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戶戶窮

“來來,來來，看這裏，叫姐姐我給你糖吃。”

何來是何老師的兒子，剛會走路,一歲多點兩歲不到，他才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平日裏何老師上課,沒法子帶着他，要麼是在家裏，拜託鄰居來照看一下，要麼是趕巧哪家有空給帶着一天。

這孩子長得秀氣又文靜,生下來就帶着一點書生氣,活脫脫的是何老師的兒子。

來來聽見張頂頂喊他，也不過去，只一個人倚着門口笑,自己掀起來帘子,一會兒又掀起來，看看張頂頂是不是還在。

張頂頂在街道上的同齡人眼裏，雖然是雞飛狗嫌的,但是來來特別喜歡她。

“爸爸，我出去找姐姐。”

何老師忙着呢,在屋子裏面批作業,聽着頭也不抬,“去吧,別鬧騰人家。”

來來就抿着嘴笑了笑，自己出去了。

這頭蔡如意說張頂頂呢，“你這孩子，學也不去上，是不是要當文盲了，我看街道上辦的識字班，人家七八十歲的老頭子都去呢。你要是真不想去上學，就去上個識字班了，咱頂頂這麼漂亮，不能當個睜眼瞎不是。”

苦口婆心的，真的着急了，再說下去就火氣起來了，成成恰好推着一小車的白菜進來，“媽，你看看這白菜買的好不好？”

又對着頂頂使眼色，“來來過來，去跟何老師說一聲，下午廣場上有天橋的雜技，帶着你一起去。”

來來不動了，仰着頭去看成成，他不大敢跟成成說話，這少見的成成主動搭理他，別樣的高興，手都攥着，“帶我嗎？”

“對，帶着你。”

“我走路慢。”

“沒事，我騎着板兒車去，頂頂也不愛走路。”

來來高興地眼睛亮亮的，這麼大的孩子，正是喜歡到處玩的時候，可是何老師沒空，家裏沒別人，他要懂事很多。

蔡如意去挨個看白菜，從大到小，從好到不好的，碼在牆角那裏，這個還要再蓋上點保暖防寒的東西，不然全都凍壞了，這段時間就開始準備秋菜了。

一冬天的指望呢，張頂頂挺高興的，湊到成成跟上去，“你去跟媽說一說，我今年不去上學行不行，這見天的說，我耳朵根子都熱乎了。”

成成看着頂頂，就這麼一個妹妹，稱得上是自己拉扯大的，什麼心思自己最清楚了，但是說的大家都說了，他也沒轍了。

“頂頂啊，你這樣以後是要吃虧的。”

“不會的。”

張頂頂說的無比堅決，她算過一筆賬，人生不過百來年，刨去你不能痛快吃喝的八十歲以後的日子，再刨去你愚昧無知的二十歲之前的日子，剩餘的時間，基本上就全是工作了，真沒意思。

她雖然沒有工作過，但是看看就夠，你要說那些覺得工作好的，大多數是為了養家餬口，真正的工作中得到的快樂，她覺得就是扯淡。

有的人是獲得成就感，征服感，但是她不需要，她的成就感不需要從工作裏面獲得，有錢就好了。

想到這裏，她再次跟成成確認一件事情，“哥--”

一喊起來哥，八成就是這丫頭有討好人的心思。

“你說，你以後要是有錢了，會不會給我花？”

成成想着，什麼叫有錢啊，他現在沒錢，有錢也全進了張頂頂的肚子裏面，就沒個存着的時候。

今天吃這個，明天吃那個，後天要買襪子，還要個紅頭繩，他深覺錢的重要性，有錢才活的自在，但是還是板著臉，覺得要鼓勵一下孩子，“我有錢是我自己的，你自己掙錢來才是你自己的，誰有錢都不如自己有錢，親爹親媽都是一樣的。”

張頂頂撇撇嘴，心想凈說什麼大實話啊，誰有錢當然不如自己有錢了，關鍵是她哪裏來的錢啊？

她瞅着成成對自己還可以，以後必定是人中龍鳳，所以想着抱大腿，原以為進度條是百分之六十及以上，沒想到人家竟然要她自己賺錢花。

沒戲了，一時之間頗為滄桑，眼睛裏面的眼珠子，都恨不得跟鬥雞一樣的看着自己的腳尖。

她慣來會各種各樣做作的姿態，比如說現在，整個人像是落湯雞一樣，蔫頭耷腦的趴在草叢裏，不知道想什麼一般。

成成又覺得自己剛才語氣過於嚴重了，還只是個孩子，依靠當哥哥的這是好事，緩和了語氣，“不過，你要記住了，有哥吃肉的一天，就有你吃肉的一天。絕對餓不着你就是了。”

張頂頂嗖一下抬起來腦門，“哥，你以後可千萬要吃肉啊，我看好你。”

成成沒說話，但是這話確實是記在心裏的，過好日子掙大錢，這是一個無比清晰的概念。

他眼睛裏面閃過多種神色，最終還是變得堅毅，邊上張頂頂就是隨口一說，務必抱緊大腿的日常工作而已。

“不過，你買的白菜全是八月芒子，不好吃的，要那種結結實實壓在一起的才好吃呢，這樣的包餃子都不好吃。”

張頂頂得寸進尺，在那裏挑着白菜的刺，八月芒子是冬天的白菜之前種植的，八月份生長的，也算是秋菜了，就是口感不如見了霜的白菜好吃。

貴兒來借車子，恰好聽見了，摸着張頂頂的倆羊角辮，上面鮮紅的倆蝴蝶結，“有的吃就不錯了，今年年景不好，白菜都吃不到了，八月芒子還有人吃不上。”

的確是年景不好，張頂頂掐着一算，可不就是要鬧飢荒了。

“貴哥，你們家要多屯一些米面才好呢，我看着現在的戶口供應越來越少了，說不定以後會更少的。”

貴兒笑了笑，“是呢，我媽也是這麼說的，這不是去鄉下收了些豆角芥菜伍的，要多多的腌鹹菜呢。”

成成插了一句，“鄉下的東西出息多，還便宜些，就是不好去，我們不認識人，人家不一定給我們，讓人知道了不好。”

“這事兒我媽在行，她有老鄉親是在郊區的，半賣半送的，這個鄉下人不喜歡，不頂餓，吃不了的，不如換點糧食吃。”

“且他們粗糧多，細糧見不到，很願意跟我們換成細糧的。”

貴兒也在鄉下長大的，農村生活不容易，他比成成要清楚，一年到頭來，還見不到白面，分一點的白面，就留着過年來，蒸一鍋的大饅頭，還自己家裏人不吃，要走親戚的時候帶着去親戚家，或者是客人來的時候才給客人吃。

但是粗糧多，什麼玉米地瓜伍的多，有些人家就用粗糧換點細糧吃。

貴兒現在長身體，又學習動腦子，吃的特別的多，早上起來倆窩頭，不到中午就餓的不行了。

王麗華就那麼點工資，清潔工作到了哪個年頭工資待遇都一般，根本就不夠吃的，她就去想了法子，把家裏的細糧去跟人家換成粗糧，這樣抗吃。

蔡如意聽見了，也起來了心思，她們家也不夠吃的，她一直吃着葯呢，效果是很好，可是錢就跟流水一樣的花出去，家裏是一再的節省，拿錢買命呢。

錢沒了，這命也就沒了。

而且她現在只拿六成的工資，因為身體不允許，乾的活輕快一些了，所以才六成。

馮大爺的錢，有時候見到好東西了，還喜歡買個鼻煙壺銅煙嘴水煙杆子伍的，也不能全給家裏了。

緊緊巴巴的，日子是捉襟見肘的，一天三頓都是雜合面的窩頭，吃起來硬不說，還沒有香味，忒費牙，蔡如意都是給煮點菜湯，或者是玉米糊塗的，送着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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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日子窮，但是似乎依然覺得高興，不覺得難過，幸福度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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