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周愛菊拿起桌子上籮筐裏面綉了一半的鞋墊子,就往顧衛富和顧衛強兩人的頭上砸去,要知道,周愛菊教書育人了一輩子,脾氣算是頂好的了,如今能氣的拿起東西砸人,可想而知,被氣到什麼程度。
她嘴皮子一張,“行,老二,如今老四媳婦沒了,你是村裏面的大隊長,賠給老四一個媳婦,給兩個孩子一個媽。”,她這會被氣很了,說話有些偏頗,老四媳婦的腿長在自己身上,若真是要走,誰有能攔得住。
顧衛富被自己老媽這鞋墊子給砸懵了,要知道,自打他成年以後,自家老媽可從未動過自己一指頭,更何況,如今他都是快四十的人了,還是村子裏面的大隊長,被這樣打了,自然有些難堪,他索性把話撂了出來,“媽,老四媳婦心不在衛強身上,就算是我不開證明,她早晚也會有走的一天。”
這話說的,着實沒給顧衛強留情面,
就差直接說,是老四沒本事,留不住媳婦了。
顧衛強心裏憋着一口氣,臉上卻還是賠笑,“媽,您別管這事,蘭芝想離開,我早都知道,有句話,二哥說的確實不錯,腳長在別人身上,她若是要走,誰能攔得住,即使攔得住一時,也攔不住一世,更何況,這證明是我跟二哥打了招呼,讓二哥開的,跟二哥沒關係。”,兄弟之間的齷齪,自給解決,不能把年邁的娘老子給氣病了。
即使小兒子這樣說,周愛菊還是覺得心裏不得勁兒。
她提着小兒子的耳朵,就差吼出來了,“你婆娘走了,去了大城市,還能回得來?孩子沒了媽可怎麼辦?”,村裏面走了好幾個知青了,可沒能回來一個。
顧衛強苦笑,話語堅決,“既然蘭芝走了,您就當沒這個人了,以後我就是孩子們的爸媽,至於婉婉,我就當沒這個女兒了。”,婉婉打小跟着蘭芝長大,性子也最像她,最愛掐尖要強,這鄉下,早晚都留不住那孩子。
聽到這,周愛菊就心煩,她一腳踹到小兒子的屁股上,“滾滾滾,往後莫到我面前哭,又當媽又當爹難做。”
到底是心疼自家兒子,沒了老婆,自己當媽的還在這嘮叨,大不了以後自己多偏疼下四房的兩個小的。
顧衛強嬉皮笑臉的給自家老母親捏了捏肩膀。
這才出門。
老大顧衛國是半天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他直接拍了拍顧衛強的肩膀,就直接出了門,打算去地裏面看下,那雪蓋的有多厚了,庄稼人,就指望着這場雪吃來年飯,順帶去一趟河邊,把河面的冰鑿開,自家婆娘來了月事要補一補,老四家大閨女病了一場,也要補,這都是自己人,逮兩條魚回來,改善下伙食,顧家老大是個不愛說話但是做實事的人,也不管外面的大雪,拿了斗笠,往身上一搭,出了門。
老二顧衛富則站在門口,並沒有走,他知道,老四會來問他。
果然,出了門,顧衛強那張嬉皮笑臉就收起來了,臉上帶着幾分不悅,兄弟兩人,去了院子外的自留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紛飛,顧衛強卻沒感覺到冷,反而帶着一股子的怒氣,直衝腦門,他開門見山,“蘭芝給了二哥什麼好處,讓你這麼火急火燎的把證明給開了。”
若不是,今天路上車子拋錨,他還不會這麼巧的趕回來,要知道一趟貨,最少一個星期。
他昨天出門的,車子壞了以後,索性就往回趕。
卻沒想到,遇到蘭芝走的那一幕。
安安摔的灰頭土臉,冬冬哭的撕心裂肺,這些都他記得清清楚楚。
或者說,二哥是什麼性子,別人不知道,他顧衛強還能不知道。
顧衛富摸了摸口袋,從裏面摸出來了一根吸了一半的煙,小心翼翼的點了起來,抽了一大口后,吐氣了煙圈,好半晌才把煙圈吐完,方才緩緩道,“還是四弟清楚我的性子。”
“四弟妹給的條件確實很誘人,承諾不管我們家老大有沒有考上大學,都會把他弄進省城的鋼鐵廠上班。”,說著他頓了頓,神色有些激動,甚至有些瘋癲,“老四,你知道去省城的鋼鐵廠上班,代表着什麼嗎?這是吃供應糧,是我顧衛富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顧衛富二十七歲,當上的顧家村的大隊長,這十幾年的大隊長位置,讓他整個人也有些飄了起來,或者說,讓他有了更明確的認識,人和人是有差別的,讓他對做人上人更有了準確的概念,他做不到事情,希望能在自己兒子身上體現,而去省城的鋼鐵廠上班,對於顧衛富來說,便是至高的榮耀。
聽到這個結果,顧衛強冷笑,“二哥,大概是忘了,如今顧書上高中的學費還是我掏的,若是我把顧書的學費給斷了,他拿什麼去省城鋼鐵廠上班?”,一個輕飄飄的許諾,便把自己的親弟弟都放到了一邊,也算是讓他再次清醒的認識到,什麼是兄弟感情。
“更何況,你覺得蘭芝會不管自己的親生兒子或者閨女,來管一個隔了房的侄子?”
顧衛強從未有這麼清晰的認識到,自家二哥的性子,真真是……無可救藥。
她唐蘭芝連自己的親生兒子和閨女都會放棄的人,會管了一個隔房的親戚,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顧衛富身子僵了一瞬間,他搖頭,“不會的,弟妹可是寫的承諾書的。”
“你也信?”,顧衛強頭沒都回的離開了自留地,自家的寶貝閨女和兒子,也不知道藏在哪個角落哭鼻子。
西屋內,顧安安趴在床上,由着自家小弟弟幫忙踩着脊背,之前在泥地裏面摔了好幾次,她總覺得自己閃着腰了,有些疼,雖然老人家總是喜歡說,小孩子沒腰,但是她腰確實不舒服。
原本哭鼻子的小豆丁,見自家姐姐需要他,更是把鼻涕一吸,立馬脫了鞋子,往顧安安背上踩,安安會這麼做,那是因為她印象中。
顧衛強總是跑貨車,長途開車,坐着不能動,他每次回來都會說,腰不舒服,讓顧冬冬幫忙上去踩兩腳,活動活動筋骨。
有沒有用安安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次冬冬去踩的時候,老父親的神色總是很滿足。
但是輪到自己,她疼的齜牙咧嘴,埋怨,“冬冬啊,你輕着點,姐腰都被你踩斷了?”
她這樣一說,顧冬冬反而更來勁了,他踩的咯咯笑。
顧衛強站在門外,就聽到屋內姐弟倆,咯咯的笑聲,他搖了搖頭,“還真是沒心沒肺。”,原本以為,突然沒了媽,這倆孩子,指不定藏在哪個角落哭呢,哪成想會是這一番情景。
他推門而入,原本咯咯笑的小兒子,戛然而止,小豆丁看着顧衛強,癟了癟嘴,“爸”
顧衛強應了一聲,加快了步子,小跑着去了炕旁邊,抱着小兒子,舉了起來,拿自己的鬍子去蹭兒子的小嫩臉,他故意,“冬冬,扎不扎。”
小豆丁點了點頭。
“那還想哭不?”
小豆丁搖了搖頭。
“那就成。”,顧衛強抱着小豆丁玩起了飛飛,小孩兒的情緒來的快,去的快,小豆丁的很快再次咯咯的笑了起來。
待玩夠了以後,顧衛強才從肩膀上把小豆丁放到了炕上,摸了摸小豆丁的圓腦袋,“以後爸給你當媽,好不好?”,他的語氣很輕鬆,就跟再問今天天氣怎麼樣一樣?
讓顧安安怔了一下。
顧冬冬歪着頭,看了下爸爸,又看了下姐姐,脆生生的應了一聲,“那爸不許偏心,要對姐好,不然冬冬會生氣的。”,八歲的小孩兒知道護着姐姐,什麼都讓姐姐先。
也不枉前身顧安安,疼了一場。
老實說,顧安安對前身顧安安那做法實在認同不了,其實顧安安的皮膚本不黑的,只是常年勞作,按理說,顧家人多,去地裏面幹活,輪不到十幾歲的孩子,但是顧安安認死理,顧家四房的活要有人做才行。
唐蘭芝自從嫁給了顧衛強,從來沒下過地,顧婉婉身體不好,更不用說,顧衛強常年在外跑車,能落家的機會都很少。
外面那塊自留地,家裏的柴房,水缸裏面的水,基本都是顧安安一個人挑起來的。
周愛菊每次心疼,不讓顧安安做,這孩子,不聽,搶着去做,在她的意識裏面,總要給家裏減輕點負擔。
至於吃的方面,更不用說了,這年頭,哪裏有好吃的,能吃飽就不錯了,顧家的條件算村裏面頂好的,就這,也是堪堪的能吃飽飯而已。
唐蘭芝會開小灶給顧婉婉,顧冬冬偶爾能蹭一點,至於顧安安想都別想。
也虧得這姑娘心大,不僅如此,每次周愛菊悄悄給顧安安攢下來的雞蛋啊,煎餅啊,這些都被顧安安省着,私下拿去給顧婉婉和顧冬冬兩人平分了,至於她自己,舔舔手指就不錯了。
顧衛強覺得自己心裏有愧,尤其是對大女兒,三個孩子,在他看來都是一視同仁,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大女兒還是吃着虧在。
他一手摟着小兒子,一隻手撫了撫大女兒小腦袋,“安安,以後別那麼傻了,有爸在呢,爸給你撐腰。”
顧安安點了點頭,有着濃濃的鼻音,“嗯,我知道,爸爸,冬冬,奶奶,一家人。”,這倒是顧安安的心裏話,這個家裏面,目前她能認同的就這幾個人了。
至於往後,在看了。
安撫好了自家孩子的情緒,顧衛強就出了門,去了顧二麻子家,他們家剛辦完酒席,從家裏借出去的桌椅,他順帶要拿回來,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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