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餘悸

一路小跑回來慧竹院，凌仙兒還有幾分生氣，“好心好意給他道謝，也不會領情，還只想着睡覺！陸沉真是石頭做的！”

桂嬤嬤在身後相勸，“該只是公主去的時辰不對，正撞上了駙馬午睡的時候。改日換個時辰去，駙馬該便會對公主好些了。”

“我才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再去面子都要丟盡了！”凌仙兒在前堂里方才坐下，話沒完，便見陸安帶着個小丫鬟，正從門外進來。

陸安對小丫鬟點了點頭，讓她將帶來的兩碗甜湯放到了桌上，聽着凌仙兒似是發了誰的脾氣，陸安走來坐到凌仙兒對面，“是…是誰惹得公…公主這麼大的火？該要…要我告訴主母，好好罰他！”

凌仙兒噘着嘴，“祖母…祖母心疼他還來不及，哪兒能罰他？”

陸安聽她這麼一說，便明白了：“該是哥哥得罪公…公主了！”

凌仙兒呼地一口氣嘆了出來，“不想再說他了…”她看了看桌上兩碗甜湯，“這是什麼？”

陸安把一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遞着勺子到她手裏，結結巴巴道出其中含義：“祖母讓人熬了燕窩湯，夏日裏潤潤燥熱，特地讓我給公主送過來的。”

凌仙兒舀了一口放到嘴裏，“是冰過的？”

“嗯！”陸安一雙杏眼微微眨了眨，“夏日裏，冰鎮了好入口。”

吃了冰鎮燕窩湯，便也發覺沒那麼氣了。可心裏卻總覺得缺點兒什麼，陸安送完甜湯要回善雅軒，凌仙兒也跟了出來，左右在房裏無事，多去祖母身邊陪着。祖母是一品國公夫人，德行能養人，凌仙兒在她身邊也該能定定心性。

一連兩日，也沒再見着陸沉他人，就連平日和祖母請安的時辰，也好似被他推后了些。不知是偏生撞不見，還是他故意躲着。直到第三日天還未亮，為了進宮得早去安義門口候着，凌仙兒才在侯府門口看到了他。

陸沉今日一身青灰色的長袍，被孫讓扶着，仍是一番柔弱的模樣。見着凌仙兒出來，依着禮拱手一揖，再無其他。只由得桂嬤嬤扶着凌仙兒上了馬車。他才隨後跟着進去了車裏。

兩日沒見，他竟是也不開口說話，凌仙兒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葯香，冷冷也不做聲，轉頭看向小窗外面。

馬車緩緩往安義門行去，桂嬤嬤和孫讓跟在車旁，後面跟着兩個小廝，端着侯府給後宮娘娘們準備的禮品。天色漸明，凌仙兒看到京都城清晨的面貌，先前幾分慵懶，卻逐漸開始忙碌。陽春麵兒，鹵豆汁兒，豆腐腦，蔥油餅，帶着百姓家常的香氣，也是宮中從未吃過的。

若不是方才出來喝了碗肉碎粥，她該想下來嘗嘗尋常百姓家的早膳。

陸沉扶着窗欞細聲咳嗽，凌仙兒聽了幾分揪心，這才回過頭來，先開口說了話，“你…你可好些了…”

陸沉望了她一眼，那日她跑出書房，他便知道她有些委屈。生生忍着不去找，就連給主母請安都推后了半個時辰，本是想着避一避，莫在回宮之前被她看出來什麼，以免在凌鈞面前漏了陷。“公主放心，好些了。只是還有些厚痰，夏日裏暑期重，身子並不爽朗。”

“蘇太醫可是很久沒來了？”凌仙兒忽的想起來這回事，自從上回蘇紫荷被抬出侯府，蘇太醫似是就沒再來給陸沉請過脈象了…

“上回蘇二姑娘回去便受了風寒，蘇太醫忙着照顧家裏，侯府的確來得少了。不過不大礙事，孫讓也識得醫理，讓他看着反倒更安心些。”陸沉說著握拳放在嘴前，又是一陣咳嗽。

“孫讓的醫理怎麼能有蘇太醫純熟…”她小聲嘟囔，想讓他聽見又怕他嫌棄自己多嘴，想來上回可不就是提了提回宮搬救兵的事情，陸沉才說還想午睡逐客的么？她還有些心有餘悸。

“不過是調理…不是什麼危急的病情，孫讓也該能對付…”他說完，手輔接着扶住了窗欞，沒再說話。

凌仙兒小心着不與他爭辯，繼續看着窗外。

到安義門前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門外候着兩個小太監，似是專門在等着他們一行來。馬車停了下來。陸沉起身先下了車，看凌仙兒下來，沒忍住想伸手去扶，卻被她刻意躲開了。

凌仙兒仍是捉住了桂嬤嬤的手，下了馬車。

陸沉無聲輕嘆，將手收了回來。見她迎上前去和兩個候在門口的公公說話，他跟去了她身後。

一見到靖和宮裏的小路子和小李子，凌仙兒方才的愁容頓時煙消雲散，“小路子，小李子！可是舒娘親讓你們來的？”

兩個小太監齊齊向凌仙兒下跪，“公主安康吉祥，駙馬爺安康吉祥。舒嬪娘娘讓我們一早來安義門口，等着接你們進宮。”

“快快起來吧！”凌仙兒急着再問，“舒娘親和五姐姐可都起來了？”

小路子作答：“知道公主要回，一早就起了。不過主子說，得先接您和駙馬去皇後娘娘宮裏，請個早安。”

凌仙兒自是明白，太后祖母早就已經不過問後宮之事，她雖是綰嬪生的，舒嬪養大的，可說起來禮數上，該算是皇后的女兒。出嫁的女兒第一天回宮，第一個該看的，卻應該是後宮的主母。“嗯，我知道了。”

陸沉帶來的悉數禮品，交予了孫讓和小李子拿着，小路子在前引路，一行人才從安義門進了宮，往坤寧宮裏去。

凌鈞還在早朝，坤寧宮裏嬪妃們早早就在候着。凌仙兒和陸沉進來前堂，先給上座的皇後行了拜禮。餘光掃見舒娘親和五姐姐，壓不住心裏的喜悅勾了勾嘴角。

待聽完皇后訓誡從儉從德，囑咐夫妻和睦，陸沉便讓孫讓，將給各宮各院準備的禮品奉上。唯獨皇后那份，他親自遞了過去，是一隻嵌着南海夜明珠的純金鳳釵。

眾嬪妃見了，紛紛幾分驚嘆，鳳釵做工精緻，細密的金絲纏繞而成，那上面鑲的卻還是夜明珠這般罕有的珍寶。

陸沉捂着胸口咳嗽兩聲，才緩緩說來，“皇後娘娘宮中，比這珍惜的寶貝該多的是，只是臣的一點心意。”

沒等皇後娘娘開口，一旁的敬貴妃便發了話，“鎮北侯這點心意，還真是沒話說。只不過這夜明金鳳看起來，卻不如舒嬪手上那支金玉瑪瑙可人…皇後娘娘最愛的可是瑪瑙…”

舒嬪一聽敬貴妃話裏帶刺，不敢怠慢，忙起身來將手裏的禮盒奉去了皇後面前，“皇後娘娘若是喜歡，這支金玉瑪瑙也給娘娘做禮便是…我這為人養母的，不過是看着女兒長大，見她和駙馬平安和順，便已經是最大的禮物了。”

一旁的嬤嬤走來將舒嬪手裏的金玉瑪瑙接過去，給皇后瞧了瞧，待得她細細一看，只是歪頭一笑，“這花頭也很是細緻，瑪瑙甚是可人！”說著卻抬手，拿起方才陸沉奉上來的金鳳夜明，“可本宮還是更喜歡這夜明珠。夜裏如明燈，能照人心如明鏡。這瑪瑙舒嬪你且留着吧…本宮亦是喜歡，哪天問你討要來戴，畢竟都是姐妹，何必分的那麼清。這一屋子的人，還不都是看着忠孝公主長大的，都是長輩，本是該好好端着長輩的儀姿的。”

嬤嬤將瑪瑙送回舒嬪手上，舒嬪才欠身作禮，“皇後娘娘大度，那舒嬪就將這金玉瑪瑙先拿回靖和宮存着，等娘娘壽宴的時候，再拿出來給娘娘做壽禮！”合著前朝里太子和齊王不對付，皇后說話向來都衝著敬貴妃三分。可舒嬪心裏也清明，宮裏女人尊卑有別，后宮裏的物件兒，都算是主母的，其他人也只是分着一杯羹，能吃得安穩一口好飯便好。

舒嬪一番話，說得皇后舒了意，舒嬪如今有了龍肆，卻未恃寵生嬌，仍是知輕重識時務，知道誰才是後宮的主兒。她微微笑着，“今日仙兒回宮探親，來本宮這兒是顧着禮數。這該囑咐該訓誡的，本宮也都說完了。你且早些帶着女兒回宮，敘敘感情，要不然啊，這宮裏該又要有人說本宮刻薄，不讓你們母女團聚…”皇后說著，扶着一旁嬤嬤的手起了身，最後那一句話卻是有意無意對着敬貴妃說的，“本宮有些乏了，你們該散的都散了吧…”

眾嬪妃做了禮，恭送走了皇后。敬貴妃才冷哼了一聲，從位置上起來，繞開了舒嬪和凌仙兒，直往外去了。

凌仙兒一把握住舒嬪的手，眼裏晶晶瑩瑩，“舒娘親！”

凌沁一直候在椅子後面，見其他宮的娘娘都陸續出去，才敢出來一把抱住凌仙兒，“仙兒！你可想死我了！”

陸沉和孫讓靜候在一旁，等得母女三人收桿了眼淚，陸沉才上前一步，“舒嬪娘娘，可是回靖和宮再好生說話？”

舒嬪抽了抽鼻子，“是…是…仙兒，我做了你最喜歡的綠豆糕和冰鎮涼粉。”

凌沁也是歡喜：“我讓小路子去拿了好多瓜子兒！我們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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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裝病真難，不能靠近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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