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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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還怕我說嗎?要不是為了治這個藥罐子,羅家也不至於連丁銀都拿不出來,我家那個死鬼也不至於平白沒了性命!”王氏一想到這裏,就咬牙切齒的恨,因為給羅長生買葯的事,王氏不知道鬧了多少回,但這一家子就跟中了邪一樣,不撞南牆不回頭。

這個時代的徭役,是可以通過給官府繳納丁銀的方式免除苦力,但羅家家貧,無力負擔丁銀,而羅長生的父親為了給他買葯,拿了別家的丁銀,頂了別家的徭役,雖然救了兒子的命,但到底還是丟了自己的命。

大陳氏氣得臉都抽搐了,喝道:“你住嘴!回你的娘家去,趕緊回去!”

王氏冷哼一聲,進了屋裏將自己的衣物翻找出來,背着輕薄的包裹出了屋子。

離開之前,王氏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那籃子野菜,說道:“這一籃子野菜就當是送給你們的,以後我跟你們羅家再無干係。”

王氏離開卻不是她說的這麼容易,王家大舅從懷裏拿出一張紙來,長生接過那張紙看了一下,那是一張切結書,保證王氏與羅家再無干係的證明材料,長生以羅家族長的身份在這份切結書上按了手印。

王家的人走了之後,整個羅家徹底安靜了下來,長生提起那隻野兔,說道:“我去縣裏將這兔子賣了吧。”

羅家缺錢,孝期本就不該見葷腥,長生這般說,大陳氏自然不反對。

“你跟你二嬸一起,互相也有個照應。”大陳氏囑咐道,男女有別,她何嘗不知,只是長生身體瘦弱,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出門。

長生看了一眼二嬸趙氏,見她臉上露出難色,長生本有些不解,轉念一想,寡婦門前是非多,他二叔走了好多年,二嬸一直深居簡出,就怕別人說閑話,古人又看重這些,如果這次一起去了縣裏,村子裏的人難免會說三道四。

長生知道,古代人的嘴,是真的能逼死人的,立馬說道:“我帶着清清一起吧,二嬸在家照顧您。”

見長生執意這般,大陳氏也只得同意。

羅家孫輩一共四女一男,長生上頭還有個堂姐,是二嬸的長女,七年前嫁給了鄰村的一戶人家的次子,長生下頭有三個堂妹,二妹羅楚楚今年十歲,是三嬸的女兒,如今在縣裏一家大戶里做丫頭,三妹羅清清是二嬸的小女兒,四妹羅歡歡是四嬸的女兒。

古代嬰兒成活率低,羅家四兄弟每個人都有夭折的孩子,比如長生,他上頭還沒了一個胞姐。

羅家許是有些陰盛陽衰,四兄弟並不是沒有生下兒子來,但大多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未能活下去,女兒卻大多都活了下來。

羅家所在的村子叫林家村,這村子裏的人大多姓林,因而有這麼個名稱,林家村離縣城很近,從林家村走到雙鳳縣只需要半個時辰。

“可惜今天不是十五,不然能見二姐一面。”羅清清滿臉可惜的說道。

二妹羅楚楚,在縣裏大戶人家裏做丫頭,簽的並非死契,而是活契,因而較為寬鬆,每月十五號,允許外出見見親人。

長生安慰清清道:“過幾天就是十五號了,到時候我們再來。”

長生心底卻唏噓,做人丫鬟,定然輕鬆不到哪裏去,就算死了至親,主家也不過允了羅楚楚一日假,時間到了還要繼續上工。

一想到家徒四壁的羅家,長生這個族長就覺得任重道遠。

因為遷就羅清清的緣故,兄妹倆走到縣城耗費了大半個時辰,羅清清不是第一次到縣城裏來,熟門熟路的帶着長生去了一條有不少食肆和酒樓的街道上。

“以前大伯經常上山打獵,打到了獵物就會賣給這家酒樓,然後再去隔壁一條街買葯。”羅清清解釋道。

長生聞言心下一酸,十分羨慕原身有這樣一位愛他的父親。

羅清清帶着長生進了店裏,熟門熟路就去了後院,見到一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便開口說道:“鄭掌柜,我們今天獵到了一隻兔子,可新鮮着呢。”

羅清清人小,但卻十分伶俐,說話間絲毫不帶怯意。

鄭掌柜看到她就笑了起來,看了一眼她身後跟着的長生,問道:“清清來了,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你大伯呢?這位小哥是?”

“我大伯走了。”羅清清有些難過,又指着長生解釋道:“這是我哥哥,大伯的兒子。”

鄭掌柜臉上頓時露出抱歉的神色,又問了前因後果,看向羅家兄妹的神色便又多了幾分可憐。

“這隻兔子,是羅小哥打到的嗎?倒真是英雄出少年呢。”鄭掌柜誇讚道。

長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家裏如今守孝,見不得葷腥,家中多婦孺,生計十分艱難,想要賣了兔子換些米糧,好熬到秋收之時。”

此時普通豬肉二十文一斤,兔子肉雖然不常見,但卻不一定賣的上價格,鄭掌柜憐惜羅家境況,給了跟豬肉一樣的價錢,最終這隻兔子賣了一百二十文錢。

出了酒樓,羅清清直接帶着長生去了一家米店,這幾天不是野菜就是粟米糊糊,長生吃的很是痛苦,這粟米殼去的並不幹凈,口感也完全比不上現代的粟米,長生想着掙了點錢,自然是要買點細糧改善一下伙食。

但進了米店,便是一瓢冷水潑下。

大米四文一斤,也就是六十文一斗,他身上揣着的錢也不過能買兩斗米。

而相較之下,粟米就十分便宜了,一斗粟米不過十文錢,省一點的話夠一家人吃上十來天。

日子不是省出來的,長生心下想着還是要去山裏找一找機會,當即拿銀錢買了五斤大米和兩斗粟米。

羅清清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說道:“哥哥,要是買了稻米回去,奶奶會不高興的。”

羅清清年紀雖小,但因着聰明伶俐在家裏很受看重,大人們做事也不太避着她,因而十分懂事,長生憐惜她的這份乖巧,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道:“沒事,哥哥心裏有分寸。”

羅清清見他決定如此,也不再多勸,只是臉上到底掛着擔憂的神色。

果不其然,回到家中大陳氏看到長生買回來的東西,臉色就沉了下來,當即不高興的對着羅清清道:“是不是你要買的?家裏什麼情況,你竟然還這麼不懂事!”

長生見她誤解,趕忙解釋,大陳氏臉色稍緩,只當是孫兒嘴饞了,嘆息了幾句便不再說了。

大陳氏這般重男輕女,羅清清卻沒有反駁什麼,顯然是習慣了,低下頭來緩了片刻后又恢復了本來的樣子,一旁的二嬸趙氏,顯然也是習慣的,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也沒有半分心疼,反而跟着瞪了羅清清一眼,責怪道:“你也不知道勸一勸!”

“二嬸別怪她,清清勸過了,是我執意要這樣,這段時間大家都累到了,不能見葷腥,也要吃點好的。”長生解釋道,粟米便宜,但因着去殼不精,因而味道十分粗糲。

當晚,在長生的強烈要求下,一家人每人都分到了一碗較為濃稠的白米粥,大陳氏原本只想煮長生一個人的,或者在米粥里摻入粟米,但到底拗不過親孫兒,一家人許久沒吃過細糧,全都細嚼慢咽,小口小口的吃着,最後連鍋底都被鏟的乾乾淨淨。

第二日一早,長生吃過早飯之後就打算出門,大陳氏將他攔了下來。

“奶奶?”長生有些不解。

“你今日還要上山嗎?”大陳氏問道。

“我想去山裏看一看,看還能不能撿到獵物。”

見他又想上山,大陳氏百般不允,山中危險,長生又是獨苗苗,大陳氏實在是不想經受任何風險。

“那天在靈堂昏了過去之後,半夜迷迷糊糊的見到了爺爺。”

“你爺爺給你託夢了?”大陳氏急切的問道。

長生點了點頭,接著說道:“爺爺在夢裏對我叮囑了許多,說因他是九世善人,這一世本該享盡富貴榮華,但卻中途出了變故,故而地府的大人准了他一個願望。”

“你爺爺真的這麼說?他許了什麼願望?”大陳氏追問道。

“夢裏爺爺確實是這麼說的,他許的願望是要孫兒無病無災,身體常健。”

長生臉上帶着感動的神色,大陳氏見了便信了八分,追問道:“後來呢,後來如何?”

“後來就見一道金光纏繞在我身上,孫兒便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身體也覺得輕了許多,昨天走了那麼久的路,也一點都不覺得疲憊。”

世人都說病體沉痾,大陳氏聽長生這麼說便信了幾分,又摸了摸他的手,原本因着體弱多病的緣故,原主的身子常年都是冰涼涼的,但長生此時雙手摸上去溫熱的有些發燙了。

大陳氏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喃喃道:“真好,真好,天不亡我羅家,真好。”

“你這孩子,有這種事怎麼不早說,省得你奶奶日日提心弔膽的。”三嬸小陳氏也跟着落了淚,她跟其他兒媳婦不同,她是大陳氏的娘家侄女,且是由大陳氏教養長大,因而與大陳氏的關係更為親厚。

大陳氏一想到死去的羅老爺子,便心痛不已,說道:“你爺爺一輩子與人為善,如今你身子好了,也算是好人有好報。”

她又想到那句“本該享盡榮華富貴”,心中又滿是恨意,但看着長生依舊稚嫩的模樣,便壓下了這一樁舊事。

長生不知道老一輩的糾葛,但古人一直有“人離鄉賤”的說法,羅家卻舉家背井離鄉,並且羅老爺子至死都不曾落葉歸根,顯然是經歷了一些特別不好的事。

老爺子託夢本就是長生給自己身體變好找的借口,古人信奉鬼神,一般也不敢拿鬼神之事說謊,因而全家人都信了。

一家人見長生來回挑了幾次水,全都不見疲憊之後,對於他說的託夢之事更是深信不疑。

大陳氏原本還是不放心長生進山,長生翻找出了羅父曾經用來打獵的弓箭,這弓箭是羅父自己製作的,因而十分粗糙,長生向大陳氏展現了自己的箭法。

長生在末世時,他的攻擊技能是發射木刺,因而準頭極佳,大陳氏看着孫兒百發百中的箭法,倒沒有懷疑孫子換了個靈魂,因為羅父也一直很擅長射箭,只當長生遺傳了父親的天賦。

長生又向大陳氏再三保證不去危險的地方之後,方才得了允許,獨自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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