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修,不是偽更)
在采青眼裏,自家小姐如珠如玉,然而婚事不順,乃是命途坎坷之人。但是說起命途坎坷來,王沅其實比不上當今皇帝的十分之一。
皇帝姓李,單名一個湛字,可謂是黃連水裏泡着長大的。李湛本是太子之子,生下來似乎就註定了榮華富貴,一生順遂。
但事與願違,太宗皇帝李興璋年老多疑,而太子李成昭正值壯年,有心人構饞,父子倆漸漸產生隔閡。太宗聽信宦官江不疑的讒言,在太子宮裏挖土,挖出江不凝事先讓人放好的做成太宗模樣的木頭偶人。太子事先得到了消息,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誅殺奸人江不疑,最後兵敗逃亡,懸樑自盡。李成昭一門皆被處死,唯獨襁褓中的李湛逃過一劫,被收系在長安城的廷尉獄。
廷尉監孫吉曾經做過太子的侍衛,顧念舊主的情誼,每月拿自己的俸祿供給李湛,並給請了保姆胡氏照顧他,如此,李湛總算是磕磕絆絆地長到了八歲,因太宗皇帝大赦天下得以出獄。孫吉將李湛送給了他的外祖石家收養,外祖母石夫人憐惜他,悉心照顧。
太宗後來後悔,殺了江不凝,為李成昭平反。他在臨終之前留下兩條詔令:一是御史大夫公孫敬、太尉兼大司馬馮熙、郎中令樊少夫輔政;二則是令宗正令將李湛收養於掖庭,並將李湛記入皇家族譜。如此,李湛的皇孫身份終於得到了皇家的認可。
太宗去世后,幼子李成晗繼位,李成晗在位僅六年就病逝了,沒有留下子嗣。群臣擁立太宗次子昌樂王李成賀為帝,然新帝荒淫無度,當了三個月的皇帝,被大將軍馮熙等人以樊太后的名義廢除。李湛時來運轉,在二十二歲這一年,被馮熙、公孫敬等輔政大臣迎回宮,被封為江都王,一個月後,正式登基為帝。
五陵是指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五城,位於長安城近郊,拱衛着長安城。李湛長於民間,少年時遍游五陵,結識了王奉光,兩人時常於市井鬥雞走馬,因此結為忘年交。此次,李湛出遊上林苑,想起了昔日的老朋友,正好上林苑離長陵邑不遠,於是決定召見王奉光。
王奉光到達上林苑后,直接被一個小太監客客氣氣的請了進去,小太監笑道:“陛下現在宜春苑等着您呢!”
王奉光從袖子裏掏出銀子塞給小太監,小太監也不推辭,利落地收下銀子,對待他更加客氣,不等他問什麼,就自己知道的事情來,“陛下這次出遊,主要是去灞上祭祖,順路過來這裏,因此帶着皇後過來,余國丈也跟着過來了,聽說他是您的老鄰居,你們故人見面,這可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啊。”
此刻王奉光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余文漢了,但是當著小太監的面,臉上還是要保持笑容,心裏把余文漢罵了個半死。平心而論,余家的運氣確實要比王家好太多。余文漢本是昌樂王的侍衛,隨駕太宗皇帝出遊甘泉宮,錯拿了別人的馬鞍,廷尉令審理后將余文漢定為盜竊罪,當處死刑。余家散盡家財,替他贖了罪,後來在掖庭獄擔任獄卒,李湛被關押在掖庭獄,得到他不少照顧。至李湛十六歲時,孫吉做媒,余文漢將女兒許配給李湛。任誰都想不到昔日的階下之囚有朝一日能成為九五之尊,余家無意中壓中了寶,一朝得勢。
上林苑規模不小,王奉光跟着小太監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宜春苑,他在門口候着,小太監進去通傳,得到皇帝的允許后,才能進入。王奉光進入大廳后,恭恭敬敬地叩首,不敢抬頭。
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王翁請起,坐下敘話。”
王奉光這才敢起身,坐在靠左手邊的椅子上,抬頭打量李湛,李湛身穿藍色錦袍,頭戴長冠,身配寶劍,氣勢凌人,兩年多未見,李湛再不是當初那個落魄的平民小子了。
坐在右手邊余廣漢笑道:“王老兄,怎麼,不認識陛下了?”
王奉光慌忙站起來,拱手告罪:“請陛下恕臣失儀。”
“王老兄,你這膽子怎麼越來越小了,陛下本是寬厚之人,你這樣動不動就請罪,把陛下看做是什麼人了?”余文漢頭一次看着王奉光在他面前吃癟,心情舒坦。
李湛揮揮手,示意王奉光坐下,道:“故人相見,岳丈只是跟王翁開個玩笑罷了,不必請罪,快坐下說話。”
王奉光心裏又把余文漢罵了個半死,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兩人的地位已經是天差地別,他再也沒有跟余文漢鬥嘴爭辯的資格了,只能把這口悶氣都忍在心裏。
李湛問道:“王翁身體可好,家中可好?”
說起熟悉的事情,王奉光的話匣子打開了,“多謝陛下關心,臣身體還不錯,每頓能吃兩大碗飯,家裏一切都順遂,前年臣的兒媳婦還給臣添了個小孫子。”
聽到王奉光說家裏一切都順遂,余文漢撇了撇嘴,動了下嘴巴,忍住沒有吭聲。
王奉光說得正起勁,壓根沒看到余文漢鄙視的眼光,“臣前些日子得到一隻紅羽大將軍,十戰九勝,特地帶了過來獻給陛下。”
其實李湛自從登基后,就沒再鬥雞了,不過王奉光作為老朋友,大老遠給他帶一隻雞過來,這是千里送鵝毛般的情誼,他笑納了,“多謝王翁了,既然來了這上林苑,就在此多住幾天,與朕一同賞玩此間風光。”
“謝主隆恩!”
李湛興於閭閻,長於民間,為人仗義,心性舒朗,如今貴為天子,絲毫不顧忌提起昔日在民間的日子。他與王奉光談論往事,開懷大笑,在他眼裏,王奉光比那些達官貴人可愛多了,是個真實、有趣、鮮活的人。
這幾日李湛去哪裏都帶着王奉光,並賞賜了他許多錦繡布匹與金子,無形之中就冷落了隨侍的余文漢。在一次酒宴上,余文漢藉著酒勁,拍着王奉光的背,說道:“王老兄,聽說你家幼女如今都已經十九歲了,仍然待字閨中,哈哈,我家的蘊秀十六歲就嫁給了陛下,她的兩個妹妹衛兒與少兒也都定好了人家,衛兒的夫家是博陸侯高家,少兒的未婚夫是陛下身邊的騎郎陸敖。”
王奉光本來臉上還帶着笑,一聽他這話,臉色黑如煤炭,一言不發,把酒杯重重地擱在案上。
余文漢自覺掙回來一口氣,假裝好意道:“沅侄女是我從小看着她長大的,跟我家的三個女孩兒也沒有什麼區別了,老兄,我認識不少青年才俊,改天我給沅侄女介紹一二?”
王奉光一把拍掉他的手,冷聲道:“我自家的女兒就不勞煩余老弟你操心了。”
坐在上座的李湛將兩人的情形看得很清楚,派了太監過去查問,王奉光敷衍了兩句,余文漢此刻已經有五分醉了,他這人一旦醉了,就愛說話,於是乎,就把王奉光的老底都給揭了。
“回陛下,事情是這樣的,王老兄家有一幼女,婚事不順,定了三次親,但每次到快成親時,未婚夫就因為各種原因去世了,尤其是最後一次,六禮都只剩下最後一步了,新郎官過世,因此坊間傳言王氏女命硬尅夫。臣看着沅侄女長大,心下十分擔憂她,於是向王老兄提議,介紹青年才俊給沅侄女。”
王奉光面紅耳赤,分辨道:“陛下,事出有因啊。臣女兒第一任未婚夫是因為體弱多病,憂思過甚早亡,第二任是與人賽馬,技藝不精,騎馬墜亡,第三任則是與人喝酒鬥毆以至被打死,其原因說起來是咎由自取,與我女兒無關,可惜世人卻偏偏怪罪於我女兒身上,何其不公!”
李湛點點頭,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些事情都是碰巧罷了,怎麼能怪罪在一個弱女子身上。王翁,你不要憂心,你女兒的姻緣只是晚到一些時候,天下之大,總會有你命中的女婿。”
王奉光瞥了余文漢一眼,然後叩首,“陛下聖明。”
度量着皇帝的意思,余文漢連忙說:“臣也覺得什麼命硬尅夫完全是無稽之談,普天之下,奇怪巧合的事情太多了,只有那些愚昧的人才會想到什麼尅夫上去。”
李湛道:“岳丈說的有道理。其實如果說是命硬、天煞孤星之類的,倒是沒有人比朕更合適了,襁褓之中,父母姐妹俱亡,尅父尅母,論起惡劣程度,連王姑娘都比不上呢。”
此話一出,王奉光與余文漢心頭一顫,慌忙站了起來,李湛擺手讓他們坐下,笑道:“朕不過是說笑罷了,岳丈與王翁不必緊張,快坐下來喝酒。王翁,待你女兒出嫁那日,朕給她添妝,讓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侍奉了三日君王,王奉光終於要回家了。李湛賜給他不少錢幣布匹,並派了侍衛送他回家。
王舜夫妻帶著兒女與王駿在大門迎接老父歸來。王奉光笑呵呵地抱起延壽,問:“小延壽,幾日未見,想不想祖父啊?”
“想!”延壽奶聲奶氣地回答。
王奉光道:“陛下賞賜了很多東西,要不要看看?你跟你真真姐姐都有份。”
“謝謝祖父!”
王奉光問了兒子幾句家裏的情況,突然想起來還沒有看見女兒,忙問道:“沅兒呢?”
韋氏答道:“妹妹被大姐接去小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