳,啞聲道:“多謝。”
蘇小淮挑眉,她靠過去,伏下身子,扭頭向上盯着他瞧道:“一句‘多謝’怎麼夠?國師大人不如以身相許?”
顧衍清手中動作頓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只覺臉紅耳熱,清了清嗓子涼聲道:“你於我誠然有恩,我顧衍清自當報答,只是——”他咬牙道,“除了……那事之外,你可有別事相求?”
聽他這話的意思,是真不打算讓她采了咯?
蘇小淮遺憾地搖搖頭,只道:“除了采你之外,我還真心沒什麼想要的。”
彼時顧衍清正在替成王擦汗,聞言手一顫,差點兒戳了成王的眼睛。
蘇小淮安靜了片刻,正要再扯些別的話,卻不想心口猛地一疼,好像有什麼東西穿背而入。
她細細一辨,這竟是鬼氣!
她驚了一跳,急急離開顧衍清幾步,抬鼻一嗅,更是沉了臉色。這鬼氣中夾裹着她方才留在那麗妃皮囊的靈氣。
莫不是……莫不是她那人皮出了什麼問題?!
見狐妖突然慌張,顧衍清心中一緊,不待他問,就聽得蘇小淮快聲道:“我先走了,晚些再來采你。”說罷便不見了蹤影。
顧衍清怔怔地走了一會兒神,這才將成王架起離開。
蘇小淮一路疾馳,正巧碰上皇帝一行回營,圍場裏全是人,她好不容易尋着空檔鑽回了自己的帳子。剛一入帳,陰寒生冷的鬼氣便撲面而來,她一看,只見一團漆黑的濃霧籠着床榻,她銀牙一咬,暗叫糟糕。死者的皮囊向來留有幾分人味兒,可以說是鬼怪最喜食的東西不過了。
然而就在她準備凝術驅鬼的時候,那團霧竟似是怕了一般,自己散了開去,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小淮上前去看,鬆了一口氣。只見那麗妃的皮囊雖然被侵蝕了幾個小地方,但整體看上去並無大礙。補補還能用,她如是想。她遂凝氣施法,將皮囊修補好,接着便脫力了一般躺倒在榻上。
她今日委實是將靈力透支得過分了些。方才救成王的時候,若不是她事先舔了那顧衍清兩口,怕是只能將那成王救個五成熟。
看着自己餘下不多的靈力,她犯難道:這可怎麼辦呢?偏生那道士扭扭捏捏地不願與她歡好,而她見識了這般佳肴,又吃不下旁人的靈氣。
嘖,這真是惱人!
要不……
蘇小淮摸了摸下巴認真地想。
乾脆把他綁起來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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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西山行宮遊玩多日,眼見着初一祭天大典將及,宮中僕役皆是忙得恨不能有分|身之術。祭天前夜,顧衍清等一干國師們終於將諸事佈置停當,紛紛離了大殿,朝自己的居所行去。
夜風入骨,惹人寒噤,呂不才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往顧衍清身旁靠過去。
“道友啊,這些日子辛苦了。”呂不才話落,卻見顧衍清不答話,反而若有所思,面上竟帶着些許笑意。呂不才驚異道,“道……道友?”
娘耶……這顧衍清在笑個啥?這莫不是幹活干傻了咯?
顧衍清僵了一下,咳嗽一聲斂了神情,他客氣地淡道:“呂道長也辛苦了。”
“哎,不苦不苦。”呂不才忙點了頭,他將雙手往袖裏一抄,嘆了一口氣,上望着那黑魆魆的夜幕,低聲道,“咳!這他娘的國師,真不是人乾的活計。你說那牛羊雞鴨也就罷了,可那十五對童男童女……唉!造孽唷!”
顧衍清聞此,心情凝重起來。那日圍獵歸來,成王以感了風寒為由頭告病休養,卻不想高德征那小人因殺人未得,懷恨在心,非說是這西山周遭一片百姓怠慢了神明,才讓成王染病的,遂抓了各村裏的孩童,用以血祭。高德征動作極快,在顧衍清得知此事之前,那些孩子便早已歸了西天……
那太監殺人性命不說,亦抹黑了成王的臉面,這當真是好一個陰人的伎倆。
但氣歸氣,他又能如何呢?除了超度亡魂外,他也只能盼着這月余時光快些過去,成王快些出兵奪位罷了。
呂不才拋了話頭,半天不等顧衍清回話,便有些許訕訕然。他驀地又想到一事,便鬼鬼祟祟地問道:“道友啊,也不知……你那捉妖一事辦的如何了?”
“捉妖?”顧衍清一時未及反應。
“唉喲!”呂不才一拍腿,痛心疾首道,“道友啊,你莫要告訴我你忘了你允了聖上什麼呀!若是那妖怪沒捉着,你我可都活不成呀……”
顧衍清聽罷斂眸,心道原來是這件事。他想了想,只淡聲道:“呂道長不必慌張,我自能保你周全。”
呂不才見他避重就輕,頓時更急了,道:“啥?道友,這你可得說明白啊!你可當真捉着妖了罷?莫要糊弄我呀!”
說著,二人便走到了顧衍清的住所門外。
顧衍清不答他話,只怕一時不慎,將成王的計劃抖落出來。他抬手,欲要推門。
“顧道友!”呂不才慌忙一把拉住了顧衍清的袖子,也不怕旁人見了笑話。他正色道,“這可是事關你我二人性命的大事啊……我、我曉得你有本事,但你可千萬莫要蒙我!莫要見死不救啊!你且給我一個準信兒,那妖,你到底是捉着不曾?”
顧衍清眸色一沉,抿唇未言。
“莫……莫不是還沒有?!”見他這副神情,呂不才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顧衍清與他僵持片刻,私心裏卻無論如何都不願說出那妖精的事,他一把將袖子從呂不才手中抽出來,涼涼地瞥了他一眼,遂推門而入。
房門一合,驚出了一身冷汗的呂不才被關在了外邊兒,傻了。
顧衍清合門罷,嘆了一口氣,盯着屋內的陳設,他目光幽然。
鑒妖那日,必將是那昏君與高德征以死謝天下之時。那呂不才良善未泯,成王自然能護下他,而至於這世間到底有沒有妖,便是與其毫無干係。
既是無干,那麼即便他什麼都不說,想來也是沒有關係的……對吧?
他目光漆然。
他莫名地,不願對旁人提及那妖精半分。
思忖罷,他點了數盞燭火,欲要坐去案后看看書,然而經過窗戶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他看了一眼那扇被下人栓緊了的窗門,伸手輕輕一撥,熟練地弄鬆了窗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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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盈白色的影子一晃而過,快得只讓人覺得這是自己的幻覺。從自己的寢殿出發,蘇小淮輕車熟路地摸到了國師大人的房間窗外,屋內燭火從縫隙中漏了出來,暖了屋外的涼夜。
她輕盈地落在窗前,一推窗,忍不住腹誹道:這麼多天了,怎得還不鎖窗?他就不怕進賊嘛?
自認不是賊的蘇小淮光明正大地進了房間,順手落了鎖,向屋裏走了兩步。繞過轉角那個巨大的落地花瓶時,她下意識蜷曲了一下尾巴。
書案上的燈燭搖曳着亮色,明媚了那個捧書在讀的小哥哥。
只見其眉眼深邃,鼻樑英挺,微抿的薄唇既禁慾又惹人。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蘇小淮立在案前,靜靜地盯着他瞧,心情大好。
“我不是說過,你不要再來了么。”顧衍清沙啞動聽的低音在屋裏盪開,他兀自翻過一頁,沒有抬頭看她。
蘇小淮笑了,繞過書案,行到了他的椅子旁邊,前肢一抬便扒拉在了他的腿上。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了幾分。
蘇小淮嗅了嗅他的味道,眨眼道:“難道你說了,我就要聽嗎?”
顧衍清拿她沒辦法,只搖了搖頭,嘴角彎着幾不可見的弧度。他目光迴轉,自顧自地翻起書頁來,卻不想將眼角的餘光忘在那隻白得發亮狐狸上。
自那日解圍以來已有小半月,這妖精竟是夜夜都來爬窗。
第一夜,只見她銜了一條繩子,信誓旦旦地說:若是不給她采,她便將他給綁了。結果,他便用那繩子將她給綁了。
第二夜,她銜來一株藥草,說是那藥物有壯陽的奇效,非要按着他往他嘴裏塞。結果,他一把火便將那藥草燒了。
第三夜,她撞開了窗戶,跳到他面前昂首挺胸道:前兩日是她太過大意,今日一定要他從了她。結果,她用力太猛,自個兒撞倒了花瓶,碎片在她的爪子上拉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血流如注。
那日,他方才知道,她的靈力確實是剩得不多了。
是以,作為一位自詡將天下生靈一視同仁的道人,他便偶而開了開善心,讓她……舔了他一口。卻不想,那善心一開,便開了小半個月,且一發不可收拾……
“顧衍清,你在看什麼?”
她突然叫他,他聽着她說話的聲音,兩耳微熱,沒有答話。
顧衍清的無視,蘇小淮早已是習以為常。她也不甚在意,只縮小了身型,爬上了他的膝頭,從他的懷中探出頭去,看了那書本一眼。只見那冊子上密密麻麻全是治國治世的要論,她頓覺無趣。
她可是一隻聰明的狐,所以她守着顧衍清多日,是有預謀的!這一來,是為了趁他不備采了他;二來,則是防止他中了奸人的算計。這第二點好說,那高德征失手,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可這第一點,她卻遲遲沒能成功。
小半個月來,她變着花樣將他勾搭了個遍,卻不想他依舊巋然不動。這讓她忍不住去瞄他的襠部,心道他這莫不是出了什麼毛病……
左思右想了半天,她只覺得更是無趣,便抬了頭,毛絨絨的腦袋頂上了顧衍清的下巴,整隻妖遂扒拉了上去。她一邊吸收着靈力,一邊蠱惑道:“顧衍清,看書多無聊,不如我們做一點有趣的事兒?”
顧衍清聞言身子一緊,差點兒沒把她給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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