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
“喲,馮大爺您今兒回來的早啊。”
“是早,這不是點兒背。”
說著嘆了一口氣,一臉的苦相,蔡如意一聽就明白了,這連着一段日子,再沒有聽見這馮大爺買零嘴吃的,只怕是錢不湊手。
“您甭着急,這是好日子剛開始,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呢,我還就不信了,這婚喪嫁娶的,誰還用不着您呢?”
這話馮大爺愛聽,“這話說的對,我心裏服帖,剛好沒吃飯,燒餅來一個。”
“得嘞,您拿好了。”
馮大爺慢慢的踱着步子家裏去,這才拿着燒餅咬了一口,自己嘿的一笑,打開一看,“竟然還有個雞蛋,難怪剛才一直聞着香。”
好味,美滋滋的吃了一頓,他還就不信了,這算命先生,在新社會難道真的就混不下去了,這隔壁院兒的唱大鼓的都能活下去,他也能。
婚喪嫁娶,哪個不要看一眼,合一合啊,擎等着吧。
蔡如意只一心一意賣燒餅,只會這個營生,多賣一個都高興。
“嬸兒,我要倆燒餅。”
“餓了吧,貴兒,不要你的錢,中午跟嬸兒吃就是了。”
貴兒笑着搖頭,“媽說了,不能白吃您的,您要是不賣給我,我找別家去買。”
“嘿,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軸呢。行了,賣你。”
貴兒拿着倆燒餅,看了看一心一意吃糖葫蘆的成成,“弟弟,你餓不餓。”
成成沒說話,就這一會兒,腳邊都是山楂核兒了,貴兒都要掉頭走了,才聽見一句,“不餓。”
趕緊的抱着手裏的燒餅走了,回屋自己吃去,他不是不想帶着成成玩,是成成不跟他。
蔡如意看着這樣,臉上笑着,但是心裏難過,“成成,中午媽給你炒雞蛋吃不吃?”
成成就笑笑,“媽做什麼都愛吃。”
稍有安慰,蔡如意便去炒雞蛋,放半勺子油,加倆小雞蛋,放小碗裏,自己捨不得吃一口,端給成成。
“趕緊吃,吃了身體好呢。”
她就是再窮,也沒給孩子斷過雞蛋,這個養身體,她就這那油鍋子裏面的油星,加了水,捏了點鹽巴,就着窩窩頭吃的。
說出來不是寒磣,這家裏雖然是賣燒餅的,但是還真的是吃不起白面,午間就更不能吃了,就是晚上的時候,偶爾有的剩,也是成成吃,他頓頓白面。
“成成,你吃了飯,出去玩會兒。”
成成就跟沒聽見一樣,他就是不出去跟人玩,在屋子裏睡覺也不會出去的,就這樣的脾氣。
蔡如意是真沒轍,真能一陣一陣的揉面,她多少心事啊,都揉進面裏面了。
“包十個燒餅,錢給您,正好的。”
蔡如意趕緊起來,“文三姐,您這是要出門呢?”
“可不是要出門,一準兒給您猜着了。”
“我哪裏這麼會算啊,又不是後院兒的馮大爺。只您一個人吃,哪裏吃得了這許多,鐵定是出門做客去的。”
文三姐確實是有事兒,“您也知道,我出身不好,我那先前一幫子的小姐妹,哪裏就是個有福氣的呢。”
文三姐是八大胡同裏面出來的,會唱的一口好京韻大鼓,擱在先前的時候,也算得上是一個角兒了。
“全是造孽啊,命苦。”
蔡如意趕緊問一句,“這是怎麼了,您着急成這樣?”
“可不是着急,一個姐妹好容易找了個下家,家裏有錢有樣的,滿以為是找了個好人,結果人家跑了,她這些年攢下來的體己全給人偷走了,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這可全是皮肉錢,就沒有這樣狠心的。”
“肚子裏面揣着孩子呢,眼看要生了,連口吃的都沒有,我看不下去,只接濟一下她,好歹別餓着孩子了。”
“文三姐,您高義。”
蔡如意將將把紙包包好了,文三姐便接過來匆匆的走了。
你說堂子裏面出來的,都是命苦的人,結果還遇上這麼一茬子事兒,要人命了。
又匆匆過了半個月,恰好是開支的日子,學校是按點兒開支的,王麗華領了十塊錢,先去買了兩盒子點心,另買了醬肘子一隻。
“何老師,謝謝您了,要是沒有您,我們娘兒倆平生許多坎坷,跌得撞撞的,只怕是連個窩身的地方都沒有。替我找了個工作,又安排了這麼好的住處,遇上這麼好的東家,不知道怎麼感激您呢。”
何老師看着她過得好,心裏也高興,“快別這麼說,搭把手的事情,也不礙着什麼事兒,都是街坊鄰居的,有事兒儘管開口。”
王麗華口拙,也說不出什麼花樣來,不多帶着,連道了幾次謝便出來了。
人一走,何老師老婆就不樂意,插着腰,“我說,小寡婦別不是對你有意思吧?”
何老師老婆細細的眉毛,倒不像是彎彎的月,眉梢吊著,一點婉轉的意思都沒有,人略胖,倒是顯得豐滿極了。
“這是哪兒的話,這裏面的事兒你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你這個棒槌,你別讓我抓住小辮子了。”
“凈說瞎話,我哪裏來的小辮子,我清清白白做人,沒有你這麼說話的。”
何老師指着自己老婆,顯然是氣壞了,又說不出什麼罵人的話來,又不是能抬手打老婆的人。
被他老婆一巴掌拍下來,“你甭給我指點,就你那點工資,養活自家都不夠,還見天的去救濟這個,救濟那個窮戰友,你打腫臉充胖子。”
插着腰,這人越說越來勁,梗着脖子,瞪大了眼睛,裏面全是凶光,嘴巴一開一合,只似血盆大口,紅齒白牙的要吃人。
何老師氣的一掀帘子,自己出去了,就是這麼好的脾氣,蔡如意看着,放下來手裏的小米兒。
“您聽見了吧,那母夜叉又開始作了,何老師真是好性兒,換我這樣的早就一巴掌上去了。”
王麗華聽不明白,她就再說的透徹點,“您剛來,興許不知道,這何老師家裏啊,跟我們不是一路人,您躲着點她。”
“哎哎,我明白。”
只是王麗華想着,這何老師文縐縐的,怎麼家裏就這樣呢。
“這小米我就拿着了,只就這麼一次,下次不能花這錢了,多金貴啊。”
“您幫我這麼多,還不興我對您家一點點的好啊,您就拿着,給成成熬粥喝,我生計不愁。”
早上就給成成煮了粥,“嘗嘗,香着呢,你王嬸兒特特給你買的,看看多黏糊啊。”
成成端起碗來,覺得新鮮好吃,吃了滿滿的一碗,把蔡如意給喜得,“先前不知道你喜歡這個,中午還給你做。”
但凡是多病的孩子,他吃飯就不行,蔡如意就盼着他跟別家孩子一樣,見天跟餓死鬼一樣吃不飽呢。
成成只擺擺手,懶得說話,這是不吃的意思,吃飽了他就坐在屋子裏,也不知道想什麼,屋子裏面安靜的嚇人。
蔡如意不說話,便一點人聲都沒有,她心裏慌,孩子這樣下去不行啊,近來看着貴兒,越發覺得成成這樣讓人害怕。
“我們家成成您也看見了,我這心裏啊,不好受,生下來就沒好好帶過他,現在成了這樣全怪我。”
王麗華是個只知道幹活的老實人,手裏面的活兒不閑着,蔡如意晚上不閑着,都是從火柴廠拿了活計回來做,王麗華也是勤快人,便也跟着一起幹了。
倆人湊着堆幹活,說說話也不覺得腰酸背疼。
“是,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
“這小還好說,要是大了,只怕是媳婦都沒有的,我想着啊,大概是一個人寂寞的,打小就是一個人在屋子裏獃著,沒個說話的人,冷清了。”
“是這個理兒,我讓貴兒,多帶着成成出去逛逛,散散大概能見好。”
“沒用,我就看見了,成成壓根就當貴兒不存在的,貴兒對着他那麼好,他倒好,就跟陌生人一樣,十句話不見一句回的。”
王麗華把一床的紙殼給收起來,放到箱子裏,又去拿新的來糊,捶了捶腰,她打掃衛生一直彎着腰,腰不好。
看着蔡如意像是有成算的,“您這是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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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打算?一手的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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