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八下
重霄特地留意了下這附近的監控。
轉角必有攝頭,尤其黑漆漆的小巷中段,牆上那一點紅色的指示燈靜止在那裏,永不熄滅似的……便利店裏的花臂少女所言不虛。
結合周邊環境和當下情況,重霄倒是真情實感的為走在前面帶路的時舟放下幾分顧慮。
島上治安不錯,她的發小們對她很是照顧。
想來她的家人將她從小保護得很好,才養成這種天真無邪、無憂無慮又無拘無束的個性。
說起來,時舟着實是重霄第一次遇到的類型。
缺乏應對經驗,只好一邊摸索一邊求穩妥。
明知花臂少女和她關係匪淺,心裏清楚她既然能在這個點兒獨自來便利店,那這樣的事就不會是一次兩次,而僅僅是她的生活日常。
主動送她回家,是重霄心甘情願的被套路。
但凡被他在意上的事情,除非親自確定,旁人的道聽途說和洶湧傳言他一概不會全信——重霄是這樣的類型。
所以,護花使者僅限這一次。
*
一路無話。
時舟走在前面,一步一步邁得輕盈,且帶着不費力的方向性。
重霄跟在身後,剛開始還留心着她會不會突然轉身跟自己搭話,結果從便利店出來直至此刻,她全無回頭抑或開口的意思,他也不知不覺的開始走神。
關於她那套迪斯尼專題還有個後續是:院長當眾點評畫得不錯,讓留着了。
畢竟是兒科,多點繽紛色彩,挺好的。
到了傍晚時分,小胖等來爸媽,出院之前蹲在塗鴉邊緣,手舞足蹈各種擺拍,歡喜得不得了。
重霄站一旁看着,那個告狀未果的小護士訕訕地對他說,原來畫粉筆畫的小姑娘是位很有名的畫家,一幅畫能賣好多錢,周院長看着長大的孩子。
這點頗讓重霄意外。
本以為時舟是哪所美院的在讀生來着。
難怪閆一寧會說出‘給我們舟舟做模特不虧’的話。
不過,出名的畫家重霄家裏就有一個,他的祖父——國畫大師重明鈺。
老爺子的畫按寸賣,其中的臻品更是有市無價,多年來手把手教出的學生,功成名就的亦不在少數。
‘很有名的畫家’對於重霄而言不新鮮。
只是此時,這個念頭重複出現在腦中,把畫壇地位穩如泰山的老爺子搬出來和明珠島上‘很有名的畫家’時舟比較,年齡輩分上都壓了一大截……這不但有失公允,他急於否定什麼的意圖變得更加明顯。
就算小島範圍內有名的畫家,也很了不起。
擅於自省的重醫生默默端正看待時舟的目光和態度,然後冷不防發現,幾分鐘前走過的三岔路口又出現在眼前?
“等一下。”重霄停在原地,因為疲勞過度而乾澀的雙眼微微眯起,懷疑的望向在前面帶路的傢伙,“你帶我繞遠路?”
正轉過身來的時舟,聽到他後面那句,先心虛的哆嗦了一下,“不是、沒有……”
淡定的小臉逐漸浮現陰謀敗露的慌張。
“不是什麼?沒有什麼?”重霄拎着兩大袋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形朝她嚇唬的壓過去,“給我說清楚,別耍花樣。”
時舟被男人不做收斂的氣勢碾壓得不敢跟他對視,五官擰巴成一團,雙手縮在胸前,像只柔弱的小鵪鶉。
她以為自己要挨揍了。
餘光瞄着他拿東西的手,除非放下一包,才空得出手像白天在醫院雜物間那樣給她腦袋上來一記。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重霄用自己的頭撞她的頭……
想到這裏,時舟忙不迭把腦袋捂住。
重霄:“……”
時舟祈求的沖他癟了下嘴:她準備好了。
“怎麼?”重霄哼笑了一聲,“就算我要給你點教訓,也不會用自己的頭撞你的頭,這種事情你最好想都別想。”
如是沙雕畫面也就出現在她那顆腦袋裏才不顯突兀。
他光是看出她的想法,稍微想像一下,都無法直視外加難以面對……
時舟沒接話,掀起眼皮,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被她那對亮澄澄的黑瞳注視着,重霄略作停頓:“有話要跟我說?”
她拚命點頭。
“行,說吧。”重醫生大方批准。
時舟就放下護在頭上的手,挪着小碎步在他面前端端站好,先看他一眼迅速低下頭去,復又較勁兒似的抬首跟他四目相觸,提起一口氣——
“對、不起。”
滯頓的道歉,含着一絲絲生澀的清甜。
純白的羽毛在心尖輕微撓過。
重霄全身泛起皮疙瘩,腦子裏蹦出個想把她摁牆上欺負的變態念頭……
他才發現自己是個衣冠禽獸啊?
時舟以為他沒聽清,抿了抿唇瓣,放大音量:“對不起——”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重霄心裏翻江倒海,面上不顯,問罷了,小姑娘露出被為難的表情,他再一愣,反應過來了。
時舟在為查他底細的行為道歉。
雖然重霄已經見識過她兩個發小對她的維護,也相信她的發小是一個群體而非他見到的兩人,但坦白說,他並不認為時舟做得出‘我在碼頭邊看上一個男人十分鐘內我知道他全部’的事。
就算是,也是無心之舉。
發小群體的過分解讀功不可沒。
重霄默默得出結論,‘嗯’了一聲,煞有其事的點了個頭,淡聲道:“我知道了。”
時舟眼巴巴的看着他,對他的回應不大滿意的樣子。
重霄遷就着她的身高,低着頭,認真端詳她的表情,“有什麼問題?”
“你應該跟我說——我原諒你。”中二少女順滑的語氣里,明顯的得寸進尺。
——對不起。
——我原諒你。
這是她認定的言歸於好的正確打開方式。
比起‘打個招呼,不走心的笑一笑,翻篇’,她有勇氣有誠意的方式更令重霄滿意,那麼配合她一次也沒什麼。
這麼想着,重霄似乎被愉悅到了,不覺軟和下面部線條,薄唇將將張開,冷不丁背脊泛起一陣寒意!
“我說了‘原諒你’之後,你打算怎麼說?”他鬼使神差問。
時舟恢復日常淡定狀態,一五一十答:“作為和好如初的開端,請你去我家做客,順便成為我的畫室模特。”
重霄:“……”
行的,這句話說得一點兒不磕巴,比泥鰍還滑溜。
真是個好會‘順便’的姑娘!
重霄斬釘截鐵:“我原諒你,但拒絕去你家做客,不會成為你的模特,順便更不可能。”
時舟咬文嚼字的向他力爭:“正式成為,不順便了。”
男人挑了下眉梢,變得危險的語氣一級警告:“你認為呢?”
中二少女毫無察覺,“我會好好對待你的。”
“……”
算了!
忍住胸口的窒悶感,重霄瞪着眼睛,對她開誠佈公——
“不可能。”
伴隨着男人不近人情的尾音消散在小島寧靜的深夜裏,時舟低低地‘嘁’了一聲,轉身就走。
等到重霄嚼出味兒來,她漫不經意的聲音從前方飄來,“快點哦,不然不帶你玩兒了。”
……誰要你帶我玩!
*
短短的一小截路,全神貫注去應對一個無邏輯出招的傢伙,比連續上兩個夜班還心累。
本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道德精神,重霄總算把時舟送到家門口——
展現在他面前的建築,是他這幾天在島上包括商業區在內見過的最豪華的民宅。
黑色雕花鐵門內,鵝卵石靜心鋪了一條蜿蜒平坦的道路。
路兩旁是即便在夜色里也看得到的蔥蔥鬱郁,還有草地上純白的鞦韆、遠處清澈的游泳池,和池邊偌大一組貓樹。
道路盡頭那棟幾乎每個房間都開着燈的別墅,璀璨得像一座低配版水晶宮殿。
看了半響,重霄心中緩慢騰起一絲‘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肯定——能教養出時舟這種世間罕見的天然呆,那麼她的家庭必定非富即貴。
他說不出令人信服的原因,但從一開始心裏就是這麼認為的。
“到了,謝謝。”時舟站在緊閉的大門前,回過身來對他道謝。
波瀾不驚語調和神色表情,配以她可日常可走紅毯的衣着,光芒萬丈的別墅成為背景牆,將她整個人襯托着,給男人的視覺造成失真的衝擊。
“你平時都這麼穿?”重霄無端端就問了,破天荒沒過腦子。
穿得這麼漂亮只是出門去便利店買零食,未免浪費……
時舟沒聽出他話中誇讚的意味,很平靜地‘嗯’了一聲。
不愧是學美術出身的,老天爺賞飯吃的審美——重霄心生佩服。
時舟彎身將眼睛湊近鐵門的電子觸控板,只見觸控板受到感應,一道紅外線自上而下掃過,匹配正確,牢固的鐵門發出‘咔塔’的幾聲,鎖開了。
“虹膜識別,厲害嗎?”開了門,她跟他炫耀,平平無奇的話語,伴着些許孩子氣的頑皮。
重霄忍着翻白眼罵她幼稚的衝動,時舟面無表情的引誘他:“來嗎,裏面更有趣喔。”
“……”
別誤會,真的不要誤會。
引誘的目的很單純,只是為了誆他做模特。
這次,重霄不着急拒絕了,慢條斯理走到她跟前,板起臉,有心嚇唬說:“你知不知道這麼晚邀請不算熟悉的男人到家裏,很容易出事?而且你一個人住,沒錯吧?”
“你不是壞人。”時舟接得很快,直視着他。
是那種將他看穿,甚至吃定了他的篤定。
於是重霄後面那堆堪比老父親擔憂閨女的叮囑全都說不出來了,鬱悶的把那袋零食塞回她懷裏,走了。
時舟抱着一大袋,獃獃看着男人走遠,沒有停下來或是回頭看一眼的意思。
她頗為遺憾:“這就走了嗎?可是我不會放過你的唷。”
“別站在家門口自言自語,趕緊滾回去鎖門睡覺!”重霄氣急敗壞的扯了一嗓子,當然也是懶得回頭的。
到底還是成為了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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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霄:我遇到一個純天然自帶腹黑屬性的呆萌,不知道怎麼對付她,在線求助,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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