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災
天幾乎是在一夜間冷下來的。
先是下了一天的雨夾雪,稍稍放晴之後,又開始下雪。
化雪有多冷邱季深暫時想像不到,反正下雪的時候,已經要了她的老命。
她上輩子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低溫,一下被凍得有些發矇。
高吟遠家的房屋建築根本不避寒,即便是縮在房間裏,依舊能感覺到有股陰涼的空氣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
事實也的確如此。窗戶跟門縫關不嚴實,屋頂不及時修繕的話,就會出現裂縫。可是因為現在大雪天,根本無法上房修理。
這樣寒冷的天氣,邱季深的抄書事業受到了嚴重阻礙,滿手凍瘡,下不了手。
公務員的人生信條也遇到了挑戰,因為早上起不了床。只要出門,就恨不得披着自己的雙層棉被。一旦靜坐不動,就感覺冰塊正從腳底層層往上凍。
加上開火熱水太過麻煩,葉疏陳跟高吟遠兩個糙漢帶頭偷懶,邱季深跟着吃冷飯喝冰水,身體沒經住造作,沒兩天什麼毛病都出來了。
乾脆告假幾日,先在家中休息。
葉疏陳常年習武,本身不畏寒,加上在京師待久了,還不算無法忍耐。但看邱季深說句話就要打個哆嗦的樣子,實在是受不了,出門給她買了兩筐炭火,讓她在屋裏烤着用。
越到這個季節,炭火價格便急劇飆升。當然……棉被的需求也是越高。
只是棉被邱季深還沒開始對外出售。她是打算先在朝廷官員內部進行推銷,那自然是要等到最冷的時候,來一套雪中送被,讓他們從此深深銘記,這個冬天裏最溫暖的棉花……
工部的被子她已經送出去了,看起來是異常受歡迎,連帶着邱季深都受待見起來。不少同僚主動讓她告假在家,向上級官員彙報她工作上的努力跟成就,甚至願意幫她打卡上班。
至於剩下的被子,還要用來折抵購買吉貝的花銷,未必能有多少閑余,她要先存起來。
為了先期營銷,邱季深並沒想靠這個大賺一筆,目標只是小有盈利。大梁的人工成本實在是太低了,很好地幫她控制住了價格。
起先因資金限制,工坊製作被子的速度不算快,沒有投入太大的生產規模,是慢慢從夏天一直囤積到了現在。而高吟遠找的多數幫工是沒什麼生產能力的婦人跟小孩兒,人數不多,皆是社會底層。
他們只要有三餐,就可以誠心為你做事,並不比現代的成年勞工效率低。如果能給他們一些微薄的報酬,還願意不舍晝夜地為你工作。
到了冬天,這些人索要的工資就更低了。因為跟着邱季深,比呆在自己四面漏風的家中要好得多。他們租借來的工坊嚴實暖和,裏面遍地是棉花,晚上可以抱着取暖,難得安睡。高吟遠默認,工坊是可以留給他們過夜的。
此外,三人並未削減他們的工錢,那全是他們應得的。邱季深還特意給他們增加了提成,並且讓他們休息了兩天。因為冬天幹活實在是太苦,黑不掉那良心去剝削。
邱季深本來以為,雪會下個一天半天就結束,沒想到卻有愈下愈大之勢。
這樣的冬天,普通蒲草為內絮捏成的被子已經不足以禦寒,一床可以保暖的被子甚至比糧米還要值錢。而功效不遜於絲被,價格卻還不到其一成的棉被,名聲自然迅速傳了出去。
東西雖然還未進行外銷,就已經供不應求。高吟遠找來幫忙的一些工匠與婦人,紛紛要求不要工錢,以做白工抵債,只希望能換一床棉被。
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因為他們也快付不出再多的工錢了。
但是再冷下去,絕對不是個辦法。繼續這樣的話,肯定是要成災害的。邱季深還是希望天氣能快速轉暖。
邱季深早上起床。想要打水做飯,可是掀開院子裏水缸的木蓋,發現水已經被凍住。連打水的木瓢都拿不出來。
“這是要怎麼辦!”
邱季深左顧右盼,才發現高吟遠跟葉疏陳人都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裏。門口有兩道淺淺的腳印,差點被積雪重新蓋住。路上雪深有近一尺,也就是三十厘米左右,還未被清理,出行不便。
邱季深試探了會兒,放棄出去找水井的打算,去廚房拿了把刀過來,在水缸里慢慢劈冰。
不久,離開的兩人頂着斗笠,步履蹣跚地回來。
葉疏陳背上背了一捆柴,手上也有一筐的木炭,高吟遠手上則是提了一桶水,給葉疏陳打傘遮雪。因為他們身上穿着邱季深工藝還不是很完善的厚重棉衣,行動看起來相當笨拙。
邱季深放下手中的刀,過去幫忙。
葉疏陳將背後的東西放下,吐出一口白氣,說道:“路被堵了,賣柴的人過不來,我就去自己挑了。”
邱季深看他的手,凍瘡已經破了,手心更是被勒得青紫,就想趕緊過去生火,給他暖和暖和。
葉疏陳說:“現在乾的柴火跟木炭越來越難買了,還是早點做準備吧,冬天沒個火可不行。”
高吟遠自己坐下,用力撣着褲腿上的雪漬說:“幾十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雪。”
邱季深問:“幾十年?”
“我怎麼知道?”高吟遠說,“反正我出生起就沒見過。”
葉疏陳把斗笠摘下,掛到牆上,說:“房子被壓塌了。”
邱季深懵道:“什麼房子?”
“老房子吧,就在不遠處。昨夜聽到了類似的動靜,今早就是想去看看的,果然是被壓塌了。”葉疏陳說,“當時裏頭的主人還在睡覺,都未察覺。不過還算運氣好,自己爬出來了,也沒受傷。”
邱季深抬頭一看。
高吟遠這個似乎也是老房子啊……
高吟遠立馬道:“別說!說不得!”
邱季深於是憋住了。
邱季深嘆了口氣,道:“希望只有京城在下這樣的大雪。”
另外二人都沒有說話。
葉疏陳突然將手伸到她的面前,說道:“好冷啊。”
邱季深:“……”
高吟遠僵硬地扭過頭,看着他們。眼神中帶着審視跟不安。
“你是不是也想來?”葉疏陳說,“我倒是不大介意,畢竟我們是兄弟嘛!”
高吟遠站起來就走。
葉疏陳又看向邱季深。
邱季深說:“好的我去做飯,不然待會兒水又要凍上了。”
邱季深去后庖生火,順道待在灶邊取暖。煮完飯之後,又燒了點水。等火終於熄滅,熱源消失,有一種從封建社會回歸原始社會的錯覺。
小坐一會兒,三人又回屋拿了鏟子,開始清理自己門前的積雪。
隔壁住着的老賊竟然趁他們不注意,把自己門前的雪掃到了他們這邊來。高吟遠如今仗勢欺人,慫恿他們過去叫門。
葉疏陳一怒之下,直接略過了這一步,用力把雪拋上高牆,送到對方的院子裏,激得對面一直嗷嗚嗷嗚地叫喚,又不敢出來。
果然大公子不管住在哪裏,都是個狼人。
傍晚時分,雪稍停。葉疏陳又出去清理了一趟,必須看着門口空蕩蕩的才覺得高興。
是個勤勞的孩子。
看街上終於有了些許行人,他說了句“我去再買些肉跟菜回來!”,然後背起自己的大籃子樂顛顛地跑了。
這樣的雪災,城裏養殖的幼畜不知道要凍多少。雞鴨自然不用說,豬崽羊崽也夠嗆。百姓連給自己保暖都成問題,自然沒有多餘的地方能讓牲畜住。估計不久,所有吃的都要大幅漲價。買肉更是艱難。
高吟遠也是想着以後買肉可能要血虧,終究是敵不過自己貧窮的本性,跟着跑出去買肉去了,邱季深被要求留在這裏看家。
邱季深正躲在屋裏核算賬目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她以為是隔壁的鄰居還不死心膽敢前來battle,趕緊跑了出去。
氣勢洶洶地拉開門,發現來人竟然是項信先。
對方帶了幾位小廝過來,正在好奇他們家門口竟然被打理得異常乾淨。
項信先被她衝出來的架勢嚇到,臉上還露出頗為無辜的驚訝。
邱季深趕緊把掃把放下,友善地依在門口,招呼道:“項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如此嚴寒冬日,還特意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項信先說:“京城連日下大雪,聽說你這邊有屋子塌了,所以我過來看看。”
邱季深:“倒是沒事,多謝關心。”
“我讓人給你送了些要用的炭火。現在去買,小心買到濕炭火。聽縣衙那邊的人說,有人冷得用了濕冷的木炭,還緊閉着門窗,結果夜裏被悶死了。”項信先看了她的屋子一眼,說道:“我看這屋子老舊,住得不安全,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帶着高兄到我家暫住。”
邱季深感激他此時還能記掛着自己,說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還是算了。這屋子翻修過,也不算危險。高吟遠這人執拗,想必是不會答應的。”
項信先聽她這樣,也不再勉強,只是道:“那你自己小心,尤其是夜裏。京中已經凍死了不少人。衙門今日,剛在路邊收了好幾具屍體。”
邱季深動容:“啊……”
“算了,我不該跟你說這樣。”項信先說,“我聽說你收了不少吉貝,應該是不那麼怕冷的。”
邱季深追問:“那其他地方,也有這樣的雪災嗎?”
項信先凝重點頭:“有。今年多處都有雪災,京城附近的幾個郡縣也沒好到哪裏去。商鋪都關了,普通百姓找不到活計,米價與菜價一夜之間又翻了多倍,難以為生。加上道路堵塞,衙門僕役行動不便,便有不少投機之徒趁機作案,各地官府如今都是自顧不暇。許多災民,正在往京城過來,因為京城的米倉最為豐沛,時常會放糧賑災。”
邱季深問:“那今年會放嗎?”
“不知道。”項信先搖頭,“此次災民太多,後續還要維^穩,怕是不會過多放糧。”
邱季深皺眉:“是這樣啊。”
二人沉默站立。
還是項信先身後的奴僕提醒了一下,項信先才想起來,讓人把干炭火搬到她院子裏去。
邱季深卻之不恭,向他道謝。
二人又寒暄了幾句,都跟雪災有關。項信先讓她如果身體無恙,可以去參加早朝。
雖說小品階的官員平時是不用早朝的,畢竟殿裏根本站不下那麼多人,七嘴八舌地也說不清楚。但每月會有一個規定的日期,所有官員都得去參加早朝。
項信先臨走之前,多問了一句。
“對了,你知道楚偃嗎?”
“楚偃?”邱季深愣了下,“哪個楚哪個偃?”
項信先說:“你不認識他嗎?”
“不認識。”邱季深也不確定道,“這名字聽着並不耳熟。或許我聽過,但是忘了。你從哪裏聽來的?”
“是嗎?大概是我最近卷宗看得多,糊塗了吧。”項信先不動聲色道,“我隨意問問而已,還以為是你跟我提過的呢。”
邱季深笑了下:“那應該真是你記錯了吧。”
項信先不置可否,轉身離開。
邱季深看着他的背影,覺得他最後幾句話問得別有深意,好像不是那麼簡單,於是叫着系統問了了名字的來歷。
對方倒是很快就給了答案。
【和恩告訴項信先,自己的俗名叫楚偃。】
邱季深的確沒印象,當它只是和恩隨口胡謅的名字。
·
翌日,連邱季深都看見了凍死在路邊的乞兒,對方縮在牆角,被雪埋了半身。身上穿了好幾件紙裘,都破破爛爛的,有些已經糊了,大概是誰人丟掉的東西,他死死抱在懷中。
高吟遠所住的地方,雖然不算什麼風水寶地,但也是個四通八達的好地段。那乞兒不知道怎麼走到了這裏,夜裏風大坐着休息,再也沒能起來。
高吟遠早晨出門的時候看見,將他挖了出來,跟葉疏陳一起,抱着他去衙門。
邱季深心中很不是滋味兒。雖然知道生產力低下的社會,這樣的情況在所難免,但親眼看見,實難接受。
好端端的,就這樣去了。絕不屬於少見,往年肯定也有。
人若是窮的話,連個想努力的資格都沒有。不該是這樣的。
她憑着意氣,穿上官服,去宮中找唐平章。想向他再次諫言,在各地推廣棉植。
唐平章正坐在溫暖的屋內處理公務,因為炭火離得夠近,身上只穿了兩三件衣服。見到邱季深,拍掌說她來得正好,今日早朝上有太多意見,他想問問她的看法。
“此次雪災,足見棉植的重要性。”邱季深說,“棉花易種植易成熟產量高,臣給出的器械可以方便處理棉籽,即便是力氣小的婦孺也能從事。只要普及開來,斷然不會同今次這般,一經寒襲,哀鴻遍野。”
“如今還是糧食比較重要。”唐平章憂愁說,“聽各地官員速報,今年多地驟寒大雪,災民無數,良田被埋,插下的糧苗難以成活,明年收成欠佳。已經沒有多餘的糧地可以種植棉花。”
邱季深說:“那就請原先種植桑跟麻的農民改種木棉。種木棉者,科征減半。再命官員親臨督勤。”
唐平章搖頭:“不行的。歷來屯田之事牽涉廣泛,工部管不了太多。桑麻雖然廉價,卻用途甚廣,易種易活。而這個木棉,根本沒多少人知道,也從未有人種過,可是一點也不容易,風險實在太大。何況還要科征減半,這要如何說服那些官員呢?”
邱季深說:“陛下,若是綿織物做得好,也可以用與交換糧食,其用途不是桑麻能比的。糧米總是種不完的,可不能單為了一個吃,就別的都不顧了。衣食住行,四種需要,都不可懈怠啊。”
“往年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很難得會有今年這樣的大雪天的,明年就會暖和一些。五郎你是杞人憂天了。”唐平章不以為意說,“你說要以棉花來做物稅,未免變得太過,阻力太強,朝中官員多半不會同意。我知你本意憂民,可此事任重而道遠,急不得。”
邱季深欲言又止。
是任重而道遠,可你起碼讓我看見你有邁開步子的欲^望啊。
改革自然是難的,沒勇氣不堅決的話,連頭也開不下去。因為它必然會觸動到某些人的利益。
可不改變的話,日復一日,不過是慢慢消亡而已。
邱季深說:“不如臣明日帶些棉衣跟被子過來,陛下在早朝中向朝臣展示,問問他們能否同意。臣也可以親自跟他們講述。”
唐平章嘆說:“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好吧。”
邱季深又說:“聽聞城外來了不少災民,陛下想如何安置。”
“此事今日已經討論了一個早上了。”唐平章拍着桌上的公文道,“不能隨意放他們進城。可以挑選強壯的勞丁,招收他們做為勞役,去街上幫忙清理積雪,修繕房屋。每日再提供一些粥米,供他們生活。”
邱季深:“那安置在何處呢?”
“廣徵廬舍,用以安置。”唐平章說,“朝廷沒有多空閑的屋舍。城南那一片,倒是還有。”
城南那一片,指的是貧民區吧。那裏的房屋年久失修,四面漏風。
邱季深說:“臣想,他們沒有厚重的衣物跟保暖的棉被,白天要做重活,晚上又難以安睡,怕會堅持不住。”
“他們自己會有辦法的。他們已經習慣了,我聽說,經常受凍的人,不會那麼怕冷。”唐平章理所當然道,“籌措物資,賑恤貧弱,都盡量吧。已賦予各地開倉賑濟之權,遣官祈福,想來大雪很快就會過去的。”
循例走程序,挑不出什麼不對的地方,可就是……覺得敷衍。
邱季深:“是。”
·
邱季深回到家中的時候,葉疏陳跟高吟遠也回來了。
二人坐在桌邊嘀嘀咕咕地討論着什麼,葉疏陳還一副慫恿的模樣。
高吟遠站起來,對着她有些遲疑,試探道:“有兩件事情。”
邱季深摘下官帽,托在手上,問道:“什麼事?”
“你不說我先說了,你好磨蹭啊!”葉疏陳受不了道,“一是城中有商戶不知從哪裏得來了消息,想高價買你全部的棉被,比你自己定的價錢,要高上五番有餘!還想買你做出來的幾件工具。這樣一算的話,邱季深你就要發財了!”
“二是工坊的幾人過來詢問,能否將其餘家眷,夜裏都帶到工坊去住。”高吟遠說,“多日大雪,他們家的房頂被壓壞了,無法修繕。家中也沒有多少可以避寒的物件,穿了幾件衣服還是覺得冷,最近凍死的人太多,他們怕家人也在半夢半醒中去了,所以想在暖和的工坊借住。”
“哦……”
邱季深緩緩坐到椅子上,魂不守舍道。
“哦是何意?”高吟遠跟着她坐下,緊緊盯着她,說道:“是這樣,能否在工坊,多留幾床棉被?給幾個孩子也好。”
葉疏陳看她眼睛沒有焦點,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說道:“你是不是今天,被嚇懵了?”
邱季深突然說:“我不想賣棉花了。”
高吟遠:“什麼?”
“不想賣了。”邱季深說著很是酸澀,可又說不出具體緣由:“你招他們進來吧。再去租兩間空的工坊,趁着雪停的空隙,招收城中的流民,讓他們過來修繕一下。工錢沒有,但是幫我們幹活的,夜裏都可以帶家眷過來居住,一日兩餐。再請個大夫,以免誰病了將病氣傳染出去。另外讓工坊再加快速度,除了棉被外,再做一些棉衣,把能用的吉貝都用了。坊中做出來的東西,可以留給他們取暖。多餘的被子,看誰需要,可以暫借出去,病的、小的、弱的,優先。其餘的事情,都等天氣轉暖之後再說。”
葉疏陳笑問:“你真不賣了?”
邱季深用力“呸”道:“銀子,算什麼東西!”
高吟遠背過身,肩膀起伏了下,說道:“那我現在就去告知他們。”
他走到門口,停了下,快速回過身又快速轉了回去,說道:“還是多謝。那些都是我結識的人,是我實在不忍心。”
“我也不忍心啊!賺錢本就是為了濟民,如今這樣不是正好?”邱季深說,“我早說了,這也算你掙的銀子,你有權可以決定。我們三個,都有手有腳,能怕到哪裏去?還怕會變得更窮嗎?”
葉疏陳一把勾住她的脖子,笑道:“邱季深,我真沒看錯你,你真是討人喜歡!”
邱季深掰他的手,卻發現他手臂的力氣極大,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對方故意逗她玩兒似的,用下巴抵住她的頭。
“你不要動手動腳!”邱季深拍在他手背上,“我知道我是討人喜歡,但也請你剋制一下。”
葉疏陳說:“我葉大公子的喜歡也是很值錢的,這樣一算,你其實不虧啊。”
邱季深都叫他給氣笑了。
“臭不要臉!”邱季深甩開他,哼道:“想得真美!”
她理了理衣服,聽到外面一陣是紛紛踏踏的腳步聲,走過去開了門,發現是工坊的人過來了。他們應該之前就等在不遠處,得了消息才過來道謝。
工坊的工人邱季深其實沒見過幾面,因為都是高吟遠在負責的,這些人對她而言相當陌生。
他們臉龐凍得通紅,唇齒間呼着白氣,有的身形瘦弱枯黃,有的身體殘疾,還有的手上抱着小孩兒。大多是不良於行的人。
他們在為首一位瘸腿的中年男人帶領下,生澀地向她行了一個拜禮。
這一幕寂靜無聲。
這些最不善言辭的人,什麼也沒說,如同來時那樣沉默,深懷感激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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