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成眷屬
流光帶着趙元衡一路往洞裏走去。
這個山洞之所以被設為禁地,便是因為他是水族深海的海靈幼崽們孕育出生的地方。
水族的這些海靈們,基本都會一次能生很多,但能平安孵化長大出殼的幼崽卻是少之又少,幼靈們有着極高的夭折風險,因此每一隻活下來的幼靈們都是極盡珍貴,水族對繁育幼崽一事是為出盍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外第二重要的大事。
此地叫做靈衍地,這裏是整個水族靈氣最為純厚乾淨的一處地方,是水族專門繁育孵化幼崽的地方,藍淺淺和藍深深姐妹倆也是在這裏破殼孵化,也可以說是整個水族世代延續的血脈起源之地,除了鎮海龍眼之外,這裏便是水族最為重視的地方。
這裏設下強大的禁制,還有重兵不眠不休輪流把守,除了族中規定照顧育幼的族人和族中領導者之外,等閑從不讓人輕易進出,別說是趙元衡這般的外族凡人,就是水族之人也並非人人都能進出這裏。
藍淺淺的神魂現在便是在這裏滋養溫護,趙元衡提出想來深海看一眼藍淺淺,照理說本是不會本允許來這裏,誰想到已經多年不再理水族事務的海后竟是親自出來做了說和,同意讓趙元衡進來這裏一次見藍淺淺。
一路走來,山洞石壁兩旁都嵌着一粒粒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正散發出瑩瑩的柔和暖光,也許是為了顯示對此地的珍重,亦或是為了顯示育幼的童真,除了照明用的夜明珠之外,這裏眼所能見之處還鑲了許多五顏六色的各類寶石,在夜明珠的光耀下熠熠生輝。
趙元衡卻是完全沒心思欣賞這一生都難得見一回的景象,只是捏着手中的避水珠,緊緊跟在流光身後,一語不發地往前走。
兩人繞過了不少彎彎繞繞,期間流光解開了一道又一道的禁制,終是來到了最終的目的地,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石制圓台,圓台的台身上鐫刻着各種古老繁複的銘文和圖騰。
整個圓台上都籠罩着一個巨大的水泡,而水泡裏邊……趙元衡凝神細細打量了一會,總覺得裏頭那些或平躺或懸浮、七七八八有各種形狀的玩意,有蛋、魚卵,還有一些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各類奇怪小魚。
而趙元衡仔細觀察之下也不難發現,這些小傢伙們看着姿態亂七八糟,其實都隱隱呈圓形包圍狀,而在他們中間的,則是一個被瑩白暖光包圍的小圈,小光圈裏正盤着一條巴掌大小的黑色小……蛇!?
但感覺有不太像蛇……趙元衡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細細打量之下,發現這小東西頭上似乎是長了兩對角,盤起來的細長身體遮掩下,似乎還露出了一對小爪子……
一旁的流光適時替他解惑,聲音很輕很緩,似是怕嚇到正在睡覺的小傢伙們,“這便是淺淺……她才剛剛凝魂,還虛弱得很,所以才顯出了她最本源之體,她的本源之體便是和她父親一樣,是黑龍。”
趙元衡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注視着那條正無知無覺昏睡的小黑龍,連呼吸都可以放輕了,生怕嚇着了她,輕聲問道:“她……她這般還要多久才能和以前一樣?”
流光嘆口氣搖了搖頭,“能將她神魂重聚凝出本體已經盡了我們所有的努力了,至於她何事能恢復並醒過來,我們誰都不好說,或許再過個幾十年,或許是幾百年,便是千年也有可能……但總歸只要我們細心照料耐心等待,淺淺總有一天是能醒過來的。”
聽流光這麼一說,趙元衡徹底地沉默了下來,他默不作聲依舊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種閉眼沉睡的小黑龍,不知不覺中便紅了眼眶。
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小黑龍許久,男人才輕聲開口,“沒關係,不管百年還是千年,我都等,等她回來!”
……
兩人從靈衍地出來后,趙元衡去了海后所住的宮殿,想去道聲謝,謝她願意說和讓他去水族的禁地看藍淺淺。
海后這些年來一直都待在自己的宮殿裏,因自藍淺淺以身封印龍眼的時候開始她憂傷過度后便一病不起,這些年來身體一直都不怎麼好,幾年前開始,水族之中大大小小的瑣事便都是由藍深深在打理,她便只是在一些藍深深無法決策的大事上做個決定罷了,直到前些日子無意中發現了藍淺淺遺物中的那顆血淚鮫珠有了驚人的異常……
在發現女兒還有一縷元神魂魄在鮫珠中后,海后真的是欣喜若狂,她用了水族一個可用來凝魂的至寶,耗盡了自己畢生靈力終於得以將女兒早已消散的魂魄碎片又再一次聚了起來。
也因為損耗了畢生修為,海后現在的身體也是跨了下去,現在她已經不在管族中事務,因着女兒最終還能復生,她也便沒了沉重的心事,一直留在自己的宮殿裏樣身體。
趙元衡進去的時候,海后正在阿妁的服侍下吃白洛送來的藥丸,因為耗費了畢生修為的緣故,海后也不復當年趙元衡第一次見她時那風華絕代的樣貌,再加上這二十多年來因着藍淺淺的死肝腸寸斷,她看上去也要老了一些。
海后見人進來,便隨意問道:“你去見過淺淺了?”
趙元衡微微露出一點笑意點頭回道:“見過了,一直便是在安靜昏睡中,流光說她最近一直都在快速恢復中,狀態很是理想。”
海后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她放下手中裝藥丸的小碗給趙元衡潑了盆微涼的冷水,緩緩開口道:“先莫要這般高興,淺淺雖是聚了魂,但何時能再次醒來我們誰都無法預料,也許還得等上千百年,如今你雖是也得了不老不死之身,但是否真的能一心一意等到那個時候還且另說……”
海后嘆了口氣,感慨着繼續道:“我活了幾萬年了,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分分合合,這世間啊……最厲害的莫過於光陰歲月,它能叫人淡漠了一切,我要不是還有兩個女兒,有時候我丈夫的面容都會那麼突然模糊一下了,你若將來等得時間久了等厭煩了不想再熬了我也能理解,一切都等淺淺醒來才是。”
趙元衡沉默良久,沒有開口反駁說些山盟海誓的豪言壯語,只是深深地彎腰對着海後行了一禮,輕聲道:“那我便一天一天地等,等一日便算作一日,未來的事我們誰都無法確定,我便是有什麼保證也是無法證實,便是真發了什麼誓言您也是不信的,若是真有那麼一日,便請你們收回我的長生不死……”
海后沒有沒有開口說是活不是,只是沉默的看着趙元衡。
趙元衡倒是依舊溫和有禮,“還是得感謝您,感謝您在明明很怕我走趙錚老路的心情下依舊願意為了淺淺接納我,當初我們的約定便是以我一生為限陪伴淺淺,如今這約定依舊有效,便讓日後的光景慢慢證明!”
***
趙元衡從海后那裏出來后流光倒是很熱情地打算要待他在海底好好逛逛。
趙元衡想了想,便向流光提出想見趙錚一面的請求。
等到了深海極淵的入口,流光再三提醒眼前的這個凡人進去的時候一定要當心,如果有什麼不是立刻告訴他,馬上撤退,還特意在趙元衡身上加了幾道厚厚的結界。
趙元衡雖也聽說過極淵的威力,但看着流光一臉“你這個凡人你有可能死在裏面”的擔憂表情,還是忍不住在心中鬱悶地質疑了一小下。
可當他跨入極淵的那一步起,那洶湧厚重的絕望、孤獨、黑暗、死寂……瞬間撲面而來,趙元衡的眼淚一下子都被逼出來了。
艱難地越往裏走,這種肆虐的絕望空洞之感就越濃重,他都還是佩服趙錚了,居然能在這樣地方不聲不響,一待就是近兩百年的光景!要不是身上有流光的結界還在保護着,他都有一種拔腿往回走的衝動了。
流光待他去了趙錚所在之處,如極淵別處一樣,還是一片死寂,在夜明珠微暖的光亮下,在看清趙錚面貌的一瞬間,趙元衡和流光同時吃了一驚。
因失去了鮫珠護體,趙錚已經失去了長生不死,老得特別快,此時已經就是一個垂暮老人的樣子,滿臉皺紋,頭髮已經全白了,彷彿如早已死去一般靜靜地坐在那座空墳旁邊,見到有人來,一雙滿是死寂的眼睛緩緩看向了來人,這才昭示着他還活着。
“是你呀……你來這裏作甚,回去吧,這裏不適合普通人來。”
見到趙元衡,趙錚並沒有太大的驚訝,無悲無喜地說了一句話后便有靠坐會墳碑旁。
趙元衡沉默一瞬理了理兩人之間的稱呼后才開口道:“叔……叔太爺,我是想來道聲謝,我和淺淺……”
“不必了……”
趙錚開口打斷了趙元衡的話,“也不全是為了你和淺淺,只是剛好有,我也能解脫了,這顆鮫珠在我身上我哪怕是長生不死也無法安寧,這是我的報應,現在,也終是能解脫了,若你真想謝我,便幫我個忙吧……”
趙元衡問道:“什麼忙,請說。”
趙錚將頭靠在石碑上,滿是皺紋耷拉下去的嘴角忽然顫巍巍上揚了一些弧度,“我沒幾天日子了……等我死了以後,我的屍首……我想葬在此處,六界之中我再也找不到茱兒的痕迹,只有這裏還有一抔沾着她血的黃土,我想與其同葬了……可是深海的人都恨及了我,我怕他們會不同意,到時候能不能勞煩你?”
趙元衡默了默,轉頭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流光,見他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
趙錚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一個人在那裏喃喃自語,“很羨慕你啊……所以你和淺淺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等到她啊,莫要辜負了茱兒的鮫珠……好了,都回罷都回罷,祝你們那些有情的都幸福,都能與所愛之人相通……都成眷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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