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服
蕭煜坐在那裏,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他的心忽然有些疼,他怎麼就與如他親弟弟(妹妹)般的周梓安走到了如此境地。
蕭煜微抬起頭,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沉思了良久,面前茶杯里的茶都已經涼了。
……他失態了這麼長時間,不知她該如何看他呢。
蕭煜忙有些尷尬的看向周梓安,就見周梓安並沒有看他,而是坐在那裏從半開的窗扇看着屋外的景色。
絲絲縷縷的陽光從窗子照了進來,跳躍在她玉白的面頰上,帶着瑩瑩的光。
她靠坐在椅子上,姿態悠閑,手裏捧着一杯茶,嘴裏竟然在吟誦一首詩。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她怎麼會背詩了?而且還背出這種少年勵志情懷的詩?
周梓安感覺到了蕭煜詫異的目光,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這首詩你覺得怎樣?”
蕭煜猶疑了一下,方道:“是首好詩!”
周梓安笑了:“我也覺得!蕭煜,你知道這幾天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
蕭煜也忍不住一笑,這周梓安如今倒能沉得住氣了,不過他也的確也是想來找她告別的。
“四少爺,我的確是要來找您的,我叔叔已經向……”
周梓安一擺手,打斷了蕭煜的話:“蕭護衛的請辭我已經請母親駁回了,我今日等你來,也是想當面和你說一聲,請你再考慮一下你和令叔的決定!”
“駁回,重新考慮?”蕭煜側目的看着周梓安。
“是的,我想讓你繼續留下!”周梓安迎着蕭煜目光清清楚楚的說道。
蕭煜的心砰的一跳,不由脫口而出:“為什麼?”
“蕭煜!”周梓安語氣真誠,“你們叔侄到我家裏,我爹沒有與我和我娘詳細講過他是如何與你們叔侄結交結上的。
但是我爹既然能夠把你們請回我家,說明他是信任你們的。
而你們叔侄兩個既然能夠來到我家,你並願意做我的伴讀,說明你們也是相信我爹的。
如今我爹剛剛過世半年,你們就要離開,我和我娘若是放你們走了,就是不尊重我爹曾經的決定,對我爹就是大不敬了。
而如今這周家長房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你們叔侄這時離開,也難免會給外人以茶未涼,人便走的薄情寡義的感覺吧!”
……這周梓安什麼時候竟然變得如此好口才?竟會以情攻心!
蕭煜腦中瞬時滾過幾個念頭,他坐直了身板,再一次認真的打量起面前的周梓安。
……她身上除了多了他第一眼感覺到的不凡的韻度外,如今看了竟好像突然長大五、六歲一般,她的神色中哪裏還有原來那個天真爛漫的小梓安的影子。
……這蕭煜總算看上去認真起來了!
周梓安在蕭煜審視的目光里,氣定神閑的拿起茶杯,慢慢的品起茶來。
……這時候,她是不能着急的。
雖然她實際芯子裏的年齡已是二十多歲了,而蕭煜只有十二歲。
可在老成穩重的蕭煜面前,她竟然沒有感覺到一絲年齡上的優勢和差距。
一是古代人的確成熟的早,蕭煜再過三、四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二是這個蕭煜在來周家之前,不知有什麼樣的經歷,把他淬鍊得如此沉穩內斂……
蕭煜看着周梓安坐在那裏悠悠的品着茶,就好像她整個人都沁在那幽然的茶香里,舒朗清亮得彷彿是一道風景
她纖長的手指握在玉色的茶杯上,皮膚竟比那細瓷還要白皙透亮,他的眼睛都好像被晃了一下。
周梓安任蕭煜看了她幾息,才放下茶杯,拿起茶壺,給蕭煜的茶杯里倒了些茶水:“這茶是今年新得的茉莉香片,我覺得味道不錯,你嘗嘗看!”
蕭煜看着面前冒着熱氣的茶杯,眼前又浮現出來原來那個小周梓安的笑臉,:“蕭煜,你來嘗嘗這茉莉香片,這是用南陽茉莉為花底,窖藏黃山毛峰,再以海棠提香的。”說著,她便拿起茶杯喂到他的嘴邊,他抿了一口是甜滋滋的……
蕭煜看着眼前的周梓安,一樣精緻的眉眼,一樣的話語讓他品茶,為什麼他的感覺卻是如此的不同。
“四公子,這茶滋味偏甜,我更喜歡鐵觀音之類的苦茶!”蕭煜垂眸道。
這是變相的拒絕她啊!看來她剛才的話說服力還不夠。
周梓安笑了,:“那我等會送你些鐵觀音。蕭煜,除了我爹的原因外,我自己也十分想你能留下!”
“你也想我留下?”蕭煜的心微微一動,不禁重複了一句。
“是的,我想你留下,而且不僅僅是做我的伴讀。”
周梓安站起身,走到窗前,指着外面的天空:“蕭煜,你看!”
蕭煜隨着他的手指望去,碧藍的天空中一隻孤鷹在振翅翱翔。
“剛才我念的那首詩: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大鵬如果想飛得更高,更遠,單憑它自己的能力是不行的,需要藉助風的力量,才能乘風直上九重天。
蕭煜我知道你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你有你的宏圖壯志,我如今也有我的想法。
蕭煜你如果想做那直上九重天的大鵬,我願做風助你一臂之力。”
“你做風?助我?”蕭煜覺得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如果是原來,他會覺得這周梓安一定是腦子出了問題,可是看着眼前的這個周梓安,他能感覺到她說得是她的心裏話。
蕭煜有些好笑:“四公子,這詩還有下半句吧,“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沒有風,大鵬也是一樣可以攪弄起滄海之水的!”
周梓安微笑着伸手一隻手指,在蕭煜眼前搖了搖:“蕭煜你這話說得早了些,大鵬是可以不需要風便可展翅遨遊,可以攪弄滄海。
但是那樣的大鵬是已經歷經風雨,有了足夠多的能力可以做這些事情的。
可如果大鵬只是一個幼鳥時,它更需要的是找個安穩的窩,讓它能夠躲避天敵和獵人的誅殺,安安全全的長大,然後再藉助風的力量遨遊九天,最後成為真正的王者。
蕭煜,你們叔侄能來到我們家,我們家就是有吸引你們的地方,讓你可以安全的待在這裏,直到你有能力直擊長空!”
蕭煜真的驚訝了,周梓安今日的確是有備而來的,竟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
他頓了下方道:“四公子,我們叔侄當年來周家時,的確是有自己的考量。
不過四公子,你就這麼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以後能成為大鵬?
你不怕我是壞人?不怕以後我們叔侄會做出什麼事連累你?連累周家?”
周梓安看着蕭煜清雋的眉眼,她想起了上一世最後的一幕:一個孤身犯險進皇宮要為民除害的人,又怎麼能是壞人?
一個在她臨死前,急得說出永遠不會傷害她的人,她又怎麼能不信任呢。
“蕭煜!”周梓安一字一頓,:“我爹能留下你們,他也肯定會考量的,我相信我爹的眼光,也更相信我自己的感覺!蕭煜,你是好人,你會大鵬展翅的!”
……她竟會如此篤定的相信自己?相信自己一定會出人頭地,相信自己會是一個好人?
蕭煜有些呆愣的看着周梓安,半晌方道:“四公子,你這樣留我,如此想幫我,是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周梓安笑了:“我就是想幫你,這個理由不行嗎?”
蕭煜搖頭:“四公子不要開玩笑了,你今日能說出如此之言,難道會不知道這麼簡單的道理?
這大千世界,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另外一個人好的。
好,或是因為有血脈親情,或是百年修得的友情,或是利益羈絆罷了!”
……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周梓安看着一本正經的蕭煜,忍了笑,嚴肅了表情:“你的話說得也對,百年修得同船渡,或許我們兩個前世就真的修了一百年呢。
再或者前世你就是我的親哥哥,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今生我們互相找到了,所以我才會與你如此親近!”
這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呢,蕭煜不由得就拿眼瞪周梓安。
周梓安忙笑着安撫道:“開玩笑呢,我幫你當然是有私心的!
於家:我爹去世,我就是這周家長房唯一的男子,也是周家的長房嫡孫!以後也會是這周家的掌門人。
但是以我如今的實力,是無法在周家擔的起這樣的責任的。
於國:我大業天子文帝率軍征戰十年,滅了陳、梁、齊三國,統一了中原。
當今陛下稱帝五年,正是百廢待興,用人之際,正所謂時勢造英雄,哪一個有抱負的男兒不想貨賣帝王家呢!”
“你想做官?”蕭煜看着周梓安是震驚了!
這個從前連書都不願讀的周梓安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周梓安看着目瞪口呆的蕭煜笑了:“我想當官不行嗎?”
“這當官哪裏是那麼容易!你可知道如今這察舉徵辟都是由世家所把持,徇私舞弊、謀取私利,乃是常態。
選出來的人多是“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潔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的貨色!你如何能夠入得這些人的眼,這可不光是有錢就是可以辦到的!還是你有了別的辦法?”
……如今世家子弟多有男男之風,斷袖之好,難道這周梓安想走這條路?
蕭煜心裏一急。
周梓安看着面露焦急之色的蕭煜,這蕭煜不知道以後的事是正常的,可是她是知道的。
在《大業龍陽艷史中》已經清楚的記錄了,如今閥門世家已經成為威脅皇權的重要勢力,為了削弱門閥,打破士族對官職的壟斷,此時還為晉王的謝武帝會建議去其父皇謝文帝復開學校,私學與官學并行選拔人才。
等謝武帝繼位后,便開始實施了劃時代的科舉制度,改變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無數寒門學子,由此進入朝堂施展自己的才幹。
而她如果真的回不去原來的世界,那她就決不能重複上一世的所有噩運。
她既然需要女扮男裝一輩子了,那她就必須藉著這天賜的東風,走出屬於她自己的青雲路……
不過這些是沒法和蕭煜解釋的,但是看了蕭煜擔心她的樣子,周梓安心裏還是一暖。
便笑道:“我還沒有想出什麼辦法呢,就是心裏有個大概想法,不過蕭煜,你說的也是給我提了個醒,我也再好好想想。
不過有一點,蕭煜你要明白,我幫你,是相信你的能耐一定可以幫到我。
而我也不會白讓你幫我的,你想要做些你自己的事情,在錢物上我一定會與你方便的。
我們兩個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對彼此都有好處的。
所以現今蕭煜我希望你能留下!”
蕭煜看着周梓安,她是今日胸有成竹的,她知道她的話一定可以打動他的。
……這周四郎如今真是好成算。
“四公子,蕭煜不才,得公子青睞,恭敬不如從命,蕭煜願意留下,不過蕭煜有個請求,先以一年為期,若一年後,公子有了別的想法,蕭煜自當離開!”他倒要看看這周四郎到底要幹什麼。
“好!我答應你,一年為期,只是你不要再叫我公子,就按原來,叫我四郎吧!”
蕭煜點頭。
周梓安看着蕭煜離開的背影,她知道以蕭煜的性子,他心中此時必是有無數疑問的。
今天他雖然答應自己留下,但這答應是真心還是另有打算,還是兩說呢。
不過以後的日子長着呢,她會一點一點的打消他所有的顧慮疑問,她會想盡辦法把他收入囊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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