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歌
姜浩無奈地撣了撣衣袖,一轉身,就看見傅清顏一家。即便是他素來臉皮極厚,也不由覺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
不過看着傅清顏一家身邊穿着官服的小吏,姜浩眼睛亮了,他衝到傅彥面前:“老兄,你是應召而來的賢士吧?”
傅彥莫名地點了點頭。
“姜浩!”旁邊的小吏叫道,他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小子把傅先生糊弄了。“不得無禮!”
“我哪裏敢。”姜浩叫屈,“我不過是瞧着這位先生初來乍到,一定是人生地不熟,不如雇了我,也不要多少錢,只要管一日三頓飯便盡夠了!”
傅彥有些窘迫,他還是生平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人。小吏見他猶豫,也知姜浩獨身一人活得不容易,便低聲向傅彥講了他的來歷。“這小子雖然油嘴滑舌,卻不是什麼姦邪小人,先生若願雇他,倒是可以放心。”
傅彥便看向妻女,江氏只說:“妾身聽夫君的。”
又看傅清顏,她卻在出神,直到傅彥叫了她,才回過神來。
傅清顏為何出神因着姜浩正是未來趙裕登基后的禮部尚書的名字。只是……禮部尚書姜浩是個跟發麵饅頭一樣白胖的男人,而眼前少年,長相雖不是俊逸絕倫,也算得上清秀有餘,傅清顏一時不敢將他們聯繫在一起。直到看了許久,這五官輪廓實在相像,才敢確定,此姜浩就是彼姜浩。
這可真是…一胖毀所有…傅清顏覺得一言難盡。
未來的禮部尚書,大名鼎鼎的笑面虎,一張嘴常常將那些老學究氣得跳腳,如今卻靠着求賢令混吃混喝,偏偏還讓人發現,直接趕了出來。傅清顏心想,她知道姜浩出身低,卻不知道他還有這樣艱難的時日。不過眼前人臉厚心黑,巧舌如簧的形象已經初見雛形,明明是最不知禮的傢伙,偏偏做了禮部尚書,幫着龍椅上那位反嗆御史。
只是上輩子,可沒有這一出,難不成,是因為她拉着爹爹走得快了些?
“嬌嬌兒?”
傅清顏回過神,輕聲說:“我們尚有餘力,又確實不熟悉這長安城,雇他倒也不錯。”
傅彥聽她這樣說,便對姜浩道:“你隨我們一道吧,只是先說好,我們囊中不豐,只能管你一日飯食。”
“夠了夠了!”姜浩喜出望外,當即對傅彥行了一禮。
小吏拍了拍姜浩的肩,小聲說:“你小子走運了,傅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人,你小子殷勤些,好好伺候,想不到的好處!”
“多謝多謝!”姜浩擠眉弄眼。
姜浩又對着江氏和傅清顏行禮:“小子見過夫人、小娘子。”
小吏領着四人往裏走,姜浩看着傅清顏道:“先生,小娘子長得可真好看,將來必定是個大美人兒!”
傅彥聽了這誇讚心裏熨帖,面上卻沒有顯露。
傅清顏仰頭看着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姜浩,你該叫我叔叔才是。”姜浩笑眯眯地逗她。
這聲叔叔可不該她叫,算起來,他們應該是平輩。傅清顏想着,張口:“哥哥。”
姜浩覺得有趣:“怎麼不叫叔叔,反而叫了哥哥?”
傅清顏回答:“你這樣年輕,做不了叔叔。”
姜浩想,這是在誇他年輕呢。眼前這小姑娘瞧上去不過十三四歲,卻一副大人的模樣,姜浩想着既然要討好先生,討好了他家女兒定是沒錯的,便藉著話茬和她一句句聊了起來。
只有前面悄悄聽着的傅彥知道,被哄的,分明是姜浩,他已經毫無防備地將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來,
說到這裏,姜浩也反應過來了,自己還對他們一無所知,卻被這小姑娘把家底都掏了出來。好在,他這經歷,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反應過來,他再不敢小瞧眼前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能養出這樣的女兒,這位先生也定然不凡,姜浩覺得這說不定是自己這輩子做的最划算的買賣了。
傅彥一家三口分到了三間相連的廂房,放下行李,姜浩主動請纓去取傅彥一家該得的米糧。
“竟是要自己做飯?”傅彥驚訝,他原本以為會是吏部做好了自己去取。
“原本是做好了自取的,可是來的人大都是平日吃不飽的,”姜浩在這兒住了幾日,對這些了解得十分清楚,如今可沒有幾戶家境殷實的人家,何況這些前朝遭了末帝毒手的大臣,早都淪落成普通百姓了。“那日為了爭搶食物,差點發生了踩踏,吏部便讓人憑銘牌自己按人頭領了糧食去膳房做。”
傅彥這才知道小吏方才遞來的木牌是做什麼用。
他將木牌交給姜浩,後者高興地前去跑腿。
“陛下,您要找的賢士如今大都到了長安。”
“是嗎?”新帝趙琰看着奏摺,煩躁地回了一句。這些奏摺都寫的是什麼鬼?他真想點把火把這堆東西都燒了去,當個皇帝竟然比打仗還累,為著這些民生國務,他已經急得長了滿嘴燎泡。廣招天下賢士這個主意還是皇后幫他出的,本就只是想做個姿態,趙琰可不覺得這群為了躲難跑到深山老林里的傢伙會有什麼本事。
想起之前登基大典上的混亂,趙琰就覺得牙疼,他麾下大多是武將,勉強才扒拉出幾個做了文官,卻是杯水車薪。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吃飯睡覺都在批奏摺的趙琰哪還有心情見什麼賢士。
“等朕空下來,自會召見他們。”說罷,擺了擺手,意思是讓他下去。
李安貧滿腹的話只好全咽了下去。
他低着頭邊走邊沉思,忽然額前感到一陣阻力,他抬頭,看見面容清俊的青年笑眯眯地收回手。
他無奈地對青年行禮:“下官見過謝尚書。”李安貧是個木訥的中年人,明明比謝煜大了許多歲,在他面前,卻沒有半分長者的威嚴。
謝煜背着手,“何必多禮,如今朱毅被陛下停了職,說不準什麼時候你這個侍郎就成了尚書,到時候,咱們可就是平級了。”
李安貧嘆了口氣,“謝尚書就不要開下官的玩笑了。”
“好吧,你這愁眉苦臉地在發什麼愁?說來聽聽,保不齊我有主意。”謝煜道。
李安貧半信半疑,但謝煜確實出了名的智計無雙,便將趙琰一番話一一道來。
“陛下不召見,我就只能把他們養在吏部。只是如今形式,就是皇家也沒餘糧,這些名臣之後白吃糧不幹活,已是引了吏部很多人不滿了。”光是這樣就算了,還有人仗着求賢令,對小吏各種使喚,偏偏陛下不召見,他就只能好好伺候着,若是出了岔子,他可沒法兒交代。再有最近去要糧時,戶部柳尚書看他的眼神越發不善,再多過些時日,說不得就要和自己翻臉了。
謝煜一笑,“這還不簡單。你應當知道,最近那些世家為了向陛下示好,獻了些家中藏書上來。只是長安能做雕版的工匠就這麼多,自然要先刻些珍本。其中一些尋常的便只能先放着,你去借了來,讓他們抄書去,抄多少換多少米糧。連字都不會寫的或是寫不好的,自然不是什麼賢才,趕出去就是。再有賴着不走的,便是欺君之罪,直接押到我刑部便是。”
李安貧若有所思,“這倒是個好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快去安排吧。”謝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長。
“多謝尚書大人了。”李安貧對他作了一個揖,興奮地走開了。
謝煜想,他果然聰明,既解決了皇後娘娘交代下來的麻煩,還叫人對他感恩戴德。娘娘看自己管刑部太輕鬆,非要給自己塞點事做,好在有個人上趕着幫他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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