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

一家人

傅瑤有些發愣——這個人很有名么?為什麼他們都表現得如此亢奮?

她自進宮來就沒生過病,對太醫院當然也不熟。可是聽她父親的意思,這位張太醫大概很有名,否則不會這樣激動。

張太醫邁着緩慢而穩健的步伐過來,隨意望了陳氏一眼,便對傅瑤說道:“良娣放心,傅夫人神氣充盈,並無疾病。”

可信上的的確確說身子抱恙。

傅瑤用探詢的目光看着陳氏。

陳氏面上頗見尷尬,搓着手不知如何應對,就聽張太醫淡淡說道:“傅夫人不是有病,是有喜了。”

“真的?”傅瑤驚喜地叫起來。

陳氏雖有些埋怨這位大人的心直口快,但既已說出來,再瞞着也是矯情,便點了點頭。

傅瑤打量着陳氏,怪不得她覺得這位母親比記憶中豐腴了些,原來是有身子了。

想不到張太醫的醫術果然高明,不用號脈,光瞧一眼就能瞧出來,傅瑤興緻勃勃問道:“張太醫可知我母親腹中是男是女?”

“胡鬧,月份這樣小,扁鵲在世也驗不出來。”張太醫的鬍子又氣得飄起來了。

傅瑤無辜的眨了眨眼,她真不是故意刁難。

陳氏怕這位老大人被自家女兒氣死,忙打岔說道:“外頭熱,咱們都進裏邊說吧。”

既知道不是有病而是有孕,張太醫的任務就算大功告成。但既然來了,總不好立刻送他回去,陳氏命下人收拾一間整潔屋舍,恭恭敬敬地迎張太醫住下。

張太醫並沒有推辭。

一家人回到房中,傅瑤便嗔道:“娘,既然是喜事,您怎不早些說明,害得女兒擔心一夜,生怕出什麼亂子。”

陳氏白皙豐潤的臉上微微泛紅,“這種事怎好在信里說,娘又巴不得見你一面,只好胡亂找了個由頭。”

“倒也罷了,總算太子殿下心底柔善,不肯計較,不然一個欺上瞞下的罪名下來,你我吃罪不起。”傅瑤說道。

“好好好,娘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總不給你添麻煩就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陳氏的笑意從眼裏漫出來。

傅湛在旁邊問道:“妹妹,聽你的意思,太子殿下彷彿對你很好?”

傅瑤笑道:“好不好的,也就是那樣,總歸太子現在只有我一個妾侍,來還是要來的。”

陳氏便有些隱憂,她緊緊抓着傅瑤的手,諄諄囑咐道:“娘也不指望你如何出人頭地,宮中生活不易,你盡量保全自身就是了。何況娘雖身在宮外,每常與那些世婦交談起來,都說皇後娘娘很看重郭家的二小姐,將來她若是入了東宮,你須留神別冒犯她,總歸護住性命要緊。”

傅瑤現在明白原身為何半年來一直默默無聞了。

傅家是個好人家,傅老爺雖官職卑微,卻性子恬淡適意,不喜爭執,連納妾都不曾有過;陳氏為人也是溫婉和平,傅瑤上頭還有個疼愛妹妹的兄長。

在這樣家庭長大的孩子,性子一定極其軟善,但適不適合宮中生活就又是一說了。

既然入宮,便不得不爭寵;既然爭寵,又怎可步步退讓?何況很多事情,並非一味忍讓就能解決的。

這些話傅瑤並未宣之於口,她才剛穿越過來,總不好一下子就變了個性,讓人瞧出端倪。

因此她只乖順地笑道:“是,女兒謹記娘的教誨。”

傅徽見母女情深,自己一個男人家站着很是多餘,便起身朝外走去。

陳氏立刻發現了,橫目道:“你去哪兒?”

傅徽陪笑說道:“瑤瑤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去弄條鮮魚給她嘗嘗鮮。”

陳氏便知他想去垂釣——傅二老爺沒有別的嗜好,唯獨對釣魚這一項情有獨鍾,好像天生跟魚有仇似的。

今兒又是休假,傅二老爺想必更是心癢難耐。

陳氏沒好氣說道:“什麼稀罕東西,讓下人去集市上買一條得了,要多大都有。”

二老爺臉上的笑簡直近乎阿諛,“市面上的魚都不新鮮,味兒也不正,何況你如今有了身子,那不乾不淨的東西都不要吃了。”

傅瑤從中圓場,“娘,就讓爹爹去吧,我久在宮中,也挺想嘗嘗家裏的手藝。”

陳氏這才鬆口,“去吧去吧,若釣不到魚,今兒就別想吃飯了。”

傅二老爺樂顛顛出去,陳氏才皺起眉頭,“心思都放在釣魚上,這樣子能陞官才怪呢。”

“娘,不是您才說的嗎?平易安穩最要緊,咱們家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爹爹這樣已經很好了。”傅瑤說道。

陳氏終究是個樂觀的人,雖偶有牢騷,終究不願貶低自己的丈夫,她拍拍女兒的手背,“倒也是,我只想咱們這一家子和和美美也就是了,你爹爹已經這樣了,你大哥若能博得功名當然好,若是不能……”

她忽然皺眉喊道:“你往哪裏去?”

原來傅湛正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陳氏這一喊,傅湛不得不停下腳步,訕笑道:“娘,他們今兒有一個賽詩會,我想去看看。”

“你還會作詩?”陳氏表示懷疑,“我聽夫子說,讀了這些年,你連詩經都還沒背全吧?”

“就是不會才更要學嘛!”傅湛理直氣壯說道。

陳氏無言以對。

等他去了,陳氏才扶額說道:“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我怎麼嫁到這樣人家來了?”

她話雖這麼說,傅瑤瞧出她對於現在的境況還是挺滿意的:丈夫雖無進取之心,勝在老實,也能聽話;兒子好在還年輕,以後也能慢慢調理。就是現在肚裏這一個,還不知結果如何。但不管如何,總是一份新的希望。

陳氏摸着肚子,滿目都是為人母的喜悅。

門外有人影一閃而過,傅瑤喝道:“誰在那裏?”

一個丫頭趕忙進來,跪下說道:“良娣恕罪,婢子見良娣同夫人正在說話,不敢驚擾,才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陳氏笑道:“你不記得秋竹了?從前你最喜歡她的手藝。”

傅瑤在家的時候,身邊配了四個貼身的丫頭,後來被選為太子良娣,丫頭們不能進宮,又失了依靠,便或是託人贖身,或是投奔別的主子去了。獨有這個秋竹仍兢兢業業待在府里。

傅瑤看着她手上的大碗,“這是什麼?”

闊大的木碗裏盛着晶瑩的冰塊,上面整齊地碼好一枚枚鮮紅的果子,色澤很是誘人。

秋竹回道:“婢子見天氣悶熱,所以擇了些鮮果子,用冰湃好了,端過來給良娣和夫人解暑。”

傅瑤捻起一枚嘗嘗,牙關幾乎酸倒,忙吐出來。

秋竹忙用帕子接着,說道:“這一盤是梅子,夫人近來喜食酸,所以用了這個,也有別的。”

另換了一盤荔枝,端到傅瑤身前。

陳氏笑道:“倒是秋竹還記得你的喜好。”

傅瑤留神瞧去,這丫頭心思敏捷,行事也稱妥帖,倒是個可堪一用的人才——太子府幾個宮人裏頭,小香活潑有餘而穩重不足,其餘又暮氣沉沉如死人一般,竟沒一個可靠的人選。

存了這份心思,傅瑤便試探着問起話來,秋竹對答如流,言語裏甚能令人滿意。

此時傅家大房裏頭,氣氛卻異常肅穆。

傅三夫人輕聲說道:“嫂嫂,六姑奶奶回來了,論理,咱們該去拜見。”

傅家長房裏的五姑娘傅珍憤憤不平地揮着扇子,“三嬸,她算什麼?豈有咱們先去見她的道理?”

三夫人清楚地知道,兩位姑娘在家時便不怎麼和睦,傅珍更是仗着出身,沒少給那位六妹妹氣受。但如今時移世易,可不能跟從前等同了。

她保養良好的臉上呈現出一抹譏誚,“五小姐,六姑奶奶如今可是宮中的貴人。”

傅珍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什麼貴人,不過是一個妾室而已。不過封了個良娣,以為自己能上天了?”

三夫人糾正她,“就算是妾,那也是太子的妾,藐視她,等同於藐視太子殿下,這其中的罪名可大了。”

她看着那名危坐的婦人,“嫂嫂您說是不是?”

傅大夫人面容平靜,目光沉沉,心中卻着實火焦火燎。她當然也知道拜見是遲早的事。就算今兒裝作不知道,明早去老太太那裏問安也總能撞上,到時還得當面向那家的女兒行禮,不是更為難堪?

她從來都不喜歡二房,更看不起二房。

老侯爺三個兒子,老大任太常寺少卿,不說多麼顯赫,至少體面;老三佔着鹽運司副使的位置,也是個肥缺。

獨有那庸庸碌碌的二老爺,白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這些年,現在也只是區區一個翰林院編修。

現在這一無是處的二房卻藉著女兒一步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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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君之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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