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捉蟲)
石顯對太后說:“娘娘,楚王是罪人董氏之子,根本沒有資格做太子。太宗皇帝以哀思太子行巫蠱之事,將其廢除,另立幼子為太子,後來馮熙奉樊太后之命迎立先帝為帝時,也是因為太宗皇帝為哀思太子平反,所以先帝才能順利繼承大統。”
他這樣解釋有些牽強,但硬要說也說的通。王沅道:“石顯,你有什麼想法直接說吧。”
石顯拱手道:“臣願意去說服陛下,廢楚王為庶人,立東海王為太子。”
王沅吃了一驚,這宦官居然有這麼大的能耐,不過她沒有好的法子,只能先交給石顯去辦,王沅承諾道:“你能為我辦成此事,必定重重有賞。”
石顯叩首,“臣不要什麼賞賜,只求娘娘饒了臣的小命。”
王沅伸手虛扶了他一把,笑道:“這就要看你的表現如何了。”
事不宜遲,石顯即刻去了建章宮。他拿着太后的令牌才能進入,李頊聽到聲音,睜開眼睛,見到石顯,他雙眼瞪圓,激動地叫出聲來。
自李頊卧病後,就再也沒有見過石顯了。石顯跪在床邊,痛哭起來,哭的比死了爹媽還要傷心。他邊哭邊說,“陛下呀,臣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太后交代掖庭令徹查,原來是董氏心狠嫉妒,故意給您吃丹藥,讓人傷了身子,這樣楚王繼位,董氏就能以太后之尊執掌大權。太后已經下詔宣佈了董氏的罪行,廢除董氏的皇后之位。查清事情后,臣被無罪釋放,但臣心繫陛下,所以請求太后准許臣來建章宮服侍您。”
李頊“啊啊”了一會兒,終於能夠艱難地說出幾句話來,“昀兒現在怎麼樣?”
對於董氏現在怎麼樣,他根本一點都不關心,只是昀兒是他的兒子,他的繼承人,李頊唯恐兒子出了意外。
石顯道:“您放心,楚王殿下現在很好,住在東宮的文淵閣,太后吩咐宮人們用心服侍他。”
李頊歇了一會兒,又斷斷續續地說:“石顯,朕待你不薄,朕的病恐怕不會好了,唯一牽挂的只有昀兒,太子的名分沒有定下來,恐太后從中作祟。”
石顯作苦口婆心狀,“陛下,罪人董氏所犯之事就是將董家滿門抄斬都不為過,楚王是罪人之後,怎麼可以承嗣,公卿們恐怕都不會同意的。”
李頊被石顯的話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等了好久,他才說:“楚王是朕之親子,自然有資格承嗣。”他疑心頓起,問道,“石顯,你是不是背棄了朕?”
石顯的心提起來,又是痛哭流涕,又是指天發誓,“臣侍奉陛下這麼多年,對您忠心耿耿,陛下既然不相信臣,那麼臣也無話可說,臣這就離開。”
“慢着。”李頊叫住石顯,現在他身邊都是陌生的面孔,無人可用,若是石顯一離開,就再也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李頊讓石顯寫冊封太子的詔書,石顯當然不敢寫,寫了他就沒命走出這建章宮了,他絞盡腦汁說服李頊,但李頊根本不聽他的勸,一心一意只想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
石顯道:“始元二十一年,先帝病重,公卿們勸說先帝保留您的太子之位,先帝聽從了公卿們的意思。您現在這樣,不太好吧。”
李頊毫不猶豫地說:“此一時,彼一時。先帝當時不管立誰,那都是他的兒子,而朕只有昀兒一個,不立他,卻是立哪個?”
第一天,石顯無功而返,回去后召來手下共同商議,其中一位年輕的小太監笑道:“大人,小的倒有個法子,小人在家時,最最懼怕小人的父親,但凡小人的父親指東,小人絕對不敢朝西。敢問陛下最害怕的人是誰?”
另一個人嘲笑他,“陛下是天下之主,萬民臣服於他,這天底下就沒有陛下懼怕的人。”
石顯一拍手,喜道:“活着的人確實沒有讓陛下懼怕的,但死去的人里有啊。陛下最懼怕先帝,先帝曾經兩度打算廢除太子,至今在陛下心裏留下了深深的恐懼。”
第二日,石顯去看望李頊,他的神情頹廢,眼睛下面有兩團烏青。他對李頊說:“陛下,臣昨日夢到了先帝。”
李頊驚道:“先、先帝怎麼了?”
石顯誠惶誠恐地說:“先帝給臣託夢,說他將大周託付給陛下,陛下卻令他失望,他九泉之下難安,臣還看到姚彥就侍奉在先帝身邊。”
李頊心虛,他沉迷酒色,朝政之事對於他來說繁瑣無趣,都交給石顯處理。石顯提及姚彥,李頊更是心虛,姚彥是先帝給他指定的輔政大臣,然而先帝薨逝不到一年,姚彥就因他的過錯而飲鴆自盡。他費力地說道:“先帝為何不給朕託夢?”
石顯巧言解釋道:“可能是因為您病了,先帝不忍增添您的負擔,故而託夢給臣。張仙師能通鬼神,不如臣讓張仙師設祭壇,替陛下您向先帝請罪。”
李頊忙不迭地點頭,他辜負了先帝,夙夜擔憂,九泉之下根本就不敢與先帝相見,如果能得到先帝的諒解,那他就安心了。
其實宮裏根本就沒有什麼張仙師了,之前在北宮住的那個張仙師,已經被王沅下令交給廷尉審訊。石顯不過是糊弄李頊,然後找人了畫了一張誰都看不懂的符紙,說是張仙師給的,上面寫的先帝的心愿,陛下若是完成了先帝的心愿,日後九泉之下父子才好相見。
石顯的計劃漏洞不少,但李頊病糊塗了,再加上十分懼怕李湛,因此才會相信石顯所說的話,然後問道:“先帝有什麼心愿未了?”
石顯不客氣地說:“先帝憂心大周,擔心大周百年基業斷送在陛下手中。”
“朕沒有……”李頊激動起來。
石顯說:“楚王是罪人董氏之子,先帝不喜楚王,先帝在世時,說過東海王類己,您不如下詔書傳位給東海王殿下。”
李頊使勁掙扎,“不、不可。”
石顯嘆了口氣,道:“東海王是您的親兄弟,您傳給他,一來能夠得到公卿們的支持,二來,太后與東海王承您的情,日後必定會善待楚王,三來,他日您仙游后也有顏面去見先帝。”
李頊閉上眼睛,不作聲。石顯強硬地說:“既然您不願意就算了,只是您想想日後用什麼顏面去見先帝,您做下的這些事情,實在有虧於祖宗,先帝是不會原諒您的。”
李頊突然嗚嗚地哭起來,他明白自己命不久矣,心中愈加害怕,不敢想像如何去見父皇,還有姚太傅。
石顯等李頊不哭了,才說:“您這又是何必呢?不管是楚王還是東海王都是高祖皇帝的子嗣,誰繼承帝位都是一樣,只要能夠讓大周能夠延綿下去。楚王年紀太小,又有一個獲罪的母親及外祖家,天下誰能信服他?您不如讓他做一個閑人,這才是真正的為他好呢,畢竟楚王幼小,小孩子是很容易夭折的。”
李頊突然睜開眼睛,目光如利劍一般盯着石顯。石顯也不躲避,面色平靜地看着他。最終李頊同意了石顯所說,命石顯寫詔書,首先把董氏的罪過敘述一遍,然後再說楚王李昀,罪人董氏之子,才德不足以繼承大統,廢李昀為庶人,最後則是立東海王李珣為太子。石顯寫好了,給李頊看過之後,再蓋上了玉璽。
次日,王沅召三公至建章宮,李頊把詔書給大司馬石堅,然後道:“朕之幼弟東海王李珣聰慧明斷,知書識禮,先帝在時也時常嘉賞,諸君日後要好好的輔助他。東海王年幼,有事不決可問太后。”
石堅等人頓首,“臣遵旨,必不違陛下之令。”
李頊親自下旨,名分既定,前朝後宮都安分下來。王沅看著兒子穿着錦衣,帶着金冠,一副小大人的打扮,道:“珣兒,從今日起,你就是太子了,太子是國之儲君,日後一定要好好讀書,像你的父皇一樣成為人人稱頌的明君。”
李珣拱手行禮,“母后,我知道了。”從此以後更加地發奮讀書。
王沅並不想他讀成迂腐不知俗事的人,時常帶着他去長安及三輔等地遊歷,讓他多多了解民生。
日子就這麼慢慢過去,到了永光二年底,李頊的病情加重,已到了彌留之際。王沅帶着李珣、徽鸞、徽君等人守着他。
李頊突然問道:“太后,我令父皇失望,父皇他真的能夠原諒我嗎?”
王沅沉聲道:“陛下你就安心吧,先帝他會原諒你的。”
李頊嘴角帶點微笑,“這就好,很快就能夠與父皇母后團聚了,我真高興。”
徽鸞忍不住低聲哭起來,李頊道:“二妹不要哭,以後多保重,找個好人家嫁了,父皇母后才能安心。”
徽鸞點點頭,泣道:“我都知道,皇兄你放心。”
李頊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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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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