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現在姚彥正是志得意滿,大展拳腳的時候,怎麼肯聽人說這些掃興的話?王沅想起小時候姚家的教養之情,嘆了口氣,還是派人去跟王淑說了一聲,讓王淑找機會跟姚夫人說,由姚夫人去勸姚彥。
王淑後來跟王沅說:“我都跟舅母說了,舅母也很為難,她實在勸不動舅父,姚家現在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甚至有人還私下傳言,想做官,只需要走舅父的路子就行了。”
王沅搖搖頭,道:“他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會大禍臨頭。”
“夫君也是這麼說吧,所以現在在朝堂上夫君與舅父已經不大說話了。只是我想舅父畢竟是太傅,算是陛下的老師,陛下應當會看在師徒情面上對舅父網開一面吧。”王淑道。
“天家連父子親情都不顧,還顧得了什麼師徒之情,陛下這人柔仁,或許會對舅父網開一面,但陛下身邊的人呢,舅父擋了他們的路,姐姐你覺得他們會輕易放過他嗎?”
果然,朝堂中的事情還在惡化,姚彥在聽聞董氏之所以能夠當上皇后是因為石顯在李頊面前為她說了好話。他認為閹人品行不端,只知媚上,於是上書李頊道,中書令職責重大,應該由賢能的士人擔任,而且自高祖建國,本沒有設中書令一職,后太宗皇帝晚年耽於享樂,不願受朝臣拘束,因此設中書令一職,置於丞相之上,協助天子處理政務,任用宦官擔任中書令,根本不符合舊制。
姚彥此舉徹底激怒了中書令石顯。石顯立刻對李頊說,“陛下,姚彥這是在打擊異己,他與周堪舉薦了眾多儒生擔任朝廷重職,這並非是真心為著大周,而是在結成朋黨,專擅權勢。”
李頊驚道:“姚太傅此人風光霽月,不慕名利,不至於吧?”
石顯道:“陛下,臣說的是實話。魏丞相年老,將要乞骸骨,聽人說,姚彥對丞相之位勢在必得呢,您不得不防啊,姚彥這是想要成為第二個馮熙。”
馮熙兩個字將李頊心裏的恐懼引出來,至今他還記得馮熙還在時,父皇的小心謹慎,母后與他的戰戰兢兢,唯恐一覺醒來,他們母子的性命就沒了,尤其是馮氏做皇后的那幾年,李頊擔憂極了。現在他是絕對不會容許再出現一個馮熙這樣的人的。
但姚彥畢竟是太傅,而且屢次在李湛面前力保李頊,他有些猶疑,“姚彥畢竟是太后的舅父,不如朕先與他說一說,若是他能改,就再好不過了。”
姚彥是能言善辯的儒生,難保他到了陛下面前,幾句話一說就另陛下改了主意,石顯忙說:“陛下不可。那姚彥雖說是太後娘娘之舅父,但是王家武將出身,姚彥是士人,兩家人素來沒有什麼交情。而且姚彥此人,每常在家,常與人私議石、余、王等外戚過失。先帝臨終時,令樂陵侯、王侯、姚彥、周堪四人輔政,姚彥非議樂陵侯、王侯等人,這也是對先帝的不敬,這可是犯了殺頭的大罪。”
李頊覺得太過,道:“不至於吧。”
石顯本是故意把罪名說的嚴重些,李頊不同意,便又說:“那不如將姚彥、周堪等人召致廷尉,由着廷尉公正地處理這件事。”
李頊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於是就同意了。
姚彥等人下獄的事情王沅是從王駿的口中知道的。王駿道:“舅父此人傲骨錚錚,但不知變通,他私下對賓客們說‘外戚在位多奢淫’,然後又上書陛下罷免石顯,任用賢明的人來擔任中書令。這下子外戚、宦官都得罪了,而這兩種人偏偏又是陛下所信重仰仗的人,滿朝上下誰敢替他說話?”
王沅突然問道:“二哥,你近來的日子也不好過吧?”
王駿道:“我不參合這些事情,倒還好。只是舅母上家裏來求情,哀哭不絕,可我的立場又不好去替舅父說話。”
王沅想了想,道:“陛下處事優柔寡斷,姚彥對他有恩,陛下不會這麼狠心對待他,必定了石顯等人在作怪。”
王駿苦笑:“石顯等人現在對舅父猶如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舅父這人,唉!”
王沅道:“外祖家撫養過我一場,畢竟於我有恩,我先試探陛下的意思,舅父若是出獄后,就讓他致仕吧,這樣還能保住晚節。”
於是,李頊過來請安的時候,王沅趁勢對他說:“我聽聞陛下將姚太傅,周少傅等人下獄,姚、周二人是先帝親自為你選定的授業恩師,且又是輔政大臣,敢問陛下,他們二人究竟犯了何事,以至於陛下要將他們下獄?”
李頊一時訥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畢竟石顯所說並沒無憑據。
王沅目光如利劍一般,盯着李頊,問道:“莫非陛下是對先帝有所不滿?”
李頊頓感到一股威迫,忙站起來說道:“太后,朕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朕沒有將他們下獄,只是讓廷尉詢問他們一番。”
王沅繼續說道:“可我聽人言,姚彥、周堪等人確實下獄已有兩日。”
李頊道:“想來是謁者會錯了朕的意思,朕必將重罰他們。”
“陛下剛繼位,當為天下施仁政德化天下,而不是問罪與恩師,將姚彥等人赦免了吧。”
李頊恭謹地說:“太后您的教誨,朕都明白了。”
回到建章宮后,李頊問責石顯,石顯忙叩頭認錯,痛哭流涕的表示懺悔。李頊本想責罰他一番,但是董皇后勸道:“陛下,您不可因外傷內啊,石顯的所作所為都是一心為著陛下,全無半點自己的私心。姚彥畢竟是外臣,或許他像馮熙一樣想要獨攬朝政,但石顯他是內臣,無家室,不會結黨營私,這樣的人才是陛下真正該信任的人啊。”
李頊覺得董皇后說的有道理,於是免了對石顯的處罰。次日樂陵侯、王駿等人商議釋放姚彥、周堪的事情。
樂陵侯道:“姚彥、周堪可釋放,只是為著陛下的顏面,同時讓他們更加恭謹地侍奉您,陛下可收回光祿勛印綬,將周堪變為庶人即可。”其實按照他的意思,最好兩人一起貶了,只是姚彥畢竟是太后的舅父,還得考慮太后那邊。
王駿對這兩人本就沒有好感,如果朝堂上都是儒生得志,那作為外戚的他也沒什麼立足之地了,於是道:“陛下,臣認為大司馬說的有道理。”
李湛下了詔書釋放姚彥、周堪。之後,王駿親自上門拜訪姚彥,暗示姚彥致仕,姚彥大罵道:“陛下就是被你們外戚宦官之流給蒙蔽才會做出冤枉忠良的事情來,我豈會怕你們這干小人!”
自王沅成為皇后之後,再無人這麼當面罵過王駿,如今的王駿位高權重,連陛下都敬讓三分,現在兜頭蓋臉被姚彥指着鼻子罵小人。他氣極反笑,道:“姚太傅這次能出來也是多虧了太後娘娘在陛下面前說話,沒想到你竟然一點也不領情,也罷,姚太傅以後好自為之吧。”
王駿一甩袖子準備離開,姚夫人忙勸道:“將軍不要生氣,你舅父他太耿介了,一時之間難以改過來,我慢慢去勸着。”
王駿冷笑道:“姚太傅如果下次入獄,夫人您可千萬不要上我王府了,告辭!”
王沅得知后,並沒有感到意外,姚彥有一股讀書人的氣節,是屬於認準了死理,撞南牆都不回頭的那種人。她嘆息道:“姚彥活不了多久了。”
公孫柔嘉道:“你是太后,若想保護他,應該可以做到吧?”
王沅搖頭,“我可以救他一次,兩次,但不用永遠替他善後。姚彥想恢復古制,推行禮樂教化,但治理國家,哪裏能只靠儒道?姚彥一味推舉士人,排斥外戚、宦官,現在朝堂一片混亂,這對於天下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姚彥滿口儒術,可有些時候卻經不起細敲,當初羌人叛亂,軍糧缺乏,有人建議以谷贖罪,以彌補糧困,但姚彥反對,說什麼於教化無益,冠冕堂皇的道理說了不少,但絲毫不關心軍糧如何解決,羌人叛亂怎麼處理。”
公孫柔嘉笑道:“姚太傅出身富貴,這些事情自然想不到,而且就算想到了,也不願意去關注。”
王沅感嘆道:“先帝曾說,霸道為主,儒道輔之。先帝受過牢獄之苦,在民間生活二十年,了解民生的艱難,所以才能說出這句話啊,姚彥只怕是連五穀都分不清。”
公孫柔嘉道:“士人、外戚、宦官各有用處,太宗皇帝、先帝都能平衡他們。只是陛下太過柔仁,不能知人善用,根本控制不了,才會導致現在的混亂的局面。”
“這話也只能咱們私下裏說說了,歷朝歷代,總是聖明的君王少,姚彥與石顯之爭,總會分出一個勝負,只看到時候是士人專權還是宦官專權了。”
話是這麼說,但王沅心裏很明白,姚彥不會是石顯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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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柔寡斷,自己永遠沒有主意的人真是讓人討厭,如果這個人是皇帝,那麼這個國家就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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