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從近海到大運河,在水面上行到七月已進入下旬時,黎海押運着一船土豆,終於抵達了運河京城口岸。
登岸時,已是西山薄暮時分。
黎海與船上護衛的羊城衛兵士打過招呼,請他們宿在船上繼續看守護衛之後,就先趕進城去了。
六元及第狀元府,因男主人久未在家,平日幾乎是關門閉戶地居家過日子。總是在宵禁之前,就早早地關了門。
因此黎海與同他一起跑商的幾個族中同輩,緊趕慢趕地進了城,終於在宵禁前到達了狀元府外,結果卻是大門緊閉。
於是黎海上前扣響大門。以前的門房小廝黃精如今已是管家了,黃芪又跟着黎池南下兩廣去了,年前府中就添了兩個小廝和四個丫鬟。等了好一會兒之後,來開門的,就是黎海沒有見過的一個小廝。
自然,新來的門房小廝,也沒見過曾在府上住了三四年的黎四爺。門房小廝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瞄一眼,就看見五六個身高體壯的陌生男子!
想到府中老爺沒在家,小廝頓時警惕萬分!“你們是誰?你們有何事?”
被這個門房小廝一問,黎海愣了一下,然後才自報家門,“你是新進府的小廝罷?沒見過我也正常,我乃你家老爺的四堂兄,從羊城來的,這些也都是族裏的人。”
門房小廝還是保持打開一條門縫兒,神色警惕,“四爺在黎水村呢,我們府上可沒有羊城的四爺!”
黎海也是無奈得很,“你個小廝!我就是黎四爺黎海,到羊城去跑商了的,因此才從羊城來的……”
黎海還欲說,同樣宿在前院倒座房的管家黃精聽到動靜,披衣起床,出門問道:“黃藤,外面何人?”
叫黃藤的門房小廝正欲回答,聽出是黃精聲音的黎海揚聲說到:“黃精吧?門外是你黎四爺。”
黃精聽出來聲音,連忙一邊穿衣一邊疾步走過來,輕踹一腳黃藤,“你個小子!不僅眼瞎,還獃頭獃腦!不知叫我一聲?趕緊把門打開,再去向夫人傳話。”
大門打開,黃精趕緊將黎海一行人迎進門來,黃藤將大門重新關上后,就趕緊往後院跑去傳話。
“四爺,還有諸位貴客,久等久等!新來的門房小廝呆笨得很,還請四爺和諸位多擔待。”
黎海也不是慣常趾高氣昂的人,“你們老爺沒在家,如今快宵禁時候了,謹慎些才好。只是這黃藤,很不及當初有一股機靈勁兒的你,而且謹慎也沒謹慎到點子上。夜裏時,就不該把大門打開一條縫,應該問清來人身份和事由后,再通報你們夫人拿主意,再才打開門相迎。”
黃精一邊引着幾人往正廳走,一邊應和,
“是該這樣,之後就好生去教導他一番,實在蠢笨得很。”
“是該教導教導,那門房小廝也沒見過你家老爺,到時你家老爺回府,難不成也這樣攔在外面扯皮?”
“確實,之後小人就將府里的丫鬟小廝聚起來,好好說一說。”黃精作為管家,理該協助主人家管好府里事情,黃藤這樣,也是他的失職。老爺沒在家,他竟也懈怠了時常訓導小廝們,這實在是不應該。
黎海不過是這府上老爺的堂兄,只能稍微點上一兩句,不好多說,於是適可而止。
自黎池去年三月南下兩廣后,徐素就陪着一對兒女宿在東廂。
徐素剛將平平和安安哄着睡下,銀硃就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怕將少爺小姐吵醒,於是俯身輕聲稟道:“夫人,門房的黃藤傳話,說是四爺從羊城來了。”
“從羊城來的?”徐素聽了,猛地自床上坐起來!
“夫人您且慢着些。”銀硃趕緊伸手,扶着徐素的後背,“是了,說是從羊城來的,還有幾個黎家族人一道。”
“銀硃,快快幫我穿衣。”徐素剛才已經打算睡下了,身上只穿着裏衣,此時趕忙讓銀硃幫忙穿中衣和外衣。
如今農曆七月的初秋天氣,徐素卻已是作深秋穿着,因她自誕下龍鳳胎之後,就有些畏寒。
“從羊城來的,想來是去跑商了的。前不久和周來信,說商貿司會在五月開市,想來如今已經是開市了的,也不知運轉狀況如何……”徐素一邊穿衣束髮,一邊念叨着。
銀硃知曉自家夫人的心思,若四爺是從黎水村進京的,夫人就不會這般着急忙慌的了。如今既是從羊城上來的,就定然能從四爺那裏得到老爺的消息。
“想來是的,四爺定然是去了老爺那裏跑商,夫人待會兒問問四爺,他定然是知道商貿司的遠轉境況的。”
一刻鐘時間,徐素就穿戴收拾整齊,提着燈籠趕往前院正廳。
走到途中,徐素又將豆蔻派去後面的后罩房,讓她去吩咐廚房的丫鬟茜草,叮囑她趕緊上熱茶、糕點和湯麵,之後再燒一大鍋熱水,以備客人洗漱。
徐素到了前院正廳,先與黎海和幾個族人互相見禮寒暄,這自不必提。寒暄時,又上了熱茶和糕點。
黎海等人吃着糕點,稍微墊過肚子,又給每人煮了一碗雞絲湯麵來,就着腌制的小菜,晚飯也就吃得很飽了。
“府里歇得早,廚房灶間的火只留着一個,時間又倉促,就只煮了一碗湯麵來,實在簡陋,還望海哥你們莫怪。”黎海等人吃完后,徐素招呼着移步一旁坐下說話。
伺候在徐素身邊的銀硃,示意門外丫鬟進來收走碗筷,丫鬟進來后,很快就把碗筷收走,收拾乾淨桌面。
“五弟妹太客氣了!我們前來叨擾,將一府人都鬧起來已然是不好意思了,這又是熱茶、糕點和晚飯招待,哪裏還有‘莫怪‘這樣的話?”
雖時間已經不早,可剛才吃過晚飯,還要坐着消消食。剛好徐素也迫不及待地,想趁此機會探聽一番黎池的消息。
“……就是如此,商貿司運轉良好,我走時開市不過才一個多月,就已經收了有四五萬兩的稅銀,想來今年能有一二十萬兩稅銀吧。這才開市第一年,已經不錯了,之後還會穩步增加的。”
對於丈夫的公務,徐素向來是不擔心的。商貿司籌建成功,且運轉良好,收上來的稅銀已經不少,差事辦得好,之後受皇帝的誇獎也,已是肯定的。
徐素擔心的是另外的事情,“和周出發去羊城時,就只帶了黃芪一個小廝,也不知照顧得周到不周到……”
黎海是個男人,與黎池一樣,不怎麼懂得女人的心思。聽了徐素的話,只覺得他這五弟妹真是賢惠,“和周本是農家出身,他是吃得苦、不在乎吃穿享受的人,黃芪照顧得也還周到,弟妹儘管放心。”
徐素見黎海只說了這些,又想到這四堂兄也是在府上住過三四年的親戚,不算外人。雖在場還有村中族人,但應該也問得……
“和周的身邊,只黃芪一個粗枝大葉的小子侍候着,難免有不仔細盡心的地方,也沒有一個丫鬟伺候着……”徐素麵色懊惱,又補充一句,“也是我當初粗心,沒考慮到這一點。”
徐素當初哪裏是粗心?官員外任,或者長時間外出公務,哪個身邊不是帶着侍候的小妾?即使不帶有名分的妾室,再怎麼也得帶一兩個沒名分的服侍丫鬟。徐素是見黎池沒提及,她也就裝作不知道罷了。
事後一想,沒從家裏帶丫鬟去,是可以在外面買的。不說侍候的丫鬟,有些官員赴任時一個人,可等外任期滿,帶着妾室和庶子一起歸京的也不在少數。徐素心裏是信任黎池的,但又忍不住想,男人出門在外幾年……
若是和周去勾欄瓦肆,那她……她雖然覺得心中鈍痛,卻也是能接受的,只當沒那回事罷了。若是身邊採買了丫鬟,或者直接抬了妾室……
徐素只是這樣想一想,就覺得心裏堵得慌,心上就揪着疼。
徐素說的這話,黎海覺得他好像懂了些,又好像沒有懂,於是就懵懵地照實說:
“和周在羊城時,與幾十上百御林軍一起,要麼睡在羊城驛館,要麼就宿在官船上,後來又宿在商貿司官署宿舍里,人多地方小,夜裏睡覺都不能自個獨佔一間房的,若丫鬟跟在身邊,在一堆大男人之中,豈不是不方便?”
徐素一聽黎海這話,就知丈夫黎池身邊沒有人!心裏一下就輕鬆了,然後又懷着希望問道:“和周一直這樣忙?羊城可有放鬆的地方?和周得閑了,也好出去休閑幾日。”
黎海這下才算是徹底聽懂了,他這五弟妹說的話,與他離家跑商時家中妻子說的,何其相似!只是一個直言不準去‘放鬆的地方‘,一個通過他拐彎抹角地打探。
“五弟妹,你又不是不知和周,他那個人真是將公務當成珍寶了,抓住就不鬆手!別說出去休閑幾日,就是一刻都捨不得耽擱!即使得空了出去走走,他也不捨得純粹地閑逛,就見縫插針地四處巡視。”
徐素這時才真放心了,“和周這麼忙啊?雖他每月都會寫信回來,但總怕他報喜不報憂,他吃得慣南方的菜色嗎?可是瘦了許多?……”
“忙是肯定的,但和周這個人知曉輕重,不至於將自己累垮。做飯的是帶去的御林軍火頭軍,飯菜也是北方菜,自然吃得慣。也沒有瘦許多……”
徐素確定丈夫身邊沒有添人,也沒有去那等青樓暗窯之地,就徹底放心了。
之後徐素又與黎海他們閑聊一會兒,問了黎池的吃穿衣食,問了黎水村公婆親人的情況,再又問了黎海娶妻的一些事情。
等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徐素才吩咐黃精安排安排黎海等人的留宿事情。
黃精早已去前院的東西廂客房看過,沒有不妥、可直接入住,又使喚丫鬟小廝將房中熏了香,被褥等也都換好了。
接了徐素的吩咐,黃精立即使喚小廝提了熱水來,又讓小廝們服侍客人洗漱了,安置黎海等人歇下。
第二日,黎海起早,吃過早飯,花時間好好地將自己收拾整齊之後,就拿着黎池拜帖,乘轎出門往儉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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