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入城

侍郎入城

時于歸推開麗正殿的大門就發現今日殿中格外熱鬧,詹事府她能叫得出名字的全在這裏,一時間眾人的目光聚集在推門而入的千秋公主身上。

“公主殿下。”眾人齊刷刷行禮。

擋在門口的鄭萊握着劍訕訕說道:“公主說有急事。”言下之意是攔不住。時庭瑜看着她穿着淡青色大袖常服出現,便知道她今日沒有出宮,這裝扮顯然是從千秋殿趕來的。

“怎麼了?”他問着。這幾日按理應該是時于歸最忙的時候,她掌管中饋,冬至大典三日後便要舉行,按照慣例她此時應該是忙得脫不開身才是。

時于歸拖着長長的裙擺入內,那條富貴繁瑣綉紋重疊的青色裙擺上,那滴被化開的血跡格外明顯。沿途經過不少人都瞪大眼睛,眼底震驚之色,直到時于歸坐在太子殿下身邊,小臉陰沉。離她最近一直沉默的陳懇出聲問道:“不知公主為何而來?”他的眼睛落到時于歸裙擺上的那團刺眼血跡上。

時于歸笑了笑,垂下眼淡淡說道:“不是什麼大事,詹事府的事情要緊。”

時庭瑜的視線落在眾人聚集的裙擺,看到那團被暈染開的血跡,眉心蹙起,揮了揮手:“正冠留下,其餘人就按之前說的行事。”

“是。”其餘眾人行禮依次退下。原本熱鬧的麗正殿瞬間空了下來,人群熱鬧的餘溫在大殿中幽幽盪着,很快消失得一乾二淨。

“怎麼了?衣服也不換一件就來了。”時庭瑜溫和問道。

時于歸拿着一塊陳黃門送來的糕點,捏在手中也不吃,過了一會才悶悶說道:“昨日讓禁軍章衛隊長去了豬尾巴巷盯着一個叫明日酒庄的地方。”

“然後呢,出事了?”時庭瑜為了倒了一杯茶細聲問道。他摸着時于歸的腦袋,溫溫柔柔地說著話,眼眸中滿是溫和的光澤。對於時于歸,他一向是極有耐心,也恨不得把她保護成一朵嬌艷的牡丹,風吹雨打皆擋在羽翼下,不讓其所半點摧殘。

“嗯,全軍覆沒了。”

陳懇的手猛地一緊,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屠殺禁軍,要不就是事關重大要不就目無法紀。

時庭瑜笑容不變,拿下她放在手中一直不吃的糕點,掏出手帕細細擦着她的手指,把她手上的細碎和油脂都擦得乾乾淨淨,這才嘆氣說道:“誰讓你去找盯着酒庄的?”

“溫旭松,他昨日來偷香姨娘的賣身契被抓住了,為了交換賣身契給的消息。”時于歸有些沮喪。長豐手下共有一百衛隊,其中有十隊乃是貼身保護時于歸安全的人,昨日派出的人的便是那十隊中的一隊。時于歸御下寬鬆,不講究尊卑之道,與那十隊衛隊整日胡鬧,那個章衛隊長是年紀最小的隊長,時于歸爬樹抓鳥,下湖挖藕都是帶着他去的。

“消息可是假的?”

時于歸搖了搖頭,沉思片刻說道:“應該不是假的,溫旭松代表溫家,他雖然整日花天酒地但也不知道如此拎不清,哄騙我,與王家勾結。我已經讓長豐去找南大街的乞丐問問這條巷子的情況,能在長安城如此大膽說明那個地方確實有點古怪。”

“公主可還有再派人過去?”下首的陳懇低聲問着。

時于歸搖了搖頭:“風險不明也怕打草驚蛇。”

時庭瑜滿意地點點頭,拿起一個橘子親手剝着:“你做的很對,此事我會處理好的,一定給你一個交代,三日後便是冬至了,這些天辛苦你了,這幾日長安縣的花燈很好看,你可以和顧六娘子一同去看看。”他把剝好的一個橘子遞到時于歸手中,笑說道:“福建送來的,你愛吃的甜橘。”

時于歸接過橘子,掰了一大半塞到嘴裏,臉頰鼓起來嘟嘟的,含糊說著:“早看過了,和往常一樣,沒新意,就是大花燈還不錯,今年是牡丹造型呢,特別大。”

“你若是喜歡,今年就讓宮內也弄一盞放在蓬萊湖上,一直放到新元那日可好。”

時于歸皺皺鼻子,擺擺手:“算了算了,太麻煩了,內務府夠忙,不給他們找事情了。”她說話間,嚼完了手中的橘子,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時庭瑜面前的水果盤子,一旁的陳黃門立馬上前笑說道:“奴才給公主殿下剝。”

時于歸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公主最喜歡兩樣水果,一樣是櫻桃,一樣是甜橘,宮中送來的貢品一半多都是直接送往千秋殿的。

時庭瑜看着她的模樣,笑着搖了搖頭,對着陳黃門說道:“我來吧,你讓人再送一筐去千秋殿。”他挑了個紅色的橘子,細心地把橘絡都剝掉,這才遞到時于歸手中。

“吃吧,好端端來我這邊騙吃的。”時庭瑜揉了揉她的髮髻,無奈說道。

時于歸小聲哼了一聲,認真說道:“我是來看看有沒有顧侍郎消息的。”顧侍郎去江南道已經半月之久了,至今沒有傳回一點書信,她和顧靜蘭這邊沒傳回書信就算了,她可不信太子殿下那邊沒有一點消息。

“我真的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了。”時庭瑜頂着時于歸警惕的小眼神,冤枉說道。

時于歸立馬看上陳懇,一本正經說道:“你從來不說謊,你說,最近真的沒收到顧侍郎的書信。”

被無辜波及戰火的陳懇低眉順眼,端坐着,搖了搖頭:“當真沒有,江南道兇險,顧侍郎不傳書信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時于歸把最後一口橘子塞進去,咳嗽一聲,扭頭看着時庭瑜說道,“還有,豬尾巴巷的事情,你一定,要給我查清楚。”太子手中能人輩出加上又涉及王家,而她又要處理冬至的事情,無暇分心,此事交給太子殿下最為合適。

時庭瑜認真點點頭。

“自然,不會讓他們白死的,去吧。今年大事接連發生應接不暇,冬至也準備得匆忙,你需好好準備。”時庭瑜提醒道。

時于歸正要起身,聞言,直接坐了回去,疑惑說道:“你們瞞了我什麼,是王家要出什麼么蛾子了嗎?”她打量着時庭瑜見他不說話,便把視線移到陳懇身上。

陳懇低頭沉默。秉持君子之道的人一旦沉默等於承認。

“看來我猜對了,王家應該不會在冬至鬧事,你現在緘口不言想來是他們要在冬至噁心別人,你怕我生氣,能在大殿上噁心到我的,王守仁不是這樣衝動的人,能上得了檯面的,除了嫻貴妃就只剩下榮王了,他們能鬧出的么蛾子無非是榮王現在的嫡長子,嘖,這人怎麼回事,就他會生小孩不成。”時于歸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沒好氣地說著。

不過是太子一句簡單的尋常囑咐,時于歸竟然順藤摸瓜直接猜得八九不離十,陳懇下意識地點點頭。時庭瑜聽着她最後一句話,拍了拍她腦門,佯怒道:“女孩子整日胡說什麼。”

“榮王今年不能參加大典,父皇親口說的,原本大朝祭祀,他的位置由大皇子頂上,惹不得到你的,小祖宗。”時庭瑜當真是怕了時于歸這張利嘴,不得不解釋着。

時于歸抬着下巴,示意他繼續說著,眼睛直看着時庭瑜,只要他說一點謊話就能被她當場抓住。

“確實和小世子有關。”時庭瑜無奈說著。

“怎麼就小世子了?”孩子剛過滿月,按理請封至少也要七歲之後,雖說也有一出生就有封號的打算,比如太子殿下和千秋公主,當年孩子一出生聖人直接下詔給了封號,除了他們的生母是皇后之外,更多是聖人寵愛,要證明其地位不容他們置喙。身為二皇子的榮王殿下的封號當年還是八歲之後,嫻貴妃和王家求的,如今他的孩子剛滿月就要來請封,趕在冬至和太子大婚之前,是想要噁心誰?時于歸的眉頭高高挑起。

時庭瑜連忙說道:“聖人自然沒同意。”

時于歸的眉毛終於落了下來,冷哼一聲。

“只怕不會善罷甘休吧。”

時庭瑜點了點額頭,無奈說道:“此事聽我的可好,你可少操心點吧,我今日看聖人案桌上擺了內庫的冊子了,你自己也收收心,到時候哥哥再給你添一份嫁妝好不好。”太子一個半月之後就要成婚,聘禮早早草擬成冊,聖人和公主早已看了無數遍這才滿意定下的,讓人着手準備了,如今聖人在看的只剩下千秋公主的事情了。

時于歸臉頰微紅,拉下他的手,哼哼幾聲,不說話。

“去吧,今日欽天監說要大雪就不要出去玩了。”

時于歸哦了一聲,歡快地跑出去,大門關上后還能聽到陳黃門驚慌地大喊着‘公主小心’之類的聲音。

直到時于歸的聲音徹底消失在大殿內,麗正殿恢復了往日的安靜,時庭瑜臉上笑意斂下,挺直脊樑坐在上首,點了點案桌。

“同光的消息到了?”

“是,黑雲衛開始撤出高麗句。”一直沉默的陳懇打破沉默。

“真是王家?”太子接過陳懇遞來的信件,展開細細看着,眉頭逐漸皺起,臉色越發陰沉,最後一頁在他手中被翻下后,他忍不住呵斥道,“王家,好大的膽。”

“殿下打算之後如何。如今張武那邊已經派了顧侍郎去查看,高側妃帶來的消息私藏武器事情如今公主已經查出眉目,謝大郎君現在更是帶來樂浪公主一事和王家脫不開的鐵證。楊謝兩家倒下,王家如今全市如日中天,榮王殿下處處緊逼,此事遲者生變,還需殿下早做打算。”

時庭瑜手指搭在那幾張信封之上,端坐的影子被窗邊日光斜斜投射在地面上,沉默在大殿中瀰漫,半闔着的眼睛微微下垂,遮住眼中神思。

“等顧明朝回來,我必須知道江南道到底在隱瞞什麼?”時庭瑜敲了敲紙張,淡淡說道,“長豐,去查一下顧侍郎如今在哪了。”

大門被砰的一下打開,去而復返的時于歸狼狽地站在門口,時庭瑜一見她迷茫慌張的神情,心中一墜,蹭得一下站起來。

“怎麼了……”

“太醫……”時于歸強忍着心中的恐懼,纖長白皙的手指抓緊門框,閉上眼說道,“長豐說顧侍郎和謝書華在前往徑山寺的路上被發現……”

“身受重傷。”

“太子,中散大夫萊明求見。”一個消息還沒來的消化,又看到陳黃門匆匆而來,站在門口惴惴不安地說道。

萊明,王守仁心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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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每天都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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