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晚飯是在穆太妃的住處用的,穆太妃果真喜歡牡丹,她的院子,取名為天香院。
世間名花眾多,唯有牡丹國色天香。看似威嚴冷肅的穆太妃,也有着溫情的一面。
因為怕明莞太過拘束,穆太妃並未讓府中廚子做各種山珍海味來招待。那樣會顯得太浮誇,像是刻意炫耀一般。
桌上的不過是王府尋常菜肴,明莞大致看了一眼,蘑菇煨海參,鰒魚豆腐,蜜酒蒸鰣魚,八寶肉圓,雞汁鹿筋,青鹽甲魚,口蘑炒松菌,蝦仁莧羹,煨鮮菱等等,擺了滿滿一桌子。
穆太妃見明莞生得這般纖細柔弱,刻意吩咐了要做的精細些,不能全素,雞鴨牛羊太過肥膩,怕小姑娘吃不下去,就多做了幾道魚,魚肉不膩好消化,也比較養身體。
多長些肉,看起來會圓潤一些,和自己的混兒子站在一起,不至於那麼可憐。
穆太妃道:“劉檀也要來,他看起來冷冰冰,卻是個好親近的,你不要被嚇到才好。”
明莞微微勾唇:“久聞穆王殿下仁善,莞莞能見到,是福氣才對。”
穆太妃雖然整日嫌棄兒子不聽話,可哪個母親不疼兒?她心裏還是以劉檀為驕傲的。
聽了明莞這番誇讚的話,穆太妃心裏也舒坦。
穆太妃道:“劉檀應當和他那些幕僚在商量事情,我們也不必等他,先用飯吧。”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侍女們忙把珠簾給挑開,俊朗逼人的男人走了進來。
劉檀今日穿了身淺紫色錦衣,衣上綉了繁複精緻的花紋,寬袍大袖,顯得尊貴優雅。墨發隨意以玉簪束起一部分,餘下散在了身後,腰間配着細膩的羊脂玉,就這般走來時,他唇角微微翹起,倒少了幾分冷厲,多了幾分深情溫柔之意。
劉檀這幅裝扮,落在明莞眼中,不過是世家公子在家着便服的隨意模樣。
落在穆太妃的眼中——穆太妃的眼睛微微抽了抽。自劉檀懂事起,他就頗為挑剔的只穿和他心肝一般黑的黑色衣服,成日裏也愛冷着一張臉。
今天倒是會打扮了,像個孔雀似的要開屏。
穆太妃的眼睛被閃了一下后,也有些欣慰。劉檀也不算太粗心,知道用美色引誘小姑娘。最近的年輕小姑娘啊,最喜歡看臉了。
一開始,穆太妃還擔心劉檀會來霸王硬上弓,特意派了綠竹和桃蕊這兩個會武功的侍女跟着明莞。
如今一看,是她多想了,她兒子還是繼承了她的幾分聰明,心思粗中有細。
明莞正要起身,穆太妃按住了明莞的手,未讓她起來。太妃一雙銳眼看着劉檀:“這是明小姐,我特意讓人請來府里住着的。”
明莞抬眸,恰好與劉檀幽深狹長的眸子對上了。
劉檀勾唇上翹時,頗有幾分情意綿綿的感覺,他盯着明莞,笑了:“明小姐,初次見面,還請你不要拘束,把穆王府當成自己家就好了。”
說出“明小姐”三個字時,劉檀刻意加重了聲音,彷彿有着說不出的情意在其中。
明莞微笑道:“殿下實在客氣。”
用餐時極為靜謐,劉檀夾了一顆肉圓到太妃的碗中,不到一會兒,他也極為自然的為明莞夾了一塊魚肉。
為太妃夾菜時,他用的是備用的筷子,為明莞夾菜時,他用了自己的筷子。明莞倒是沒有注意到劉檀的惡趣味,猶豫了一下,她乖乖吃掉了。
等用過晚膳,劉檀提前離開了這裏,明莞為穆太妃讀了半個時辰的佛經,天色已經晚了,她也要告退。
剛剛到了住處,明莞喝了口水潤唇,巢玉被綠竹叫了出去,不到半刻鐘,巢玉進來了:“小姐,表小姐她……她誤闖了穆王殿下的兵器閣,被穆王殿下手下的人抓住了,當成刺客被打了個半死。”
明莞險些被嗆到,她拿了帕子擦唇:“什麼?”
“這麼晚了,太妃那邊應該不會被驚動了,您過去看看吧。”巢玉有些不滿的道,“在明府時,她就喜歡鬼鬼祟祟的亂進別人的屋子,怎麼不改這臭毛病呢!這次可好了,讓人給當賊逮住了吧!”
...
夜色深沉,風有些冷,男人的身影高大,他拿了帕子擦了擦手,俊朗的面容在夜色中略有些晦暗。
冷冰冰的瞧了眼地上被打得半死的女人,劉檀寒聲道:“真將王府當成尋常人家了?”
田雨韻咳出了一口血。她其實並沒有膽子闖劉檀的地盤,連劉檀的面都沒有見過,也沒有想出什麼手段去勾人。只是這王府太複雜,她稍微走幾步路,就不記得原先的地方了,她從明府帶來的丫頭也是個蠢笨不記路的,莫名其妙就闖了禁地,被侍衛用棍棒刀槍打了一頓。
明府雖然富貴,卻是尋常富貴,尋常名宦之家,比不得王府尊貴森嚴,劉檀又是個有實權的王爺,手握重兵,天子面前都可不下跪。
田雨韻沒什麼見識,被打了一頓,還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她頭也不敢抬,喊了一會兒冤,終於道:“我……我只是想找我表妹。”
劉檀殘忍的勾唇:“眼睛瞎了么?看不清匾額上的三個字?你表妹像是會住在兵器閣的樣子么?”
田雨韻不識字,她覺得自己冤枉,剛要張口,眼前的男人卻殘忍又道:“再多說一個字,孤拔了你的舌頭。”
田雨韻不寒而慄。以前她覺得明離可怕,眼前這個男人,卻比明離還要可怕。
劉檀冷笑道:“孤說你錯了,你就錯了,少說幾句話,或許會死的慢一點。”
他心性殘忍,素來不對女人心軟,更何況,這是給莞莞受氣的女人。
這個世上,劉檀只允許自己給明莞氣受,除了自己,誰也不能欺負明莞。
幾盞明角燈點亮了道路,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了來。
劉檀垂眸,手指間捏了一粒細膩的極品蜜蠟珠。他可是等了明莞許久。
明莞快步走來,她看了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田雨韻一眼,既無喜悅也無憐惜,她對着劉檀盈盈一拜:“表姐誤闖了禁地,是平日被父母管教不嚴,殿下仁慈寬厚,還望殿下不要遷怒他人!”
劉檀是穆州的主人,位高權重,京城皇室都要敬重三分。區區明府,平日是攀附不上穆王府,更不敢得罪穆王府。
田雨韻雖然不是明家的人,可她住在明家,蠢笨的做出誤闖兵器閣的事情來,若穆王發怒,怕是會責怪明莞的父兄。
因而,明莞要做的,首先是將明家給摘出。
田雨韻見明莞非但不替自己求饒,反而將明府摘了出去,一時被氣得頭腦發熱,差些昏迷過去。
劉檀緩緩回身。
夜色之中,明莞長發被風吹了起來,她仰臉看向劉檀時,一雙水眸中帶了幾分祈求。
很是惹人愛憐。
劉檀的眸子,掃過明莞被風吹亂的墨發,又掃過她單薄的衣衫,他剋制住心頭想要去觸碰她的衝動,冷冷的道:“她被養在明家,如今有了過錯,自然和明家脫不了干係。”
明莞一怔:“可是……”
“不過,孤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度一回,不計較其他人。”劉檀吩咐道,“孫義,派人將這對主僕送回明府,穆王府容不得這般無禮的客人。”
明莞見劉檀鬆口,暫且不計較其他人,勉強放下了心來。
她頗有些可憐的看着劉檀,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殿下此言當真?”
“自然是真的。”劉檀道,“孤沒有那麼壞,誰犯的錯是誰的,絕對不搞你們明家。”
明莞方才聽他說“和明家脫不了干係”,眼下又聽他在這裏扯“絕對不搞你們明家”,一時間,也不知他的保證是不是真的,能不能算數。
劉檀跟前的一名端茶倒水的小廝笑道:“明小姐,我們殿下向來說話算話,平時為人和善,是個大好人,您就相信他吧。”
劉檀實在太高了,明莞還在長個子,她看劉檀,不得不仰起小臉:“殿下,您不要騙民女。”
劉檀被她仰臉的姿態萌出了一臉血,心臟受到了暴擊。
他好想摸一摸她的頭。她看起來真的好甜。
但眼下,劉檀不得不裝作自己清心寡欲的樣子,他輕咳一聲,默默移開了視線:“你相信孤,孤不騙你。”
他都這般保證了,明莞也就放寬了心。
她道:“多謝殿下您體諒。”
劉檀“嗯”了一聲:“夜深了,孤送你回去吧。”
他覺得明莞穿得單薄,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明小姐嫌不嫌棄孤的衣物?”
明莞其實有一丟丟嫌棄的。這畢竟是個男人,男女授受不親,隨隨便便披上男人的衣物,不太符合她平時受到的教導。
不過,看劉檀的樣子,她若拒絕,他怕是會冷下臉來。
明莞道:“民女自然不會嫌棄,不過,夜深露水重,殿下您貴體為重,還是……”
委婉拒絕的話還未說完,劉檀的披風罩了上來。
她身形嬌小,個子還沒有長夠,劉檀比她高那麼多,衣物都要拖地了。
明莞只好提起了一些他的披風走路,以免被絆倒。
劉檀給了其他人冷冰冰的眼神,拿了一名侍女的明角燈,走在了明莞的身側,為她照明。
其他人自覺的後退了,就連巢玉也後退了,遠遠跟在這二人身後。
劉檀知曉明莞最怕爬蟲之類的,尤其怕蛇,他道:“明小姐往孤的身側靠一靠,孤手裏有燈。天要熱了,蟾蜍和蛇也要出來了,這一處路沒有燈籠,你不小心踩到就不好了。”
明莞:“!!!”
她往劉檀那邊微微靠了靠。
劉檀微笑道:“害怕了?放心,有孤在,孤會護着你,不讓蛇咬你。”
他還沒咬呢,怎麼能讓蛇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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