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來的前夕(3)
趙汐朝神色有些複雜,微抬眸瞥過去一眼,見那碗都見底了,裏面的蓮子羹被執名喝得乾乾淨淨。要不是她方才攔着,估計執名能把勺子都舔乾淨。
她見執名臉色很不好看,一副隨時要吃貓的樣子,趕忙將麻團抱緊了。警惕的盯着執名,正色道:“這不能怪我,誰讓你手這麼快,多等一刻都不行。”
“沒心沒肺的女人!”執名冷眼睨着趙汐朝,薄唇輕抿。須臾,臉上漸漸又泛起笑容來,他人生得俊,笑起來如同冰雪初融,連素日的銳利鋒芒都掩蓋不少。看着倒是有幾分孩子氣。
拽着她的衣袖,搖了搖,笑容滿面道:“趙汐朝,五天之後,王府設宴,到時候你也來吧?”
“我去做什麼?你堂堂七王爺,在府邸設宴,定是邀請了許多達官貴人。我一個官家小姐,還是少拋頭露面為好。本來名聲就不是特別好聽了,回頭再嫁不掉了,那可如何是好。”
趙汐朝垂着頭,伸着兩指輕輕掐了掐麻團的貓耳朵,隨意道。
執名一聽,狐疑道:“名聲好不好聽,很重要嗎?我名聲也不太好聽啊,朝廷上的那些老匹夫們三天兩頭參我一本,我也沒怎麼在意。”
趙汐朝默默嘆了口氣,抬眸暼了執名一眼,勸道:“你可別不把名聲當回事兒。御史台的大夫們又不是白領着俸祿吃白飯的。你現在是高高在上的七王爺,又有皇上盛寵着。他們頂多參你兩本,在背後說你兩句閑話。可若你哪日惹惱了皇帝,那你可得小心了。”
執名嗤的笑了一聲,嘲諷道:“我有什麼可小心的。我有武功在身,又會給人下毒,天底下有幾個人能製得住我的!我打不過,還能跑得掉。留住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又把目光投向趙汐朝,上半身微傾,滿臉認真道:“再說,你怎麼會嫁不掉呢?我娶你啊!”
趙汐朝驚得渾身一哆嗦,趕忙往後坐了坐,連連擺手道:“別別別,你可是王爺。我的身份太低,配不上你的。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你是龍子皇孫,是天潢貴胄,天底下多的是貌美女子對你前呼後擁。你何必喜歡我這種抱着金元寶出生的庸俗女子?”
執名又往趙汐朝的方向逼近一寸,笑嘻嘻道:“你對自己的評價這麼低啊?”
“……我有自知之明啊!”趙汐朝說著,又往後躲了一寸。
“那可太巧了,我就喜歡有自知之明的庸俗女子。”執名索性又湊過去幾寸,距離近到同趙汐朝幾乎是呼吸相擾的地步。他比趙汐朝高一個頭還多,略垂着頭,帶有淡淡紫羅蘭花香的氣息,深深淺淺的落在她的頭頂。
似乎只要再往前傾一寸,就能順利將人擁入懷中。他是這般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得寸進尺的再一次湊了過去。
哪知趙汐朝再一次躲開,身子斜出一定的角度,而背後卻是空無一物。整個人就往後仰去。
“小心。”執名一手繞到趙汐朝背後,攬着她的腰肢,微微一用力,將人重新按回了位置上。如此,距離已經近到能聽見彼此心跳聲的地步了。
趙汐朝幾乎是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趕忙抱着貓往邊上躲閃了幾步。臉上染上幾朵紅雲,輕輕咬着下唇,心口像是揣着一隻兔子,七上八下的亂跳。
她向來不是個自控能力很好的人,這麼一位俊俏到令人髮指的公子,坐在她面前,時不時言語誘惑着。簡直比上刑還要恐怖。
執名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夠了。才起身繞到趙汐朝眼前,半彎着腰,故意去看她此時此刻的神態。
趙汐朝深知執名的險惡用心,狠狠剜了他一眼,板著臉嚴肅道:“執名!你不要再亂開玩笑了!你再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
“好吧!不開就不開唄,有什麼好生氣的!”執名輕飄飄的落了一句,將手交疊着捧着後腦勺,幽幽道:“我這幾天眼皮總是在跳,總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思來想去,可能就是你了。”
他暼着趙汐朝,接着道:“喂,你這幾日在府上好生待着。沒有旁的事兒,不要亂出門。我這個人預感最准了。”
“先顧好你自己吧!”趙汐朝沒好氣道:“你真的很煩,不盼着我好,非得盼着我壞。真是懶得理你,沒事別老往我這兒跑。影響我的閨譽。”
“就你那閨譽還怕被人影響啊?你早些時候,不是也留着傅言在房中嗎?孤男寡女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趙汐朝氣紅了臉,揚起拳頭往執名胸膛上捶了一下,怒氣沖沖道:“跟你有什麼關係!要你多嘴!”
“哎呦!我的心好疼!”執名誇張的捂住胸口,整個人往後跌去。以一種常人無法辦到的姿勢,腳底穩穩紮在地上,而後背即將觸到地面。明明眼底還帶着笑,可臉上硬是作出十分痛苦的樣子。
趙汐朝冷眼旁觀,知他又在裝模作樣。也懶得搭理他。索性就抱着貓往門外走了幾步,立在廊下,看着滿院的花紅柳綠,入目奼紫嫣紅,一片生機勃勃。
“你這人真沒有意思。若是換了傅言,你肯定抱着他,溫聲細語的問他疼不疼。”執名幽怨的聲音從背後飄了過來。他身形一動,趙汐朝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到了眼前。
“趙汐朝,本王很認真的命令你,五日後王府設宴,你一定得來!否則……否則本王就弄死你爹,你信不信!”
趙汐朝頓生不悅,可執名素來說話都是這般,同他說理無異於是對牛彈琴。反正在他的世界裏,他做的任何事,說的任何話都是對的。
如此,她便道:“你又威脅我。”
執名得意洋洋起來,道:“如今我已經是王爺了,普天之下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兒!你先前不是總被人說身份低嗎?那你就嫁給我,成為七王妃,我會把世間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你面前。”
趙汐朝暗暗嘆氣,她愛的終究不是執名。
許久,她才道:“那你給我一個非去不可的理由,一個就行了。”
執名笑道:“那日是我的生辰,這個理由夠不夠?”
趙汐朝足足愣了半刻鐘,才巴巴道:“夠了夠了。”
“算了算時間,自從我娘死後,再也沒人給我過過生辰了。我已經下了很多帖子,屆時會有朝中很多官員過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但願,不是驚嚇。”
趙汐朝只是隨口一說,哪知道卻一語成讖。許多年後再回想起今日對話,終是忍不住悲從中來,屆時還不知是何等光景。
皇宮。
執名背着手大搖大擺的進了宣政殿,一眼便瞧見皇帝坐在書案後面看奏摺。太監總管福安就在邊上立着,見執名進來了,這才輕聲提醒了皇帝一聲。
“執名來了啊!”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摺,對福安使了個眼色。福安立馬會意,躬身退了下去。
如此,偌大的殿裏便只剩皇帝和執名二人了。
執名也不行禮,在殿裏隨意轉了幾圈,開門見山道:“父皇,我想要你幫一個忙。”
皇帝臉色微微一僵,很快又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神色,溫和道:“有什麼事,你儘管說。父皇今生愧對了你娘,必會加倍補償於你的。”
執名一聽,忍不住嘲弄道:“若你真的有這麼愛我娘,為何時至今日還不肯在皇室宗堂里立上我娘的靈位?你若真的深愛我娘,后宮裏頭怎麼會有這麼多女人?說到底,父皇呵,你最愛的還是你自己。”
“……執名。”皇帝的臉色登時陰沉了下來,眉宇間藏着幾分戾氣,不悅道:“朕是你的父皇,你怎麼如此同父皇說話?難不成太傅們沒有教你什麼是君臣之禮?”
只見執名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皇帝神色一慌,脖頸處一涼,被人從後面用匕首抵住。
殿裏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除卻越發沉重的呼吸聲,便只有殿角中兩排紅蠟,微弱的火光跳動。
“父皇,你好像還沒有搞明白現在的處境。”執名邪笑着,用匕首雪亮的刀刃輕輕往皇帝脖頸上一劃。皮膚瞬間被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幾滴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後的涌了出來。
“你喝過我的血,你的血液里流動着我身上的毒。這天底下除了我沒人能救得了你。只要我想,我可以讓你在三日內七竅流血而死!別再跟我說,你有多麼多麼深愛我娘。你若真的愛她,就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她活得生不如死!”
執名伸出舌頭,舔了舔刀刃上鮮紅的血液,雙眸漸漸充血,笑容越發森然:“父皇,我看上了趙員外的女兒。可是總有人說她身份低,我想替她向你討一個縣主的身份,這個不為難你吧?”
“不為難,不為難。”皇帝面露惶恐之色,趕忙找來明黃色的錦帛,提筆落下幾行大字。
“朕便封她為臨溪縣主,封地臨溪縣。”
執名將錦帛抽了過來,滿意的看了幾眼,幽幽道:“當皇帝真好,寫下的字是聖旨,說出來的話是金口玉言。怪不得你當年就算負了我娘,也想要這個天下!”
“朕……”
執名根本不聽皇帝說話,將聖旨往懷裏一揣,大步朝殿外走去。邊走邊大笑道:“坐擁天下,享無邊孤獨!真是好啊!”
皇帝危險地眯起眼睛,手指輕輕擦拭乾凈脖頸處的血。眼底滿是陰鷙之色,帶着三分戾氣,七分狠毒。恨不得將執名身上剜出幾個窟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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