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乾親再下考場

認乾親再下考場

小廝進去通報的功夫,李姝看了看丁家的房屋。一處兩進的院子,青瓦黛牆,如意門佔了半間屋子寬,小小的門廊下三層台階,大門上貼着一對紅對聯。

過了一會兒,只見一位中年壯漢帶着小廝一起出來了。壯漢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人看起來雖然英武,但臉色卻有些頹廢。

趙世簡還不等他出來,立刻上前抱拳行禮,“前輩。”李姝也忙上前屈膝行了個禮,“妾李氏見過丁大人。”

丁大人笑了笑,“老弟和弟妹來了,叫什麼前輩,咱們平輩稱呼就行,快請進。”

三人剛繞過影壁,只見垂花門下站着一位中年婦人,身穿靚藍色褙子,頭上只插了一根銀釵,臉上略施薄粉,面含微笑,身後跟着一個丫頭。

丁大人笑道,“這是內子。”

趙世簡忙低頭,躬身行禮,“見過嫂夫人。”

丁夫人屈膝行了個禮,“趙大人。”

李姝又上前行禮,口稱嫂夫人。

丁大人對丁夫人說道,“你帶着弟妹進去歇着,我陪趙兄弟在前院。”

丁夫人帶着李姝進了後院。

因丁家太爺和老太太還在,丁大人夫婦住在東廂房,西廂房是兩個孩子的住所。

丁家三代單傳,人口少,故而一直住着這兩進小院。

丁老太爺出去遛彎了,丁老太太在正房,正在撫摸她的大黃貓。李姝跟着丁夫人一起,給丁老太太請了安。

老太太是個慈祥人,但耳朵有些不清楚。丁夫人本來說話柔柔的,對着老太太,卻要趴在她耳朵邊大聲喊,“阿娘,這是官人同僚趙大人家的娘子。”

老太太聽明白了,“噢噢,侄媳婦快坐。侄媳婦真年輕,喲,這孩子長的真好。”

李姝笑了,“謝過您的誇獎。”

老太太根本沒聽見,仍舊摸着慶哥兒的小胖手,一頓的誇讚。

李姝有些哭笑不得,丁夫人小聲說道,“我們老太太耳朵有些聽不大清楚,弟妹見諒。”

李姝忙道,“嫂夫人客氣了,老太太看起來這般和藹,聽見聽不見的,又有什麼打緊的。真要是什麼都聽不見,反倒少了好多煩惱哩。”

丁夫人笑了,“弟妹說的有理。”說完,她囑咐身邊的丫鬟,“把二娘子叫來。”

丫鬟走後,李姝再次起身,給丁夫人正經行了個大禮,“聽官人說,征北途中,多得丁大人照看。本來早就該來看看大人和嫂夫人,無奈官人一回來就一頭扎進御林軍,昨兒才回來。請嫂夫人見諒,也謝過丁大人的恩情。”

丁夫人忙扶起她,“弟妹客氣了,官人說趙大人年輕有為,能結識趙大人這樣的少年英才,他打心眼裏高興呢。征北戰役中,危險重重,他們既是同僚,又一起上戰場,原就該相互幫襯。”

李姝又謝道,“我家官人年輕,懂的少,若不是丁大人的看顧,說不得要多冒多少風險。官人不在家的日子,我整日憂心,如今她平安歸來,我如何不感謝丁大人呢。他稍微分一分神看顧一下我家官人,對我們來說,這就是救命之恩了。我們老太太和老爺也一再囑咐我們,一定要好生謝過丁大人。”

丁夫人忙客氣道,“弟妹不用這般客氣,這也是他們之間的緣分。好在都平安歸來,也都升了官了,算是皆大歡喜。”

丁老太太忽然插嘴道,“侄媳婦,你幾個孩子呀?”

李姝忙回答道,“回大娘,我就這一個。”她怕老太太聽不見,聲音比較大,還豎起了一根手指頭。

老太太聽懂了,點點頭,“侄媳婦命好,頭一胎得男。我生了三個女兒才得了兒子,兒子媳婦也是得了兩個女兒才得了孫子。”

李姝有些尷尬,這個話題她實在不好評價。

恰巧,丁二娘子來了。

李姝忙看向丁二娘子,丁二娘子十三四的樣子,亭亭玉立,邁着細碎的小步子,上前行禮,“巧娘見過嬸娘。”

李姝忙拉了她起來,“你叫巧娘呀,真是巧呀,咱們同名呢。”

丁夫人笑了,“這般巧?倒是沖了弟妹。”

李姝搖頭,“什麼沖不沖的,名字罷了,誰都能叫。我姓李,單名一個姝字。但承蒙宮裏太後娘娘抬愛,給我個外號叫巧娘子。”

丁夫人立刻撫掌大讚,“哎呀,沒想到弟妹就是那個巧娘子呀,真是,這可真是。巧娘,快給你嬸娘再行個禮,你嬸娘可是有大功勞的。”

李姝還不等巧娘再次行禮,拉住了她,“嫂子,那不過機緣巧合得了個東西,太後娘娘厚愛,給了我個美名,這天底下比我巧的娘子多着呢。嫂子不知道,我小時候女紅不通,後來才好一些,如今吶,就靠着這個美名來撐場面呢!”

丁夫人笑了,“弟妹這般活潑,我跟弟妹說話都能一下子年輕幾歲。”

李姝一邊笑,一邊從手腕上擼下個翠玉鐲子,戴到巧娘手上,“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鐲子,給巧娘帶着玩。”

巧娘看了一眼丁夫人,丁夫人點點頭,巧娘忙道謝,“謝過嬸娘。”

李姝拉着巧娘坐下了,一疊聲地誇讚,“嫂子真是教女有方,巧娘這般懂禮乖巧,我一看了,就恨不得這是自己的女兒才好。”

丁夫人笑了,“弟妹要是喜歡,把她帶回去。我整日都要愁死了,明年就要出門子了,東西還差的多呢,整日不想拿針線,到了婆家可怎麼辦喲。”

巧娘忙嗔了丁夫人一口,“阿娘!”

李姝笑道,“嫂子要是捨得,我可不就把她帶回去了。”

老太太在一邊聽懂了,忽然插了一句嘴,“侄媳婦,你要不嫌棄,不若認她做個乾女兒。讓她也沾沾侄媳婦的福氣,以後也能子孫滿堂。”

李姝愣了一下,立刻反映過來,“哎呀,大娘說道我心坎里去了,什麼福氣不福氣的,我就是喜歡她這樣乖巧聽話。嫂子可捨得呀?”

丁夫人本來也被婆母說的愣住了,但一想時下認乾親也比較多,無非是多走份禮,聽官人說趙大人為人不錯,倒是可以來往。

又見李姝不反對,丁夫人立刻也笑意盈盈,“弟妹不嫌棄,我可有什麼捨不得的。弟妹不知道,這丫頭看着乖巧,其實淘氣的很。弟妹真收了她做乾女兒,我以後可算能省一半的心了。”

巧娘會意,立刻起身,給李姝行禮,“女兒見過乾娘”,然後要跪下磕頭。

李姝忙拉着她,不讓她磕頭。

丁夫人勸道,“弟妹,既是認乾親,就讓她把大禮行完,這樣以後說起來,才名正言順,弟妹只管坐下受禮。”

李姝不再攔着,也坐下了,丁家的丫鬟放了個跪墊在李姝面前,巧娘磕了三個頭,算是認了這個乾娘。

李姝高興地拉了她的手,立刻又從頭上拔下一根金步搖,插戴到她頭上,“乖,乾娘今兒也沒帶什麼,明兒我讓人來接你,你到乾娘那裏住兩天,乾娘再好生打扮你。”

巧娘臉紅紅的,“謝過乾娘。”

李姝立刻吩咐玉娘,“去,跟二爺說,我替他收了個乾女兒,問他身上有什麼好東西,給女兒做見面禮。”

然後又對丁太太說,“嫂子,認乾親要辦酒席的,我回去了,就通知親朋,辦兩桌酒席,讓巧娘認認家裏人。”

丁太太忙道,“弟妹不用客氣,這是咱們兩家的交情,何必說給外人聽,只咱們自己熱鬧熱鬧就可以了。”

李姝忙解釋道,“我聽嫂子的,只是我家裏雖然婆母不在了,但我們老太太還在,還有我公爹和大哥大嫂,這些都是自家人。”

丁夫人聽過後,不再反對。

老太太也聽懂了,與丁太太一起笑了,“巧娘這下子可好了,怎麼樣,阿奶厚着臉皮,幫你認了對能幹又有出息的乾爹乾娘。”

大伙兒都笑了。

丁太太看了眼巧娘,“巧娘,你去前院,給你乾爹行個禮。”

李姝吩咐玉娘,“你帶着二娘子過去。”

巧娘跟着玉娘一起到了前院,剛進前院客廳,見一位英姿勃發的青年男子和阿爹坐在一起說話,忙低了頭,走上前去,先給丁大人行禮,“阿爹。”

丁大人點點頭,“既是認了乾爹,給你乾爹行大禮。”

巧娘的丫鬟忙把跪墊放在趙世簡面前,巧娘先墩身行禮,“女兒見過乾爹,”然後跪下磕了頭。

趙世簡忙起身,虛扶了她一把,“姐兒快請起,明兒得空家去玩耍,你乾娘成日一個人在家,你去了,她可算有個說話的人了。”

說完,他把自己隨身佩戴的一塊玉取下來,給了巧娘,“乾爹也沒甚好東西,這塊玉,你拿去玩。”

巧娘再次行禮,“謝過乾爹。”

過了一時,玉娘帶着巧娘回來了,“二奶奶,二爺說,二奶奶只管明兒接了姐兒去咱們家長住。姐兒明年要出閣,咱們也給她預備些嫁妝。”

認過了乾女兒,中午,大伙兒又熱熱鬧鬧吃了頓飯。

吃過飯後,夫妻兩帶著兒子一起走了。走前,李姝拉着巧娘的手,“明兒我讓人來接你,一定要去。”

巧娘笑着點頭。

路上,李姝坐在車裏,笑着對趙世簡說道,“官人,我給你認了個乾女兒,你沒意見吧。”

趙世簡摸摸兒子的臉,又摸摸她的頭髮,“怎麼會,娘子喜歡,認十個八個都行。再說了,丁大人教我良多,我無以為報,咱們對他的兒女好一些,總能讓他開懷一些。娘子不知道,丁大人腿瘸了,心裏不痛快,總覺得旁人在背後罵他死瘸子,若不是為了當差,他都不想出門。”

李姝正色道,“丁大人為了朝廷為了百姓才瘸了腿,這個是英雄所為,怎會有人敢說閑話。”

趙世簡搖搖頭,“無人笑話他,他自己心裏想不開。以後我多來看看他,再幫他看看他家大郎的功課。丁大人說什麼都不同意孩子從武,只一心讓他讀書考科舉,可丁大人哪裏能指導得了他,聽說我要指點他家大郎,他總算能展顏了。”

兩口子一路說著,很快到了家。

第二天,趙世簡一大早又去了御林軍。

趙世簡剛出門,李姝就打發墨染和玉娘一起,雇了輛車,去把巧娘接了過來。

巧娘穿得簇新新的來了,一進門先行過禮,然後笑嘻嘻說道,“乾娘,我來了。”

李姝笑道,“快坐下。”

巧娘坐下了,“乾爹呢?”

李姝回道,“你乾爹去御林軍了,走前囑咐我,要好好帶你玩兩天。說真的,我還沒養過女兒呢,你們家常都喜歡幹什麼呀?”

巧娘想了想,道,“乾娘,我如今在家裏整日做針線呢,以前相熟的小姐妹們,有的出閣了,有一些跟我一樣做針線,太小的,說不到一起去。”

李姝笑道,“可不就是,我原來快出閣時,做了一年多的針線,整日頭昏眼花的。還好有玉娘和我嫂子幫忙,不然,指望我一個人,要做到下輩子去了。”

巧娘聽了哈哈大笑,二人說是母女關係,其實李姝今年才十七,比巧娘大了四歲,比巧娘的姐姐才大了一歲,二人做姐妹也是使得的。但名分在那裏,不能岔了輩分。

李姝又吩咐玉娘,“把家裏的果子給巧娘端一些,還有我的紅茶也上一些。巧娘,你喜歡吃什麼?”

“乾娘,我吃什麼都可以的,我不挑嘴。”

李姝只把她當妹妹,“趁着還沒出閣,不要太約束自己,到了婆家,規矩多着呢。”李姝本來還想問她婆家是哪一天,家裏有哪些人,又怕她害羞,就沒問。

李姝怕巧娘不自在,又吩咐封娘,“去,請曲大奶奶和曲家兩個小娘子過來。”

過了一會兒,曲大奶奶帶着兩個女兒過來了。

李姝忙起身迎接,“曲大嫂子來了。”

曲大奶奶笑道,“聽說弟妹家來了嬌客,我帶着女兒們一起來玩耍。”

李姝立刻拉了巧娘起身,巧娘跟曲大奶奶行了個禮,曲大奶奶兩個女兒葉娘和露娘也給李姝見了禮,李姝笑道,“大嫂子看看,平日你有兩個女兒,我看着眼饞,如今我也有女兒了。”

曲大奶奶也笑了,“恭喜弟妹,得了個這樣好的女兒,看這容貌,看這氣度,哪一樣都不差的。”

李姝給巧娘引薦,“這是葉娘,和你同年,比你小月份,這是露娘,才八歲呢,你們一起玩。葉娘也說了人家,你們如今定是能說到一起去的。”

三個小女娘坐到了一起,葉娘溫婉,露娘活潑,巧娘雖然在家裏乖巧,但今兒出了門,也不再那麼拘謹,很快和葉娘說到了一起。

曲家母女坐了大半個時辰,然後回家去了。

李姝中午帶着巧娘一起吃了頓飯,然後讓她睡在了東廂房。

下午,李姝帶着巧娘一起,去了附近常去的綢緞莊,給巧娘扯了布,預備給她做兩身鮮亮衣裳,然後又另外買了一匹綢緞、一匹絹布、兩匹棉布,算是給她的添妝。然後,李姝又帶着巧娘去了銀樓,給她打了成套的一套金首飾。

一個下午,李姝在巧娘頭上花了一百多兩銀子。

巧娘剛開始連連拒絕,李姝說她,“你叫我一聲乾娘,我自然要給你添妝,這也是你乾爹一再吩咐我的。再說了,以後就算你出閣了,咱們還要長久走動的,又不在這一時。”

巧娘只得都接了,夜裏,趙世簡回來了,也溫聲囑咐她,“我和你阿爹在戰場上是過命的矯情,你到了這裏,就跟自己家一樣。”

巧娘笑道,“乾爹說的我都記下了,今兒乾娘給我買了好些東西,我還沒叫幾聲乾爹乾娘,就得了這麼多東西。”

趙世簡笑道,“你乾娘給你的,你就接着,她喜歡你才給你呢,她不喜歡的人,她理都不理。你多住幾天,讓你乾娘帶着你到處逛逛。”

三個人一起帶着慶哥兒吃了夜飯,夜裏,巧娘仍舊帶着丫鬟芳草住在東廂房。

第二天,李姝又帶着巧娘去了柿子樹巷,孫氏見了巧娘也喜歡,“哎喲,弟妹從哪裏認的乾女兒,人才這般好,看的我都眼饞。”

李姝笑了,“大嫂眼饞啊,那趕緊自己生一個。”

孫氏哈哈大笑,“我倒想自己生一個呢,要是能生個女兒,我也就兒女雙全了。”

李姝安慰她,“大嫂子莫急,煦哥兒也大了,想來弟弟妹妹也快了。”

孫氏頭一回見干侄女,也給了見面禮,李姝讓巧娘收下了,然後又帶着她去了登高巷。

老太太見她忽然帶了個小女娘過來,剛開始心裏還納悶,難道簡哥兒媳婦要給簡哥兒納妾?這也不像啊,年紀這樣小,簡哥兒媳婦一向也不是個大度的啊。

等李姝說明了,老太太心裏罵自己,該死的老背晦,凈胡思亂想,幸虧沒問出來,不然就要打臉了。

老太太雖然心裏罵自己,臉上卻笑的像朵菊花一樣,“好孩子,快來,都坐下。”

等兩人座下,老太太又拉着巧娘的手,高興地問她多大了,家常在家幹什麼,愛吃什麼,愛玩什麼,可曾讀過書。

巧娘都乖巧地一一回答了。

余氏在一邊笑道,咱們這幾家,“就是小女娘太少了”。

李姝開玩笑,“大娘可愁什麼,嫂子們這樣年輕,大娘以後多的是孫子孫女,就怕您抱不過來呢。”

一窩子女眷說說笑笑,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中午,趙老太太留李姝母女在登高巷吃了飯,又叫來了孫氏母子,李姝也不客氣,跟着余氏和呂氏等人說說笑笑,一起吃了頓中飯。

趙書政聽說了,中午沒有回家吃飯,並讓小廝回家給余氏傳話,好生招待侄媳婦和侄孫女。

吃了飯,李姝要帶着巧娘走,老太太和余氏等人又給了巧娘見面禮。

老太太還問李姝,“既然是正經認乾親,要不要辦個酒席?”

李姝笑道,“還是老太太想得周到,我也預備辦兩桌酒席,就咱們家四房人,我再把巧娘父母兄弟也請來,以後,兩家就是正經親戚了。”

老太太點點頭,“合該這樣,這孩子父親和簡哥兒要好,認個乾親,兩全其美。”

說完,又憐愛地拉着巧娘的手,“好孩子,以後跟着你乾娘常來。”

巧娘乖巧地應了。

告別過後,李姝帶着巧娘跟着孫氏先去了柿子樹巷。

路上,孫氏忽然收斂了笑容,“弟妹,有件事兒我要跟弟妹說一聲。”

李姝見她這般慎重,也正色道,“何事?大嫂請說。”

孫氏嘆了口氣,“這事兒,原不該我們管的,但阿娘不在了,我只得討這個嫌了。弟妹不知道,家裏庄姨娘,大概是有了身孕了。”

李姝奇怪道,“大嫂不能確定嗎?”

孫氏苦笑道,“她也不明着跟我說,但我發現她快兩個月沒換洗了,而且,她近來總是遠着公爹,我猜估計是有了。想來她怕洪姨娘使壞,不敢說實話吧,想等胎坐穩了再說。”

李姝點頭,“那應該是跑不了了,大嫂,這是喜事,咱們早些請個大夫給她看看。”

孫氏猶豫道,“公爹還不知道呢,再說了,我不知道官人和二叔是如何想的。”

李姝理解孫氏的意思,“大嫂所慮不無道理,只是,兩個姨娘這樣年輕,生養孩子是必然的。大嫂不若先和大哥通個氣,我今兒夜裏也跟官人說一聲。大夫還是要請的,不早些過了明路,忽然肚子大了,哪裏能說的請。她是咱們家正經聘進來的姨娘,這樣瞞着,本就是她不對。”

孫氏點點頭,“那就照弟妹說的來。”

妯娌兩個到了柿子樹巷,兩個姨娘都出來打了招呼。

李姝仔細看了看庄姨娘,只見她不施粉黛,素麵朝天,心裏就有了數。

當天夜裏,李姝趁趙世簡歇下了,吹了燈后,在黑暗中和他說話。

“官人,阿娘走了幾年了?”

趙世簡聽她忽然這樣問,心下算了算,“快六年了。”

李姝忽然嘆了口氣,“官人,你說,阿娘心裏,到底想讓阿爹如何過呢。”

趙世簡悶聲說道,“我也不知道。”

李姝轉身,摸了摸他的頭,“官人,庄姨娘好像有身孕了。”

趙世簡忽然渾身緊繃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子,他又悶聲說道,“我知道了。”

李姝在黑暗中把他的頭攬了過來,“官人,你還有我呢,還有慶哥兒。阿爹對你們兄弟的心,也不會變的。”

趙世簡沒說話,把頭在她胸口蹭了蹭,過了半天,瓮聲瓮氣說道,“娘子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都二十了。阿爹納妾時,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李姝忽然說道,“說起來,官人今年二十整歲了,是不是該辦個加冠禮?再找人給官人取個字?我的及笄禮就沒辦呢,我阿爹也沒給我取字。”

趙世簡被她一打岔,少了些傷感,忙說道,“我如今在御林軍當差,也不得閑,休沐日只想在家陪伴娘子和慶哥兒。什麼加冠禮,咱們家又不是豪門世家,不講那些臭規矩。等慶哥兒長大了,給他辦就是了。”

夫妻兩個一邊說著話,一邊睡著了。

第二日,李姝讓墨染和玉娘一起,把巧娘送回去了。她自己帶着封娘和文崖,又回了柿子樹巷。

孫氏跟她說道,“弟妹,昨兒我跟官人說了,我們又一起告訴了阿爹,阿爹立即找了附近的大夫來看,果真是有了。”

對於庄氏故意隱瞞身孕的事,趙書良不太滿意,雖然給了她賞賜,當天夜裏又歇到了洪姨娘屋裏。

丁夫人見巧娘帶回來一堆東西,直咂舌,“你這個丫頭,去你乾娘家做土匪去了。”

老太太直笑,“好了,二丫頭別聽你阿娘的,多叫幾聲乾娘,又不掉塊肉。看看,這料子,這頭面,這可都是真的。”

丁夫人笑得很無奈,只得讓巧娘趕緊給乾爹乾娘一人做一身衣裳加一雙鞋。巧娘機敏,忙問玉娘要了乾爹乾娘的尺寸。

玉娘走了后,巧娘就帶着芳草,三五日的功夫,就做出了兩身衣裳和兩雙鞋,丁夫人打發家裏婆子送到了如意坊。

時間呼拉拉地過,快過年的時候,景平帝忽然宣佈,明年重開武舉。

文官們自然是贊同的,一些功勛世家把持軍政,是該給他們換換血了。不然時間一久,將士們只認主帥不認君王了。

大景朝立朝時,共封了五個公爵、八個侯爵,下面伯爵男爵子爵加起來二十幾個。幾十年下來,抄家的抄家,奪爵的奪爵,降位的降位,公爵只剩下了三家,龐家、平家還有英國公家史家,侯爵剩下了謝家、俞家、甘家、唐家和白家,其餘十幾下都不掌軍權。有些人家子弟在軍中任中低級將領,有些人家的子弟不成器,就靠着祖宗的這塊牌子吃喝,還有些人家已經棄武從文,轉去考科舉了。

如平家和龐家這樣的后妃黨,自然不希望有太多將領出來分一杯羹,如英國公這樣如今已經不掌軍權但威望頗重的帝黨,自然是支撐帝王。好在武舉出生的進士們,剛一入職,並不會有太高的官位,也不會動了兩家的根本,故而後妃兩黨也沒有明着反對。

趙世簡在御林軍已經站穩了腳跟,徹底摸清了丁字營,也收服了一些隨從。另一些他人安插過來的人,只要不搗蛋,趙世簡也並不為難。

御林軍在太平年月並無太多事情,只有出現危機的時刻,御林軍才會大面積出動。故而趙世簡再不如當初剛入職時那般忙碌,每隔一天也能回家。

朝廷開武舉這個消息一出,趙世簡頓時喜出望外。

說起來他已經是五品官,掌了御林軍八分之一的隊伍,但他畢竟是從文舉轉過去的,有一些將領覺得他年紀輕輕,又是文人出生,不夠勇猛,他急切地需要一個武舉功名給他正名。

考武舉不光是讓你上台和人家砍殺兩下就完事了,還要考排兵佈陣、攻城謀略。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朝廷此次開武舉,就是奔着選將領的路子去的。

大伙兒聽說他要去考武舉,如趙書良、夏學士及丁大人等人自然是贊同,能多得個功名,自然不是壞事。有一些卻覺得他腦子壞了,好好的御林軍郎將做着,去考什麼武舉,考了武舉,難道還能給你陞官。

李姝鼓勵趙世簡,“官人,你只管去,你原來是文舉出身,那些將領們說不得以為你是紙上談兵。若能得個武舉功名,以後在御林軍也理直氣壯些。官人只管放心考,家裏有我呢。”

趙世簡得了娘子的鼓勵,越發賣力。這一個新年,他異常忙碌。一邊要當差,一邊要備考。考武舉,不是躲在屋子裏苦讀就可以了,還要與人對搏。他也不認識旁人,只得去找丁大人。

不光趙世簡忙碌,李姝也忙個不停。她要預備過年的事情,還要時常去探望老太太和趙書良等人。她中途還帶着趙世簡回了趟娘家,請李穆川給趙世簡取個字。

李姝剛開始請趙書良取字,趙書良拒絕了,他大老粗一個,自家的字都是老太太找大街上算命先生胡亂取的,他基本上也不用。李姝無法,只得回娘家。

李穆川摸了摸鬍鬚,想了半天,“不若叫安之?”趙世簡仔細品了品,頓時覺得很好。

最讓李姝高興的是,麗娘又有了身子了。李姝把慶哥兒的許多東西打包帶去了麗娘家裏,並囑咐了她一堆孕期注意事項。

麗娘直笑,“三妹妹不用擔心我,我又不是頭一胎。”

小嘉娘越來越懂事,阿娘總是沒生出弟弟來,大娘時不時在她耳邊說她是賠錢貨,白花費那麼多銀錢,還不如給哥哥弟弟們之類的話。還說麗娘既然生不出,就早些給方二郎納妾。

等麗娘知道方大奶奶居然背着她這樣糟踐嘉娘,一向隱忍的麗娘頓時氣得和方大奶奶吵了一架,並把預備要給大房兩個哥兒的東西通通留下,一樣不給,方大奶奶氣個仰倒。

嘉娘被方大奶奶那些話說的存了心思,見阿娘懷孕,丁點大的嘉娘比誰都上心,整天盯着麗娘,不讓她走動,不讓她累着。麗娘傷心地抱着女兒又哭了一場,方二郎聽線娘說了后,嘆了口氣,與方大郎促膝長談一番。

於是,方大奶奶又挨了頓揍。

李姝也心疼嘉娘,給她帶了好些吃的穿的玩的。嘉娘特別喜歡三姨母和外婆,頓時笑的有了些孩子樣。

李姝才走,肖氏又去看望了麗娘,送了一堆的東西。麗娘有娘家疼愛,心裏的怒氣漸漸平復。

原來麗娘看在方大郎和兩個侄子的面子,對方大奶奶還有些面子上的敬重。自此,她見到方大奶奶,再不復過去的尊重,對大房人也越發摳門。逢年過節,只給方太太做衣服,買的吃食也都是年紀大的人才能吃的,大房人連根毛都沾不到麗娘的。

方大郎嘆氣,兄弟情分都被這個婆娘作光了。趙家老大沾着李家的光,一路陞官。說起來,他們家也是李家的親家,老二倒是一直在升,自己卻什麼都沒有。以後,兩個兒子定然也是沾不上光。這個婆娘,要害死我們父子了。

不說方家那邊,再說如意坊這裏。

自從李姝擺過酒席,正式認下巧娘做乾女兒,兩家就成了正經親戚。

丁老太爺最喜歡上進的後輩,若不是他得兒子、孫子都得的遲,說不得自家孫子也有這般大了。

丁老太爺年輕時外放過,東南軍、西北軍他都了解,京城各大軍營他也待過,多次上過戰場,殺人無數。如今年紀大了,他越發慈眉善目起來。丁老太爺常常想,大概是自己殺人太多,故而子孫不旺盛。

趙世簡虛心求教,丁大人父子認真教導,兵法、謀略、武器,一起上陣,趙世簡學得快,父子兩個教的越發用心。

趙世簡投桃報李,整日抓着丁大郎的功課,教他做文章、寫策論。外頭先生不過是個秀才,如何能比得過趙世簡,丁大郎進益頗快,丁家人異常高興。

李姝也時常過來拜訪老太太和丁夫人,或是帶着巧娘一起做綉活兒,兩家關係日益親厚。

趙世簡感覺自己又有了那種如饑似渴的感覺,丁大人家裏幾代從武,各類兵書武器齊全,他父子二人實戰經驗也足。趙世簡有空就往那裏跑,丁大人父子如今把他當自家人,悉心教導。

年前,科舉需要提前報名,且不允許代為報名,趙世簡只得請了假,自己往兵部去報名。

兵部一干老同僚們見了他,立刻都圍了上來。

施書令直嚷嚷,“趙老弟,你剛考了文進士,又要來考武舉,你讓我們這些沒有功名的人以後還怎麼回家?祖母如今見面就叨叨我沒出息,都是你害的。”

眾人哈哈大笑。

張主事見了趙世簡之後,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考,可惜我不能教你了。”

趙世簡忙躬身道,“張大哥一日為師,一輩子都是我的老師。”

張主事笑了,“等你考了武進士,我有你這樣的徒弟,臉上也更有光了。”

過完了年,很快就到了武舉正式開科的時間。

二月,武舉正式開科。來報名參加武舉的,無非是三類人,一是世代從武之家,二是一些貧寒人家身體強壯的孩子,還有一些是功勛人家。

貧寒人家的孩子只是有些強壯,不懂兵器、不怎麼識字,很多在第一關就被刷下去了。世代從武之家的孩子,兵器兵法都懂,但此次武舉,還要考策論,一下子又刷掉一批人。

趙世簡一路過關斬將,在縣試、院試、府試中始終名列前茅。

在他過了府試之後沒多久,麗娘生了個兒子,方李兩家都異常高興。又過了一個月,柿子樹巷的庄姨娘生了個女兒,最高興的怕就是洪姨娘了。

秋天的鄉試中,雖然有人兵器比趙世簡使的好,但論排兵佈陣,如何比的上他經驗豐富。那些勛貴人家的子弟,有名師指導,也懂得排兵佈陣,但論做文章,誰能比得過他這兩榜進士出生的人。鄉試中,他再次拔得頭籌,得了武解元。

武舉完全按照文舉的路子進行,秋闈過後,最後的會試在下一年的春天,趙世簡總算又能清閑幾日。

過年的時候,趙老太太一再要求趙書良辦酒席,孫子封了五品官之後,一直靜悄悄的,這回又中了武舉人,難道不該慶賀一下嗎?

最後還是趙世簡親自去勸老太太,“阿奶,孫兒還想明年再考個進士呢,若現下辦了酒席,明年還辦不辦呢?不知道的人以為孫兒是怕自己中不了呢。”

老太太罵他,“胡說,明年定也是能中的,只是阿奶想多熱鬧鬧罷了。既然簡哥兒你說明年再考個進士,我老婆子就等着,無非就是三兩個月的事情。我讓他們把東西都預備好,到時候只要你中進士的消息一傳來,家裏立刻滿門接客。”

趙書政笑道,“阿娘不說我們也要預備的,文武雙進士,咱們大景朝也是頭一個呢。阿娘有福氣,有個這麼有出息的孫子。”

老太太笑得臉上的褶子越發深了,一疊聲的說好好好。

過了年,武舉春闈中,趙世簡一鼓作氣,中了第三名。狀元是英國公的一位嫡孫,榜眼是一位異常勇武且於兵法之上很有天賦的外地人,姓熊。

金鑾殿上,景平帝見到他后,歡喜地拍拍他的肩膀,“上一回,你的兩榜進士第十名是朕欽點的,這一回,朕再給你欽點一個探花郎。”

旁邊的吏部高老尚書心裏直發酸,這樣文武雙修的出色少年郎,卻不是自己的孫子。唉,家裏那個幾個不成器的,什麼時候能給我考個進士回來啊。

兵部劉尚書高興地看着一干新科進士,這一回,這些人才都歸我們兵部了,看你姓樊的還驕傲個什麼勁兒。

樊掌院摸摸鬍鬚,笑而不語。

嚴文凱在一邊笑道,“聖上,我朝文武雙進士,這還是頭一個呢。”

說罷,他忽然跪了下來,高聲喊道,“吾皇聖明,得天下英才而聚之,我大景朝必定繁榮昌盛,萬代流傳。”

眾位大人們一見他這樣,心裏直罵,好你個嚴文凱,這般姦猾,拍馬匹也不帶上大伙兒,一個人吃獨食。

能陪着皇帝站在這裏的,都是身居高位。不要以為這些老大人們都是剛正不阿,論起拍皇帝馬屁,他們稱二流,沒人敢稱一流,眾人立刻一起跪下,齊聲高賀。

景平帝開懷大笑,“眾位愛卿請起,大景朝的天下,還需要眾位愛卿與朕一起治理呢。”

眾位老大人們聽得皇帝這樣說,心裏也高興,士與帝王共治天下,誰不想陪王伴駕呢。

趙世簡剛剛二十二歲,景平帝點了他做武探花,然後眾位進士一起打馬遊街,這回趙世簡終於可以騎白馬、戴杏花了。且因他文武雙進士出身,比武狀元還要出彩。

瓊林宴上,英國公的孫子和趙世簡一起,詩文不斷,拍的景平帝渾身通泰。

等這一切忙完后,趙世簡又回到御林軍當差。

顧長史等人還沒等他進門,立刻迎接了上來,“恭喜大人、賀喜大人,得中武探花。”

趙世簡笑道,“這些日子,有勞各位了,今兒晚上,我請諸位喝酒。”

眾人笑道,“趙大人如今身上文武雙進士加身,我等跟着趙大人,以後也能多添兩分光彩。”

趙世簡也禁不住有些高興,“多謝諸位了。”

當天夜裏,趙世簡喝了個醉醺醺回家,他不知道的是,家裏正有好消息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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