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邊說邊擦了擦兔子長耳朵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非常愛惜的樣子。

楊萱直直地盯着楊芷的舉動,莫名地有些發慌。

楊芷不會對夏懷寧心有好感吧?

現在回想起來,每次見到夏懷寧,楊芷似乎都很在意,要麼特意抻抻裙子,要麼抬手抿抿鬢髮。

生怕在細微處露出瑕疵。

只有在面對心儀之人,女子才會如此注重自己的儀態。

楊萱越想越忐忑。

楊芷看到楊萱陰沉不定的臉色,也有些擔心。

楊萱平常乖巧,可也有些嬌縱的小脾氣,按照以往她對楊萱的了解,只恐怕臉面掛不住,馬上要使性子。

楊芷連忙賠笑,“萱萱,不是我不依你,是因為這些紙箋和兔子都是大哥和師兄費了心思的,母親也知道。如果你這樣隨意丟棄,大哥怕是會難過。”

就是在辛氏面前也沒法交待。

楊萱點點頭,笑道:“姐說的是,不能扔了,可我也不想看見……讓春桃找個匣子收着,塞犄角旮旯里算了。”

她前世活到二十歲,怎會因為楊芷沒有聽從她的話而發脾氣?

她如果真的使性子,被辛氏知道,那她就是無事生非胡攪蠻纏。

她是要在家裏慢慢樹立聰明能幹明理知事的形象,讓辛氏重視自己的看法,絕無可能在這種事上給自己下絆子。

楊芷聞言,輕輕舒了口氣。

接下來幾日,楊桐除了去書院之外,其餘時間盡都留在家中,將門戶看得緊緊的,而楊芷與楊萱一天有大半天陪在辛氏跟前。

辛氏仍是吃了吐,吐完再吃。

楊萱看着眼裏,心疼不已。

前世她也害喜,可只是早晨起來有些噁心,並沒有吐過。饒是如此,懷胎十月,也是一天天數算着日子熬過來的。

而辛氏才剛五個月,孕期才只過半,剩下的日子怎麼熬?

相較而言,辛氏卻樂觀得多,笑吟吟地說:“女人懷孩子都受苦,我這不算什麼,當初姨娘懷阿芷的時候,腳背腫得老高,鞋子都穿不進去。阿芷別忘了姨娘,以後要多體貼孝敬她。”

楊芷低聲道:“母親放心,姨娘生我之恩,我記得,母親養我教導我,我也記得。”

楊萱緊跟着表孝心,“我也會體貼孝順娘。”

辛氏莞爾,“既是孝順,把你們拿手的曲子彈來聽聽。”

文竹很快將琴搬來。

楊芷彈《碧澗流泉》。這首曲子她練得熟,坐正,抬手輕拂琴弦,將涓涓溪流環繞奇峰怪石或直瀉而下或平緩流淌表現得淋漓盡致。

楊萱最拿手的是《佩蘭》與《流水》,前世每當心情抑鬱的時候就會彈這兩首,也不知彈過多少遍,幾乎是她彈出第一個音符,後面的旋律就會自發自動地閃現在腦海里。

辛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楊萱怕她聽出蹊蹺,不敢彈這兩首,就選了首短小的漢樂府曲《關山月》應付。

楊萱技藝有,但曲子不熟,抹、挑、勾、打之間便有些凝滯。

辛氏聽罷,評點道:“阿芷彈得流暢完整,美中不足是閱歷尚淺,彈不出曲中意境。阿萱則是根本沒練,彈錯好幾處音。”

楊萱嘟嘴,邊奉承邊撒嬌,“娘真厲害,姐彈得那麼好,娘也能挑出毛病來。我真的是沒練習,因為我不喜歡彈琴,反正以後也不想當才女,就不要每天練習了吧。還有,我也不喜歡畫畫。”

辛氏抬眸,“你原先不是挺願意彈,還哭着鬧着想要把好琴?”

“現在不愛了,”楊萱理直氣壯地回答,“彈琴就是個消遣,不如繡花裁衣有用處。我更喜歡繡花,還有做紙箋。”

辛氏瞪她一眼,無奈地道:“你就是一陣風一陣雨的,沒有長性,過不了幾天就覺得繡花沒意思了。”卻沒有勉強她,側轉頭問楊芷,“阿芷呢?”

楊芷略思索,笑道:“我覺得彈琴挺好,既娛人又宜情,高興的時候彈個歡快的曲子,不高興就彈個舒緩的曲子,再大的煩惱也能開解。”

辛氏頷首,“對,彈琴不僅是個消遣,也能消除憂愁,讓心胸更開闊些。這樣好了,你每天練習半個時辰,就從《流水》開始學,學完《流水》學《瀟湘水雲》,從易到難。”

楊芷欣然答應。

自此後,楊芷每日會在正房院練習半個時辰琴曲,楊萱則在旁邊繡花或者描花樣子。

琴聲悠揚,隨着日漸肆虐的秋風飄散開來。

夏懷寧站在清梧院的梧桐樹下,負手望天,聽得入神。

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大雁排成整齊的隊伍,鳴叫着向南飛去。

待得曲罷,夏懷寧隨手捉一片飄落的梧桐葉,輕輕捻動着葉柄,問道:“是師妹在彈琴?”

楊桐回答:“八成是二妹妹,二妹妹更像母親,在琴棋書畫上頗有天分。”

夏懷寧釋然。

上次,他看到楊芷的裙子,着實大吃一驚。

隔着兩世,毫不相干的兩個人怎可能做出幾乎相同的兩條裙子,除非有人親眼見過。

而豐順元年,楊芷已經故去,有可能見到夏懷茹裙子的只有楊萱。

他思量過無數次,假如楊萱與他一樣再世為人,他該如何向她表明心跡,又該如何解釋前世那些迫不得已?

可不管怎樣,楊萱最終是死在他的母親夏太太之手。

她心裏該是恨着他罷!

聽過琴聲之後,他卻是打消了心中疑慮。

一個人的相貌體態可以偽裝,可琴聲是無法掩飾的。

那曲《流水》他聽了近百遍,何處高亢何處低回,早已爛熟於心。

彈琴之人琴技平平,相較前世的楊萱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這就是說,眼下楊萱尚幼,技藝還未嫻熟。

也是,死而復生這種神乎其神,被他碰到已是匪夷所思,怎可能降臨到第二個人頭上?

而且,他不希望這世間再有別人跟他一樣洞察先機。

尤其,那人還是楊萱。

夏懷寧長舒口氣,含笑跟在楊桐身後走進屋子。

再過數日,秋意已是濃得化不開,樹葉盡都枯黃,顫巍巍地掛在枝頭,待風吹過,打着旋兒落在地上。

楊修文風塵僕僕地自揚州歸來。

一來一去足足兩個半月,楊修文消瘦了許多,面色也有些冷,可見到等在門口迎接的辛氏以及三位子女,冷峻的臉龐上還是露出了由衷的歡喜。

辛氏挺着大肚子親自給他張羅熱水更衣沐浴。

梳洗罷,楊修文將兒女們都叫至跟前,打開箱籠一樣樣往外拿東西。

有無錫產的憨態可掬的泥阿福,有南洋舶來的巴掌大小的玻璃靶鏡,有盒上印着西洋女子的香粉還有各式筆墨紙硯等等。

三人各得了許多物品,俱都歡喜不已。

楊修文從箱子底取出幾本書交給楊桐,“這是白鶴書院的弟子所作,有時文有詩詞,你大舅舅跟幾位先生將立意與文筆好的摘抄出來刊印成冊,你可以讀一讀,看看別人是怎樣寫文章的。”

楊桐應聲接過。

楊萱眼尖,瞧見箱底另有幾冊書,遂問:“爹爹能不能也給我一冊?”

楊修文笑道:“只刊印出百二十本,除了分發給一眾弟子,另有許多學子文士索取,爹爹也只得了一冊,等阿桐看完你再看。”

楊桐忙把書遞給楊萱,“萱萱,你先讀。”

“不用,不用,我又不考科舉,就是隨便翻翻,大哥不用管我,”楊萱連忙拒絕,抬手指着箱底,“那些是什麼書?”

楊修文順手遞給她一本,“你外祖父留存的書信,有向善篇、有勸學篇、有遊記,也有針砭時事的策文,也是你大舅挑出來一併刊印成冊。”

楊萱心底突然生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定定神,隨意翻看着,沒翻幾頁就看到碩大的文字,“答賢婿子瑜之惑並論化鴟為鳳”。

這應該是大舅舅辛農擬定的題目。

楊修文,字子瑜。

化鴟為鳳意思就是以德化民,改惡為善。

再往下看,上面寫着,“《大學》有雲,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余以為天下王嗣中能當以為仁者,靖王楚沛也……”

果然!

楊萱猶如三九寒天當頭澆上一盆冷水,從內到外涼了個透徹。

外祖父跟楊修文書信往來中談論政事也就罷了,大舅舅竟然還摘錄出來裝訂成冊。

也不知到底印出多少冊,如果跟《詩文集注》一樣刊印出一百二十冊,那她就是把家裏的書信盡數毀了又有什麼用?

這就是明晃晃的證據!

楊萱覺得天整個兒都要垮了,好半天回不過神來,迷迷濛蒙中聽到楊修文的聲音,“萱萱,你想要的做紙箋方子,爹爹沒能要回來。”

楊萱神情茫然地看着他。

楊修文重重嘆口氣,“你三舅舅平常頑劣也就罷了,可不該在你外祖父的奠禮上當著眾多賓客的面前言行無狀,你大舅舅一氣之下把他攆了。”

楊萱猛地驚醒,顫着聲問:“爹爹,您說三舅舅怎麼了?”

楊修文重複一遍,“他已經被逐出家門清除族譜,不再是辛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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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斂財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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