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戲
這事情馮大爺沒說,但是人家問起來的時候就說了,院子裏的人都起來的早,只除了彭麗麗,她向來是個有福氣的,睡覺要日上竿頭三張高,才鬆鬆然的醒過來。
人家何老師這時候,大概是早課都上完一節了,但是為了生計的人,有孩子的人要早起來,早上上班,五六點就起來了,做飯洗衣服,還能幹好一會的營生呢。
這不是早上起來王麗華摸烏漆墨黑的就起來,也就是五點鐘,在屋子裏生了爐子,貴兒也跟着穿上衣服起來。
“你再睡一會,長身體的時候呢。”
“沒事,媽,我起來背書,早上起來清凈。”
貴兒笑了笑,自己穿上衣服就起來了,他一邊背書,一邊還能生火呢,給做着飯。
他們家沒錢,用的是柴火的爐子,沒有煤球,“媽,木頭不多了,等着我星期天去山上背一些回來吧。”
“別介,這盡夠了,別去山上,下雪了路滑,也不好找,還有狼呢。”
“媽,您盡聽人家瞎說,哪裏來的狼呢?這都是什麼時候了,狼都被人嚇跑了。”
“那也不許去,柴火盡夠了,咱們省着點用。”
看着貴兒拿起來書了,她就不說話了,悄摸的做鞋墊,就着火光,覺得這日子真有奔頭,她們家貴兒,以後是要有大出息的,上完了初中,就去上高中,以後還要上大學呢。
做鞋墊來穿不了那麼多,她是拿去賣的,不論是賺個一毛錢,兩毛錢,只要是她能幹的,只要是能賺錢的,她都干。
貴兒背書是出聲背,但是聲音也不大,就是背的快,按理說是不影響人睡覺的,再說了,就從來沒有聽說過讀書聲打擾人清凈的,除非您也在背書不是。
彭麗麗翻了個身,就覺得耳朵邊上有聲音,她眯着眼睛看看天色,黑着呢,一看就早。
閉着眼睛繼續睡,但是睡不着了,她大概是昨晚上睡的多了,一天盡睡那八九個小時,也合該是睡不着了,但是她愛睡覺,就要繼續睡,躺着就覺得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呢。
火氣一股子一股子的冒,這什麼人啊,才幾點就不讓人睡覺了,還一直在這裏,掀起來被子,直接就起來了,打開門側着耳朵聽,就找出來是貴兒了。
何老師也醒過來了,“你這是幹什麼?”
“我幹什麼?你聽聽,這嚷嚷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背書這麼早,顯得你勤快還是怎麼地?不行,我得說說去,不能這麼下去,這不是打擾人。”
說完門一甩,直接就去敲門了。
何老師趕緊的穿衣服,拉都拉不住啊。
“您這是?”
王麗華開門,看着彭麗麗氣勢洶洶的,只怕是來找事的,只是不知道又犯了她的什麼忌諱,依然問的和氣。
彭麗麗插着腰,眼睛都要立起來了,眉頭恨不得是三丈高,略亂的捲髮還一顫一顫的,顯得格外的焦躁。
“有事,我當然有事。您瞧瞧,您好好的瞧瞧,這天兒才幾點啊?你們就開始聒噪,合著你們早起來就不讓人清凈了是吧?”
她一隻手起掐着腰,一隻手指了指黑夜,只有零星的幾顆星,也不是帶着閃亮。
王麗華啞口無言,半響才明白過來,“真對不住,這是吵到您了,可是我一直在屋子裏,沒出門口啊?”
“沒出門口都這樣了,這要是出了門口,這條街都甭睡了,大早上起來嘟囔什麼呢,您不能光想着自己個,也想想別人不是?”
何老師恰好出來,趕緊的拉着她,對着王麗華擺手,“對不住,對不住您,她今個兒不知道是怎麼了?您忙,屋裏去,我們這就走。”
說著就去拉着彭麗麗,還對着貴兒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去背書去。
彭麗麗就是氣性大,尤其是這自家男人還不維護一下自己,輕易的就掙開了,嗓門又尖又細,“你給我放開,姓何的,你就是罵我有病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看不順眼不是?”
何老師還真不是這樣的,他當老師的,見到孩子早讀,聲音那是越大越好的,更何況人家在自己屋子裏面沒多大的聲音,不好好聽都聽不見。
而且貴兒出息,他高興,當初張德貴死之前,是拜託過他的,同鄉死了,他看着貴兒出息,高興。
貴兒抿着嘴,“對不住您了,我小點聲,您回屋裏吧,回屋吧。”
難道孩子小就不要自尊了?
他沒想到是為了自己早起來讀書的事情,可是他每天早上都起來讀書,往日的時候也沒見彭麗麗說。
今早上怎麼就突然吵起來了,只怕是她要找碴子,又不想去招惹她,到時候大家都不安生,尤其是何老師,所以貴兒認錯,忍氣吞聲的認錯。
彭麗麗嗓門尖細,馮大爺開始沒出來,以為不是大事,他今兒要去報到,可不得是早起來,聽見彭麗麗跟何老師又鬧騰。
他趕緊出來勸,“不能夠啊?這不能夠,您說何老師對着您可是一心一意的,這院子裏哪個不知道啊,話不能這麼說,這哪兒到哪兒呢。”
還是哄着點,不知道彭麗麗早上是吃錯了哪門子的葯,“人家貴兒念書我怎麼就沒聽見呢,再說了,也不是這麼一兩天的事情了,貴兒自從來了這個院子,就這樣早起念書,你今兒對着孩子發這個脾氣,是你不對。”
他看着貴兒眼眶子裏面眼淚直打轉,可憐孩子,多好的孩子啊,又勤奮又知恩圖報的。
“咱們院子裏啊,好容易出一個上進的孩子,都該支持才對,這要是貴兒考上大學了,咱們一院子的人臉上都有光不是?您看看,是不是這個理兒,到時候您跟何老師抱一個大胖小子,也沾沾這院子的文脈。”
彭麗麗插着腰,垂在耳朵邊的捲毛一動一動的,“呵呵,我等着呢,我等着他考個大學呢,猴年馬月。”
放一句狠話,就是說等着貴兒考大學,且等着吧,她就不相信,這鄉下來的窮小子,還能上大學?
說完得意了,專門給人踩痛腳,轉身往家裏走,那邊張頂頂聽了許久,冷笑一聲,女人,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她巴拉在窗戶那裏,窗戶正好對着內院院子,看的清清楚楚的,掀起來窗戶帘子,“您且站着了,您說貴兒哥擾您清夢,我不管他到底吵不吵,我就管您現在擾了我的清夢,貴哥給您道歉,您是不是也合該給我道歉啊?”
這老女人,她看不爽很久了,小小的窗戶裏面露着一張冷臉,就跟霜花一樣,張頂頂是被彭麗麗一嗓子吵起來的,跟噩夢一樣,她捂着心口就睡不着了,一骨碌就爬起來。
你不是不講理呢?
不好意思,論起來不講理,我張頂頂天下第一。
彭麗麗能搭理她才怪呢,“丫頭片子一個,邊上去,別在這裏裹亂。”
“是啊,我裹亂,就怕有些人心裏亂,專門撿着軟柿子捏,小心吃飯噎死了。”
一邊說著,一邊鬼笑,這臉就猙獰了。
彭麗麗氣的,“蔡如意,你給我出來,看看你們家這孩子,有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嘴怎麼就這麼缺德呢?”
張頂頂說話確實是不好聽,缺德,顯得沒禮貌。
但是她不在乎啊,自己還特別挑釁呢,側着身子對着窗口,斜楞着眼睛,一百個瞧不起,一千個無所謂。
張口就來一句,“我--站在城樓上—觀—山---景。”
媽呀,還唱起來了,你說哪裏來的這樣的熊孩子呢,蔡如意聽見彭麗麗喊話了,沒等着出去,就聽自家丫頭唱上了,這不是故意氣人嗎?
笑的肚子疼,“你瞧瞧,我們家頂頂就這樣,不吃虧的性格。”
“還笑呢,得罪彭麗麗幹什麼,不關我們家的事情,跟頂頂說說,別去裹亂了,又不是說的我們家。”
李平是不愛管閑事的,彭麗麗受到眾多討伐,惱羞成怒一般了,伸着就過來捏張頂頂的臉,心想我撕爛你的腮幫子。
成成眼疾手快,咔噠一聲,給窗戶關上了,差點夾到彭麗麗的手,張頂頂給成成點個贊,神助攻。
彭麗麗站在窗戶那裏敲打,氣的跳腳,她就更高興了,扭頭對着成成說,“再給我找一句,我換一曲。”
成成沒轍,心想這樣可不行,一會媽起來肯定要說的,不能這麼不依不饒的氣人。
“快點,快點--”
成成不動,他聽得戲曲多,張頂頂就會這麼一句,看着成成不教她,她也沒轍。
只來回的重複這一句,最後彭麗麗說了幾句,才會屋子裏,摔摔打打的,“你死人啊?就看着我讓倆毛孩子這麼欺負啊?”
何老師不說話,他從來不去說人家一句不好的,而且這事情本來就是自己家裏不對,“你別生氣,這事情還是你不對。”
彭麗麗徹底就爆了,“好啊,好啊,我算是白嫁給你了,弄半天,我們同床共枕這麼多年,還不是一家人啊,你就是向著外人都不向著我,我就那麼讓你不耐煩嗎?”
說完直接門一關,何老師就在門外站着,他圍巾帽子都沒有,兜里錢也無一毛,只得空着肚子去上課。
吃早飯的時候,蔡如意果真要說的,先看一眼張頂頂,成成就知道要說了,自己先開口,拉着臉對這張頂頂,“以後切不能這樣了?小小年紀,嘴巴要好聽一點,知道了嗎?”
張頂頂烏溜着眼睛,趕緊的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了。”
成成就笑的略慈祥,說話很父親了,夾着一塊窩窩頭,“這就對了,來,多吃點,多吃才長得好。”
張頂頂不想吃,她能喝稀的就吃乾的,難吃,咽不下去,但是不能餓死。
勉強吃一口,“媽,這窩頭裏面放點鹽巴,忒難吃。”
蔡如意垮着臉,“吃你的吧,見天的挑三揀四的,就沒見你好好的吃頓飯,愁死人了。”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富貴命,吃東西只吃好的,心頭好的多吃兩口,不好的就是餓死我也不吃。
李平也想說說來着,只是人家的孩子,不好多說,只是覺得這孩子的性格,難免就是不妥貼,以後要好好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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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城樓上觀山景,下一句是啥來着,就會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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