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傅瑤很及時的將自己變作啞巴,根本不摻和這件事。
元禎卻被昌寧弄得不耐煩了,甩袖道:“姐姐若覺得她可憐,就接她去你府上好了,何必強迫別人好心?”
胡說八道!她收留一個歌姬做什麼,曲無衣生得再美,對她這個寡婦也毫無吸引力。昌寧還欲再接再厲,那兩夫妻卻目不斜視的從她身旁走過去了,將她氣了個倒仰。
後面幾日昌寧就躲在船艙里不肯出來,一來是計劃破敗后灰心喪氣,二來也是沒錢開銷。由於周淑妃不肯提供支援,她拉攏曲無衣用的都是自己的體己銀子,現在卻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心裏好不憋屈。
她不出來也好,傅瑤落得眼不見心不煩。和元禎在山頂那次談話過後,她覺得心底的鬱結紓解了許多,彷彿陽光驅散了陰翳。
倒是昌平來找過她幾回,情緒有些悶悶的,說自己想同大姐敘些姐妹家常,可昌寧非但不見她,還讓僕婦將她趕出來。
她跟傅瑤一向走得近,昌寧大概以為她是故意來嘲笑自己的。自然,昌平小妹妹不知道其中的緣由罷了。
傅瑤回回看見這女孩子就心有感慨,明明是一個爹生的,容貌也多有相似,怎麼性情卻南轅北轍?明明李昭儀與周淑妃都是性子極好的人,可李昭儀教養出來的就天真爛漫,另一個卻怨氣纏身,好像人人都欠了她三百萬似的。
傅瑤也無暇去做和事佬了,生分就生分吧,她本就與昌寧大公主沒有來往,以後也不見得有求於她,就這樣斷了也好。
她現在唯一操心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容貌。以前因為心事重重,整天照鏡子也不覺得難看,現在心思一閑下來,再看時便有許多值得挑剔之處。
她幾時變得這樣瘦了呀?傅瑤端詳着鏡中的自己,按了按兩腮,指頭都不能彈起,從前雙頰飽滿,笑生兩靨便媚態橫生,現在卻空洞的像個骷髏。肌膚也沒有從前那般雪白,這幾天曬多了太陽,還有些黃黃的,簡直是名副其實的黃臉婆。
真難看。
傅瑤煩惱地放下鏡子。都說情人的眼是自帶濾鏡的,可若元禎一旦清醒過來,大概就要嫌棄這番姿色了。
小香端着水盆進來,一眼就瞧見這位主子正噓聲嘆氣。她機靈的很,竟神乎其神的猜出傅瑤的心事,“姑娘可是覺得近來消瘦了,不及從前貌美?”
傅瑤狐疑的回頭,“你怎麼知道?”
“這有什麼難猜的。女人哪,還是得臉上有點肉才好看。”小香得意的摸了摸自己圓嘟嘟的臉頰,“就拿婢子來說吧,您瞧瞧,走出去誰也不會說我有十八呢。”
那是,看着倒像八歲。傅瑤心道。
但是小香的話貌似也有點道理,年輕的時候,越是水嫩豐潤,姿色也會蹭蹭的往上漲,等老了再憂心發胖還不遲。
“你有什麼辦法?”傅瑤誠心誠意的向她討教。
小香立刻來了勁兒,偎着她道:“主子我跟你說,這西湖的鯽魚最是補人的,或是將香醋紅燒,或是清蒸煮湯,不僅味道鮮美,還能滋養肌膚,使容顏更加艷麗。”
說著說著,她口水都恨不得下來。
傅瑤總算看出來,這丫頭哪是為她考慮,分明是自己嘴饞了。但試一試也可,何況聽人說,鯽魚湯還能豐胸呢。傅瑤低頭看了看漸漸縮水的胸部,覺得自己一介婦人還不如小香這個處子。
於是窄小的船篷內,終日飄蕩出鯽魚湯與牛肉羹的香味。
元禎很快覺出異樣,得空擰着她的腰道:“你不是不喜歡大魚大肉嗎,怎麼最近開始進補了?”
他恍然大悟,“莫非你又有了身子?”
傅瑤恨不得照臉啐他一口,這人滿腦子轉的都是什麼念頭,她要有了身孕,還能瞞着他嗎?
傅瑤冷着臉道:“讓殿下失望了,只是這一向體虛得很,才想着補補身子。”
從前為了保持身材,她才有意控制葷腥的攝入。但是她現在才發覺,對一個生了孩子的婦人而言,豐腴一點並不是什麼壞事,她現在就是太乾癟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北蕃第一美人赫連漪,不就是仗着一對酥胸才在草原上橫行無忌么?她就是個榜樣。
元禎咬着她的耳朵道:“你怎麼會虛?你夜夜采陽補陰,孤的陽氣都快被你吸盡了。”
傅瑤聽得毛髮森豎,忙推開他,豎眉道:“照你這麼說,我就是謀財害命的狐狸精了。”
她又在元禎胸口推了一把,“去找那冰清玉潔的曲大家去吧,人家才對你大有裨益呢!”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元禎嬉皮笑臉地說道,反而順勢挨得更近。
哪怕是狐狸精也抵不過人類的死纏爛打,不看聊齋中修行千年的狐精也會栽在人類書獃子手上?
傅瑤由他緊緊抱着,但聽他在耳邊呵氣,輕言細語道:“阿瑤,孤倒是想着,得再要個孩子才好。”
“殿下覺得篤兒不好么?”傅瑤的心提起來。元禎一向對皎皎最為疼愛的,反而是篤兒有些淡淡,難道父子間竟有了嫌隙?
“好是好,可是篤兒的性子太沉穩了,反而襯得皎皎形單影隻。若是再生一個,不管是男是女都好,也能多一個人陪着她玩。”
聽起來似乎一本正經,但傅瑤一下子就捕捉到他話中的漏洞:果真是為了女兒着想么?等她懷上珠胎,再待瓜熟蒂落,孩子長得能跑能跳,皎皎都不知多大了,兩個人恐怕都有了代溝,還能一起玩呢?
恐怕元禎還是從自己的私心考慮。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聽元禎悄聲道:“只是這生孩子也不是一人能完成的,孤也得多多幫忙你才好。”
說著就捉住她的玉臂,另一隻手伸進她薄薄的夏衫里,神乎其技地解下她的肚兜。
他力氣頗大,摁着人的時候就像一堵牆。傅瑤掙扎了一下也就不掙扎了,正定定的望着這堵有血有肉的一堵牆,望着牆面上英挺的眉目與勾起的唇角。
元禎被她看得心有戚戚,疑心是否自己的舉動太過魯莽惹人討厭,便放鬆她,有些尷尬的道:“你若不喜,今日便算了。”
誰知傅瑤輕輕一笑,主動欺身上前,含住他兩片嘴唇,細舌靈巧的滑進去。
果然是個狐狸精,元禎被她撩撥得心頭燥熱,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動作起來。
也不知是那鯽魚湯起了作用,還是自己真練了采陽補陰的邪功,傅瑤再照鏡子時,只見得春風滿面,雙目熠熠生輝,兩頰也豐盈有肉,一掃前些時的枯敗頹喪之氣。
連成德帝的幾位年輕妃子都大吃一驚,偷偷問她得了什麼秘方,能否傳授一二。傅瑤說是食補之功,她們只是不信。
因為身子強健的緣故,傅瑤再陪着元禎遊山玩水時,也不覺得怎麼累了,短短半月,將餘杭一帶幾乎逛遍。這短暫的享樂,幾乎可說是她畢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趕在秋風起來之前,皇帝下令返朝,眾人也都安分收心,重整旗鼓打算回到那紅牆之中去,至於在西湖的日子,則將作為永恆的回憶留存在腦海中,以後時不時拿出來重溫一下。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的記憶都是甘美的,趙皇后就沒真正放鬆過一天。儘管成德帝看似舉止放誕,其實很有規矩,並沒讓哪個歌姬懷上龍種,但光是看着那些下賤女子日日在御前轉來轉去,就足以令趙皇后心煩意亂了。
傅瑤對她深表同情。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卻令她和趙皇后皆深感不快。
謠言是在返程途中產生的。
這一日,傅瑤坐在窗前,讓秋竹為她通發。秋竹一手握着篦子,一邊說道:“小姐不知那些人嘴有多壞,說太子不是皇後娘娘親生的,殿下的生母另有其人,還是被皇後娘娘害死的呢!”
“誰敢造這樣的謠言,你該立刻將她們抓起來,送到皇後跟前去。”傅瑤皺眉道。
秋竹搖頭,“誰知道流言從何處傳來的,如今船上人人都在說,皇後娘娘總不能將一船的人都抓起來。”
謠言就是這點害人,最是無跡可尋,偏偏又能傷人於無形。傅瑤的眉頭皺得更緊,大約由於心理作用,連髮根都有些發痛了。
她撥開秋竹的手道:“不用梳了,替我更衣吧。”
“小姐可是要見皇後娘娘?”
傅瑤猶豫了一下。依趙皇后現在的心情,肯定是不願意見她的,她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不過……還是去看看的好。
傅瑤點了點頭。
去往趙皇后艙房的途中,傅瑤腳步匆匆,一路走一路轉着念頭,她在猜測這謠言到底有幾分可信度。
說老實話,她其實一個字也不願意相信。趙皇后雖然脾氣乖張,看來還不是一個十分狠毒的婦人,心機更算不上深沉。她若真做了這樣的事,如何能隱瞞數十年之久,這也太奇妙了。
但是那流言偏偏說得繪聲繪色,說太子的生母原是早年宮內的一位趙婕妤,她還是皇后的宮婢出身。當年她與皇后同時有娠,結果皇後生下嫡長子順利封為太子,而趙婕妤卻產下一個死去的女嬰便撒手人寰。據那知情人言,趙皇后其實早知自己腹中所懷非男,卻知情不報,只待伺機殺母奪子,將兩孩交換,趙婕妤便是她手底下一個慘死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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