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狀
前殿支起了圓桌，御膳房送來了一桌的菜。皇家家宴，菜式講究，皇帝上座，左右分別是舒嬪和陸沉。凌仙兒只得靠在陸沉身邊坐着，看起來像模像樣是個鎮北侯夫人。寒暄了片刻，皇帝問過了舒嬪今日的身體，方才將目光挪到了陸沉身上，“鎮北侯近日告假在家，今日見到，氣色已是比先前好多了…”
陸沉放下筷子，微微點頭答話，“回陛下，臣近日來受蘇太醫食補，卻是覺着好些了。只是舊傷傷了肺，夜裏雖能入眠卻也因咳嗽難以長久，氣息仍是難以調和…不過倒是不敢讓陛下擔心，蘇太醫仍是隔着時日來請脈象，食補的方子得需日子久了該才能有成效。”
這一席話，凌鈞只信了七分，他從不全信一個人，留着兩分做底。另外一分倒是前陣子蘇太醫回宮裏給舒嬪請脈，他也曾詢問過陸沉的傷勢，蘇太醫說辭雖和陸沉一致，凌鈞卻聽得他說，鎮北侯的病情該是快有轉機了…他便知道，陸沉還死不了…
可陸沉這一席話，凌仙兒卻全信了，方才在假山的委屈，又湧上了心頭來，啪嗒兩顆淚珠子落在了碗裏。
陸沉察覺着身邊的人，氣息似是幾分激動，微微側臉看了看她。見她望着自己碗裏的米飯，也不敢抬頭，只得伸手拉了拉她的手腕。“公主…”
凌仙兒卻還生他的氣，將手飛快收回到了桌子底下。
兩人這一來一去的小動作，凌鈞用餘光便能看到，只好點了點自己女兒，“仙兒，陸沉身子不好，你出嫁前就該知道的，怎的現在還和他鬧脾性？”
凌仙兒這才抬起頭來，一雙鳳眼哭得通紅，眨巴眨巴着裏頭全是委屈，“她們…她們說陸沉一隻腳都快邁進棺材裏了…我與她們說，不準這麼說我駙馬。四姐姐卻說，陸沉只剩三月陽壽的事情，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她不過說的實話。”凌仙兒擦了擦自己雙頰上的淚珠，眼下七分真情，三分演戲，她就是要好好告告狀，不得讓四姐姐她們整日裏盼着陸沉死。
“兒臣嫁給陸沉，自是望着他好的。他胸前背後那些傷疤，我夜夜裏看了都心驚膽戰，都不敢想在戰場上，他被多少人捅過刀子。現在平了北疆，受了重傷回來朝中，還要被人背後捅刀子，兒臣是父皇的女兒，是大魏的公主，也是陸沉的妻子，聽得她那番話，從脊梁骨里透出來的寒涼…”
凌仙兒的手，明明在桌布下被陸沉拉了兩下，“公主，莫要說了…閨帷之事，怎可在皇上面前說？”
小女兒這番言辭，發乎於情卻含着大義，凌鈞這萬年不變的石頭心腸，聽得都有些潸然，“讓她繼續說！”
凌仙兒望了一眼陸沉，聽父皇下了通行令，忙再補上一句：“她們那些話…還讓陸沉路過的時候，也聽到了。仙兒嫁入侯府，都不敢在主母和陸沉面前談及他的傷勢，就怕讓他們說起來傷心。四姐姐這樣，還讓不讓人好受了…”
凌鈞皺着眉頭，望着小女兒，“凌月…她還說了什麼了？”
“四姐姐…她還說…她要嫁去江南長孫家的時候，父皇也會封個正二品的公主給她，說我這忠孝，封得也不過是個名號罷了。”凌仙兒抽了抽鼻子，“等伺候了陸沉壽終正寢，我就回宮裏頭來守寡，給父皇和母后盡孝，了此殘生…嗚嗚嗚嗚…”她是真的委屈又心疼，乾脆趴在桌邊上，捂着臉也起不來…
聽到“壽終正寢”這幾個字，陸沉心裏也是一怔…我還沒打算要死呢公主…手卻不自覺的，在她背上輕拍安撫。
見凌仙兒哭成這樣，凌鈞拍案而起。一旁的舒嬪都受了一嚇，“朕平日裏寵着她看來是寵錯人了！”凌鈞三步邁了過來，將小女兒打橫抱起送去了偏殿軟塌。
陸沉也只好起了身，由孫讓扶着跟了上去，方才凌仙兒那分明就是仗着委屈在求寵，不想一向鐵面的君王，到還真吃她那一套…方才聽着四公主和六公主詛咒，陸沉都沒覺着脊梁骨發寒，這下倒是感覺到了…他娶來的這老么，道行在另兩位公主之上…
凌鈞在偏殿裏哄女兒：“仙兒你這般動怒傷身…他陸沉的身子若是真不爭氣，撐不過去，你回來宮裏，父皇寵着你。你那四姐姐，我明日就去罰她，去壽和宮陪太后抄一個月的經。”
陸沉聽聞又是一句“撐不過去”，忙扶着偏殿的門咳嗽了兩聲。孫讓低頭暗笑，在一旁小心扶着…陸沉望了他一眼，轉而不動聲色，走進去了偏殿。
凌仙兒着了軟塌，偏生不願躺着，揪着凌鈞胸前的衣襟，眼淚都流在了凌鈞懷裏，“父皇…兒臣有罪…明明今日是大喜的家宴，舒娘親還有了身孕，兒臣卻這般不爭氣…”
見陸沉跟着進來，舒嬪和五姐姐也來看她。凌仙兒忙揉了揉眼睛，“不哭了不哭了，本該歡歡喜喜陪父皇用午膳的…”
凌鈞這才長嘆了口氣，望了一眼旁邊的陸沉，“眼裏帶着幾分責備。”
陸沉小心後退了一步，對着二人拱手一拜，“陸沉未能好好照顧好公主…臣有罪…”
這麼一來一去，倒也哭盡了方才的委屈。看着陸沉認了錯，方才心頭裏覺着他不是，現在看起來又幾分可憐。就連一起回來桌邊用午膳，也突然覺着他的身杆子又瘦弱了幾分。凌仙兒自是給他夾了幾口菜，這人若這麼快就要壽終正寢了，那她得該要對他好一些才是…
用過午膳，凌仙兒陪着舒嬪午睡，下午又去了趟壽和宮看太后祖母。陸沉倒是被凌鈞叫上作陪，一路去了御書房，莫不是問家中一品國公夫人的身體，和陸沉近日讀了什麼兵書，有什麼體會，倒是像極了父子之間的交談。
傍晚，夕陽在宮苑一角有些刺眼，照得紅牆上的金瓦迎光閃爍。
陸沉回來了靖和宮候着，接上凌仙兒便要一道出宮回府。舒嬪和凌沁送到靖和宮門外，便被凌仙兒支了回去。和舒娘親跟五姐姐相看淚眼，卻還是揮手語別，轉身帶着桂嬤嬤，跟在了陸沉身邊往安義門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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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公主全家都在咒我死…哎…
20個紅包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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