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運神女
初冬在幾場刺骨的寒雨之後徹降臨,京都的冬雨已經一連下了數十日,灰濛的雨天,呼號的寒風,沉悶而壓抑,淅淅瀝瀝的冬雨打在臉上便是入骨的涼寒。
昭寧五年的寒冬終於是匆匆來臨,然而這個寒冬註定不會平靜……
五十萬兩用於西南地震救濟的賑災銀已經運抵了西南受災在最嚴重的玉涼城,因為這批賑災銀是從“嘉和寶藏”中抽分出來的,趙元衡便索性命魏靳鋒作為此次賑災銀押運的欽差大臣。
魏靳鋒倒也確實有能力和手腕,一路有驚無險,到了西南后,又是雷厲風行,將這五十萬兩安排得妥妥噹噹,也算是暫時解了西南的燃眉之急。
然而,這卻依舊無法讓趙元衡和整個大梁朝廷能鬆口氣。
北疆,今年北疆的冬季冷得特別早,還比往年要寒冷數倍,京都才是樹洞的氣候,那邊就已經是滴水成冰、狂風暴雪之景了。
暴雪封道,北疆的百姓和蓄養的家畜凍死的凍死,餓死的餓死,雪上加霜的是,北疆以北的草原游牧族狄人因也是在冰天雪地中損失慘重,再是等不下去,已經劫掠了好幾個北疆邊境的村莊,守邊的梁軍也已經與其交過幾回手了,但由於在太過寒冷惡劣的環境中作戰,雙方都是損失慘重,戰事陷入膠着。
寒風和暴雪彷彿是呼吼嚎叫的惡魔,伸長了魔爪一路南下蔓延開來,自北疆往南千里之地都遭遇了超出往年的前所未見的冰寒天氣,一直到京都都能感覺到這一場異常的嚴寒所帶來的威力……
而江南的蝗災過後,旱情依舊在持續之中,情況越來越糟糕,餓殍劇增,餓極的百姓一件開始挖樹根吃了,這已經不僅僅是有了金銀便能解決的事了。
然而,趙元衡和滿朝文武崩潰的還遠不止這些,當一屋子朝臣吵翻了天,為究竟是該把國庫中剩餘不多的錢糧往北送還是往南送而吵得紅臉粗脖子的時候,又出事了——
中原腹地的盤西郡原是背靠雲周山,雲舟山高聳入雲,山脈連片,靠着大山前路又是寬闊暢通,因着地理位置很是優越,盤西郡是大梁出了名的山城,然而不過三日之前,一夕之間,雲舟山毫無徵兆地山崩,垮塌下來的山石泥沙幾乎埋掉了半個盤西郡!
這連天的災禍一樁接着一件,沒完沒了地往上趕,又是洪水旱澇又是地震山崩,蝗災飢荒、嚴寒瘟疫,凡是那些常見的大災,幾乎一樣沒落下,東南西北,都給演繹了一遍,所有地方都亂得不可開交……
就彷彿是在故意找茬似的,這流年是不利到頂了,趙元衡忙得都快瘋魔了,有時候實在是累得精疲力竭失了力氣,他還真想一氣之下就撂挑子不幹了,這倒霉的皇帝誰愛當就誰當去!
然而就在這個檔口,發生了令趙元衡嫉妒惱火的事……
江南因着此次大悍蝗災,飢荒盛行,趙元衡即使想搭理,也被其他的那些問題束縛了手腳,國庫里能動的東西也不多了,他根本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和錢財糧食去賑濟江南四郡,於是在有心人的煽動和運作下,江南那些餓到了極點的災民們,終是有人揭竿舉起了造反的大旗!
這麼多災禍全趕在了一起,有人會趁亂生事也是在趙元衡意料之中的,而令他心起暴虐的是,這些反賊打出來的旗號居然是——清君側,除妖妃!
這些人給出的理由便是,元貴妃藍氏魅惑君王,世人只知她來自東境,是章華大長公主所收的義女,實際卻是來路不明,又頂着那麼一張妖顏禍水的臉,一出現便是帶了四個同樣來路不明的孩子,入宮以後魅惑帝王的狐媚功夫實在了得,一下便從漁家女被封為了賢妃,而後沒過多久便一躍成為了貴妃,還得了個意味深長的封號“元”字,陛下更是為她空置後宮,如今後宮之中便只剩貴妃一人獨寵,這便是妖妃在魅惑君王。
如今天降異象,大梁各地再難四起,這是老天在警示君王,切勿讓妖妃橫行,禍亂國本
造反本是誅九族大死罪,妖妃禍國的借口,讓那些在極度飢餓的死亡線上掙扎求生的難民們彷彿是得了一個理直氣壯的宣洩借口,很容易就被煽動起來,抓住了這麼一個借口死咬着不松。
有人為了活命,更多的是為了私慾、利益……不過短短半月,所謂的“清君側”起義軍便糾結起了一大幫人,在亂像叢生的江南慢慢壯大發展起來,他們所對外宣佈的借口便是協助帝王誅殺妖妃,以平息天怒。
這些事不過一兩日的工夫便傳到了京都,京都的百姓們也是議論紛紛。
人言可畏,流言越傳越離譜,到後來,藍淺淺已然成了這眼下四起的所有災禍的罪魁禍首,似乎只要她一死,就真的能平息天怒,風調雨順地回到原來那個太平盛世一般,而朝中附和的人居然還不少,也有人懷着這樣那樣的心思說就是貴妃妖孽禍國,壞了大梁的國運,甚至還有人還上奏諫議趙元衡賜死藍淺淺以平息民憤,平天怒!
趙元衡簡直就要氣笑了,藍淺淺的真實身份卻是不是人,但他現在也是知道一些的,人家的血脈是從遠古神明那裏流淌而來,高貴而古老,和她一比,自己這個凡間的帝王都也只能算一隻小蟲……
而現在居然還有人敢將她當做妖孽想誅殺她?!是想弒神嗎?!
要求賜死貴妃的奏摺一下子便堆積成了小山,趙元衡卻是理都沒去理會,直接丟到了角落。
……
是夜,太極宮依舊是燈火通明的一個夜晚,窗外呼號着刺骨的寒風,殿裏燒足了炭盆,倒是暖意十足。
趙元衡剛打發走一批吱哇亂叫、指手畫腳要他處置藍淺淺的幾個御史,狠狠地摔了一隻茶盞后慢慢冷靜下來,正苦思冥想地糾結於究竟是該先料理江南的叛軍好還是先殺雞儆猴讓人不敢再胡亂多嘴好的時候,劉順匆匆前來稟報,“陛下,無崖子道長進宮求見,現在正在殿外候着。”
趙元衡提筆的手一頓,美貌微微一皺,“他來幹什麼?”
他現在是完全不相信無崖子這個本事一點沒有竟會吹噓的窩囊廢的話了,心裏煩躁得很,不是很想見這傢伙來給自己添堵,正想說讓人打發走,劉順便有開口補充道:“……道長說,說有關於貴妃娘娘的要事要向陛下稟告,很是急迫,妄得面見聖顏……”
趙元衡一怔,緩緩抬起頭來,目光山洞,沉思了片刻后沉聲道:“宣吧!”
無崖子倒還真是很急切,進來的時候跌跌撞撞,幾乎是用跑的,風風火火地往裏闖,穿着一身邋裏邋遢泛着黑膩油光的臃腫棉道袍,手上還很怪異地夾着一直肥壯的大白鵝,鵝脖子上掛着一串紅紅線串成的銅板,細看之下變回發現,銅板上還刻滿了繁複古老的圖騰。
他吃力地抱着大鵝便往裏走便高聲咋呼,“陛下……陛下貧道有很重要的事要與陛下說……”
見到這傢伙這幅模樣,在看看無崖子懷裏的白鵝,趙元衡下意識便皺緊了眉,微微屏住呼吸,滿臉的嫌棄沒有任何遮掩,涼涼地瞥他一眼,“別一驚一乍的,究竟是何事與貴妃相關,有話就快說!並且最好說出來的是朕愛聽的,不然別怪朕對你不客氣!”
無崖子也沒在意,在外頭待了一會兒,整張臉被凍得通紅,呼哧呼哧地好不容易將氣給喘勻了些,“貧道……貧道今日來便是來勸諫陛下,陛下……陛下您可千萬不要聽信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真為了所謂的平民憤熄天怒而去誅殺貴妃娘娘!”
趙元衡一聽,挑了挑眉頓時來了興緻,這麼些天,除了大長公主、安樂候一系的人反對處置貴妃外,跑去還在沉默的人,剩下的幾乎滿朝的大臣都在叫囂這要他殺藍淺淺,這會居然能碰到一個嚴詞反對賜死貴妃的,趙元衡頓時就有了興緻,問道:“你……何出此言?”
無崖子將懷裏滴溜溜穿着小眼睛聽兩人講話的大白鵝放在地上,隨手端起旁邊小茶桌上之前有大臣用過的、宮人還沒來得及收走的冷茶,不拘小節,仰頭一起灌下,喝完以後才開口冷哼一聲,“什麼禍國妖姬,魅惑君王,都是一群不自量力沒見識的蠢貨,陛下,您可千萬不能聽信讒言正想賜死貴妃娘娘!娘娘她身負海神龍族血脈,可以算半個神了,殺她便是在誅神,是要遭天譴的!會遭雷劈的!”
無崖子越說越激動,“陛下可曾記得,之前流傳在大街小巷的的那雷劈太監的奇聞異事,這幾日我與阿黑探討過了,阿黑說,海神是被記錄於天道法則的神明,貴妃娘娘身為海神之女,在天道法則之中本就凌駕於凡人之上,那太監之所以莫名其妙被雷劈死便是因為對神之血脈不敬而糟了天譴,光是不敬報應就這麼慘,若是真殺了貴妃,那還不得五雷轟頂下十八層無間地獄……”
無崖子見皇帝聽得很認真,於是講的更加起勁兒了,“阿黑還與我說,海神在天道法則的運行中,還是個不同於別的神明的特殊存在,他曾為救世而混散族滅,功績是被刻錄進天道法則的,若貴妃是別家神仙的女兒也就罷了,偏偏是海神家的,和她作對的凡人沒有好結果!她是受天道格外庇佑的特殊存在,說她擾亂國運、惹怒天道,簡直笑掉人大牙,天下就沒有比她氣運更旺的人了,陛下您瞧,要不是貴妃帶您去尋了嘉和寶藏來,現在的您一定更加焦頭爛額不是?”
“所以,陛下,決不能聽信讒言去誅殺貴妃,切記切記,陛下好好和貴妃相處,供着她別惹她生氣,平日裏多讓着她點……”無崖子就像個勸說鬧彆扭小兩口的老好人長輩,苦口婆心。
無崖子說了這麼多,倒確實是讓趙元衡漲了些從前不知道的見識,他沉思半晌后道:“朕知道了,沒事你就先告退吧。”
無崖子觀察皇帝的面色很平和,似乎是聽進去了他的建議,於是放下心來,抱起地上滿大殿溜達的大白鵝阿黑就準備往外走,才走了幾步他又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拍腦門,“哦……差點忘了!”
停下腳步轉回身來,無崖子對着趙元衡認真說道:“之前貧道不是給陛下批過命,說陛下命格孤煞克妻,需要一個氣運逆天的女子才得以相配……”
趙元衡緩緩抬起頭來,眼中的光漸漸變亮,與無崖子對視,忽然腦中有靈光閃現,似乎是也想到了什麼。
無崖子在男人灼灼目光的注視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恭喜陛下,瞧您這逆天的好運!踏破鐵鞋無覓處啊……之前陛下給貧道看過的貴妃的生辰八字,八字是真是假先不論,那時我不是不知情嘛……所以都是按凡人的明給給批的,貧道哪有那本事去批海神之女的命格,所以……嘿嘿,貧道那時的話陛下您就當個屁放了吧,甭管他什麼大凶還是大吉的命格,只需記住一點,貴妃的命格絕對能彈壓住您的孤煞克妻命格就是了,您要是樂意完全可以立貴妃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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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要值班的小可憐在這裏祝大家五一節快樂,玩得開心!睡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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