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倫之樂
聽到凌仙兒這一聲“萬歲”，還坐在床上翻畫本的凌沁也一個機靈，從床上爬了下來，跑來寢殿門口，看到地上的凌仙兒和站在面前的明黃色身影，忙跟着凌仙兒跪了下去行禮，“父皇萬歲！”
凌鈞見她倆慌亂，彎腰一手扶着一個。兩個女兒卻一動不動趴在地上，都沒敢起來。他這才開口道：“朕今日來看看仙兒的傷，還有你們的娘親。都是在家中，不必見外了。起來吧！”
兩個小姑娘這才敢微微起了身，爬了起來，卻都不知把自己往哪兒擺的好。
凌仙兒心裏忖度着，不知父皇為何大白天的來靖和宮，這是多久都沒有過的事情了。方才屋子裏還有被她和凌沁翻箱倒海的民間畫本子，讓父皇見了，定是要罰的！她低着頭：“父…父皇…柳妃娘娘動了胎氣早產了，舒娘親去柳妃娘娘那裏了，父皇要不要晚點再來？”
凌鈞看着着小女兒害怕，心裏便覺着虧欠：“朕方才從柳妃那裏過來，想來宮裏添了個八公主，朕來看看朕的七公主傷好了沒有。”
“回…回父皇，已經好多了。就換藥的時候疼，其他的時候都不疼了！”凌仙兒忙着答完了話，又想了想覺得有失德儀：“柳妃娘娘給父皇添了八公主，仙兒方才忘了恭賀父皇。”
凌鈞其他幾個宮裏去得多，唯獨靖和宮來得少，那幾宮的女兒們，哪個不愛在他眼前爭爭榮寵，都不像她老七，好像隔着層山似的。凌鈞故意打趣試探：“有了八公主，你就不擔心自己失了小公主的位置了？”
凌仙兒還掛記着房裏的畫本子不能被父皇發現，沒來得及細想父皇話里的意思，她忙搖着頭：“不擔心！”
“……”凌鈞也是無奈，想來太后總說靖和宮敦厚，看來是真是不假…
父女三人在房門口對了許久的話，凌鈞方才覺得不大妥當，往寢殿裏看了看，“你們娘親還在安慶宮裏照看，今晚你們就跟朕一道晚膳吧！”
聽着父皇不用進舒娘親的寢殿，凌仙兒心裏終是鬆了一口氣。
凌鈞卻伸手到兩個女兒面前，“跟父皇去前殿用膳。”
從來沒有過這麼跟父親的親昵，凌仙兒和凌沁相看一眼，相互壯了壯膽子，才各自把手放進了男人的手心。
太監嬤嬤們張羅着御膳，凌仙兒和凌沁只能乖巧坐在椅子上等着。
落落拿了藥粉過來，凌鈞便親自給小女兒換了次葯。見她疼得不敢睜眼，也只能手上再輕一些。
凌仙兒上輩子沒得過父皇的恩寵，這輩子臨要出嫁才趕上了幾分父愛，也不枉重生了一回。
待得飯菜上了桌，才見舒嬪從殿外回來。
舒嬪見蘇又年立在殿裏，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坐在凌鈞身邊，差些沒被嚇着，連忙給凌鈞行了禮。
凌鈞抬手一揮：“免了。朕跟女兒們一道晚膳，舒嬪你也來。”
舒嬪這才起身，坐來凌鈞對面，笑着寒暄：“皇上怎的來了靖和宮？奴婢若是早知道，該是要熏香迎駕的。剛剛柳妃姐姐那邊早產傷了身子，可得等太醫給好好調理了，八公主倒是生的俊，就是出來的時候早了些，怕是日後體弱，得多讓人小心照料着…”她得先把別人宮苑的事情都說得乾淨了，方才能安心拿起筷子，可不能毀了她這靖和宮敦厚的名聲。
凌鈞倒是答得輕輕便便，“別人宮苑的事情，舒嬪就莫要擔心了。那邊自有太后和皇后照看着，七公主手還傷着，你怎的還往外頭宮苑裏操心。”
聽凌鈞責怪，舒嬪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了回去，“皇上，是奴婢錯了，未能好好照看七公主。”
昨日裏六公主抬腳絆倒人，皇后見到了，凌鈞也見到。他心裏清明：六公主是該罰，皇后管教沒錯，可柳妃不爭氣為這事兒就動了胎氣早產了，也怨不得別人。凌鈞揚了揚嘴角，緩和了些氣氛，“不說這些了，朕難得來你宮裏，今日就好好跟女兒們享享天倫之樂。”
用過晚膳，靖和宮的偏殿裏又支起了書桌筆架，凌鈞要教兩個女兒寫字。
平日裏，舒嬪頂多帶着她們看看畫本子，小姑娘的字，都是太后徐氏閑來無事的時候教的。至於書經，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被太后帶着誦讀。偏偏今日，父皇讓她們抄的是心經。
凌仙兒坐得筆直，捉着比她的小手長一截的筆，姿勢有模有樣，就是字兒丑…
凌鈞看得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君王世家，公主的字兒怎的都寫成了這樣？你要嫁去侯府了，陸沉該怎麼看你？”
“……”凌仙兒抬眼弱弱看着凌鈞的面色，“兒臣…兒臣以後絕不在陸沉面前寫字，免得丟了皇家的威嚴！”
舒嬪在後面做着香囊，聽凌仙兒這不經世事的話，偷笑了兩聲。
凌鈞轉頭過來望了她一眼，“你這為娘的還敢笑…”
舒嬪到也沒顧着太多禮儀，比平日裏多了幾分嬌柔：“皇上，仙兒的字兒可是太后親自教的！”
“你還賴賬到太后那裏去？”凌鈞見着她的樣子，三步走到她面前佯作責怪，“朕看你是膽兒肥，該是昨晚沒罰你夠？”
舒嬪忙放下手裏的香囊，眼見着就要一把跪在地上，“奴婢膽兒小，可經不住皇上這一嚇…”
凌鈞扶了過去，把舒嬪接到自己懷裏。
凌仙兒回頭偷看，湊到凌沁耳邊竊語：“你記不記得今天看的畫本兒？舒娘親這一招，是從那上面學的！”
凌沁捂嘴偷笑，點頭如啄米，“嗯嗯！”
凌鈞聽到兩人低語，重聲咳嗽了兩下，“朕乏了，要和你們娘親就寢了。沁兒仙兒，你們也去休息吧。”
凌仙兒和凌沁從高椅上滑落下來，齊齊給凌鈞和舒嬪作了安禮，才一同退出了偏殿。
見兩個女兒出去了，凌鈞橫抱起懷裏的舒嬪，走去了後院的寢殿。
從偏殿裏出來，凌仙兒方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糟了！”
凌沁也被她帶得緊張起來：“怎麼了？仙兒？”
“方才下午舒娘親寢殿裏的畫本子還沒收！”宮裏明令不準傳畫本兒看的，這下要讓父皇全看見了，她們可把舒娘親要害慘了！
“那怎麼辦？”凌沁也亂了陣腳。
凌仙兒忙拉着凌沁，往後院兒的寢殿裏跑了過去。
寢殿外邊兒，蘇又年站着守夜，她們不敢上前。只能遠遠聽聽裏面的動靜。
凌仙兒早早打算好了：“要是父皇怪責舒娘親，我們就一起進去哭着求情！”
寢殿裏，凌鈞抱着舒嬪看着滿屋狼藉，地上床上都是畫本子，半晌才回神過來，下午他剛來靖和宮的時候，兩個小女兒把自己關在寢殿裏是在做什麼…
舒嬪想起來中午她臨出門前那句話“看畫本子可以，不許出宮”…眼見這亂成了一團的畫本子堆堆，心裏七上八下，偷偷從側面瞄了一眼凌鈞的鬢角，笑着和場：“皇…皇上…宮裏素來無聊…這是我平日裏打發時日用的…”
凌鈞側顏，目光落在女人臉上，“是你打發時日？還是你帶着女兒一起打發時日？”
舒嬪聲音很小，低下眉眼撒嬌認錯，“奴婢…帶着…女兒…一起打發…奴婢知錯了…求皇上輕罰！”
這句輕罰倒是落在了凌鈞心尖上，怎麼也氣不起來，抱着女人將她放在床上，呼吸喘急，輕點紅唇，“朕，今日要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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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仙兒和凌沁等在門外許久，也沒聽到房裏什麼責怪的聲音，不時還從裏面傳出來幾聲舒嬪的笑聲，便是更加疑惑了…
凌仙兒：“父皇好像沒罰舒娘親？”
凌沁：“娘親好像還挺高興的！”
凌仙兒：“他們是不是在生九公主呢？”
凌沁：“我想要個小皇弟！”
……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天氣太熱的緣故，凌仙兒手上的傷總不見全好，包裹着又癢，解開來又疼，被傷痛煩着，心氣兒也總不大順，人都消瘦了三圈兒。
眼看還有三日就大婚，舒嬪將凌仙兒單獨拎進了自己寢殿，說是有事情交代。
凌沁把凌仙兒送到舒嬪寢殿外，一臉迷濛，“娘親要跟你說什麼呀？仙兒？”
凌仙兒早前，和三公主有幾分交情，“我聽三姐姐說，女子出嫁之前，娘家是要訓話的。”
“訓什麼話呀？”
凌仙兒：“我也不清楚，三姐姐不肯告訴我。等我出來，再說給你聽！”
凌沁深怕被落下，伸出小拇指來打勾勾，“仙兒你一會兒一定要跟我說！”
凌仙兒笑着勾了勾她的小拇指，“如果我不告訴五姐姐，我凌仙兒是小狗！”她說著抬腳跨進了舒嬪的寢殿，然後轉身關好了房門。這才湊去了舒嬪身邊，“舒娘親，你這麼鄭重，我和沁兒都嚇着了。您要說什麼呀？”
舒嬪倒也是第一回單獨叫一個女兒來說話。以往她們倆都是要打一起打，要罵一起罵。只不過女兒家出嫁，得教教人道之事，兩個女兒一起教未免太尷尬了。更何況，五丫頭這還沒找到夫家…
舒嬪一本正經清了清嗓子，從身後掏出來一本畫本子，遞給了對面的凌仙兒，“這是你舒娘親我，多年的珍藏。你現在不要看，夜裏等凌沁睡了，你再偷偷看。”
凌仙兒接了過來，看舒嬪一臉奇怪的表情，沒忍住想要去翻。
舒嬪一手壓住了封頁，“真是，我說的話你聽不到？現在不要看！”
凌仙兒這才把畫本子背到身後，“嗯，現在不看！舒娘親！”
舒嬪忙理了理衣角，“鎮北侯…咳咳”她清了清嗓子，“鎮北侯家中，子嗣單薄。家中主母是國公一品夫人，是鎮北侯的祖母，你要嫁過去了，該當自己的祖母一樣敬仰孝順。此外，鎮北侯並無其他兄弟，只有一個小妹，你也該當自己妹妹一般疼愛。書上說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舒嬪讀書少，真不記得是誰說的了。
“嗯。女兒知道了！”凌仙兒乖巧答話，背在身後的手裏，卻摸索着剛剛被舒嬪壓下去的封頁。書的頁腳兒都被揉滑了，也不知道舒娘親平日裏翻了多少遍…
教訓完，舒嬪才道，“好了，你出去吧！”
“就…就說完了嗎？舒娘親？”凌仙兒還以為會是長篇大論，舒娘親怎麼就教導了三兩句。
舒嬪捂嘴笑了笑，“看畫本子的功夫，我平日裏沒少教你們。今日也就不教了！你自己回去看吧！”
凌仙兒這才做了禮，“那…那我出去了，舒娘親！”
舒嬪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待凌仙兒臨出門口，舒嬪才又忙交代了一聲，“書可得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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