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造物(十四)
火鳳凰到底還是法術的衍生物,按照常理來說司易思不該碰得到它……
可就在火鳳凰展翅攻擊的一瞬間,被它“融化”成雪水的絲線竟從它的體內瘋狂重新滋生出來!它們從內部生生鑿穿了出來,以完全、徹底又迅疾的速度克制住了熾熱燃燒着的法術火焰。
絲線一定的自主改變了形態,變作了似乎飄着一層寒氣的冰凌,它們尖銳、冰寒的稜角從火鳳凰的鳥身每一寸皮膚上貫穿出一個小尖兒來,將火鳳凰燒灼的火焰都變得像是它哀鳴泣出的紅血。
一小部分的冰渣乖巧的附着在司易思的掌上,使得他藉由法術接觸得到法術——
司易思打了個響指,銀色眼眸像是在高溫下融化流淌的水銀,擁有着無法讓人忽視的毒性。
火鳳凰火焰化作的眼眸瘋狂搖曳着,閃動着痛苦、微弱的氣息,更有着拚死一搏的勢頭,但那些冰凌似的法力心隨意動,又哪裏會留給火鳳凰一絲喘息的時間?
在扎穿它的身體后,冰凌又迅速融化,直到惡魔們的視野中再看不到冰的顏色。
亞當斯屏住了呼吸,緊張起來——
這是出了什麼岔子?
沒能成功控制住這該死的法術嗎?!
他一根手指頭湊在嘴邊,緊張起來差點把指甲給啃禿。
可亞當斯錯了!
他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自然就看到了接下來發生的驚人的一幕,火鳳凰本在劇烈的掙扎着,卻突然低下了頭,翅膀也溫順地合上。
下一刻,火鳳凰猛地抬頭,它眼眸中的烈火變得更旺、燒得更加平穩,但亞當斯沒有錯過它的眸心處的一點兒碎冰!
它身上的戾氣在抬頭這一瞬似乎完全散盡,甚至衝著司易思這個敵人撒嬌樣作勢蹭了一蹭。
這哪兒是危險十足、燃燒人們性命的法術?這分明成了一隻乖乖聽話的寵物!
司易思伸出了手,接住朝他飛來的火鳳凰,任由它停在自己的手臂上。已經被馴服的火鳳凰收攏了張揚肆意的情態,看着倒只像是一隻過於美麗的鳥兒了。
“他們——”
看着這一派和諧的景象,亞當斯忍着熱浪目光移向了那些拚命的人族。火鳳凰這一大禍端是解決了,只是這些人族身軀崩壞的跡象始終沒有停止下來!
從他們身上源源不斷地湧出微少的法力補充到火鳳凰身上,這些法力都以逐漸榨乾人族的生命力、血肉為代價。
亞當斯壓抑不住眼中深深的厭惡。
他已經意識到不對,這些人族士兵根本不是被精心養着的法師或者是貴族的死士,他們的身上、手上的細節處剛好否認了這個猜測。
那他們為什麼會拼了性命的也想要殺死亞當斯這一批惡魔?
誰會這麼白白的去送死——更不要說身體崩裂會帶來多難以忍受的痛苦,這一批士兵卻無一人發出不堪忍受的嘶吼、呻|吟,正常狀態下的人怎麼可能是這樣的!
就只有一種可能。
人族士兵是被強征來的壯丁,他們被人操縱着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消滅惡魔。
他們自己的意見?恐怕沒有人會注意,反正……成為傀儡后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但說實話,這些人族要死也影響不了亞當斯,可他直覺的生出一種危機感,倘若讓人族身體繼續崩裂下去,他們這支數量遠遠小於人族的隊伍也討不了好。
經過剛才的種種,亞當斯包括剩下的惡魔都不自覺的相信起了司易思,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司易思,想要知道他接下來有怎樣的打算。
司易思沒回答他,他專註地與羽毛絢麗的火鳳凰對視,忽地伸出手來在火鳳凰的眉間虛點了一下。
剎那間,亞當斯看見了此生以來見過的最璀璨的花火——
火鳳凰眷戀地用喙輕點了一下司易思的手背,閉合的羽毛轉眼間展開,身體騰飛將這彷彿燃燒火焰般華美的羽翼托起。
它搖曳着羽毛,頃刻間在空中化成了一團無定形的火焰,朱紅的羽毛從半空中紛紛揚揚墜落,還未落地就成了一團團火紅的“流星”。
它們毫無遺漏的挨個兒將花火傳遞給了這些形容狼狽的人族。
火鳳凰優美的身形,落下的耀眼羽毛倒映在亞當斯眼中,讓他的雙眼似乎都要沉溺在它創造出來的火海當中了。
這些火焰羽毛融入了身體崩潰的人族體內,以神臨般的速度迅速地修復着破損的肢體。
有赤色的火焰在人族身體裏燒灼,彷彿岩漿流淌,卻又無害得很。
維持住人族的身體所需要的法力無疑非常龐大,可半空中的火鳳凰沒有完全消失,它只是形體變小了不少,眼眸也不再是躍動的火焰,而是鳥類的、寶石樣乾淨的雙眼——一雙銀白色的眼睛。
縮小的鳥兒飛回到司易思身邊,蹭了一蹭他的袖口。
被修復了身體的人族雖然傷口看着猙獰,卻沒有血從裏邊流淌出來,他們也更是乾脆利落地全部暈倒在了地上,免了又一場惡戰的發生。
莫大的危機就這樣在司易思輕描淡寫的操作下解除。
亞當斯無法鬆一口氣——他的腦仁突突地亂響着,精神緊繃到了極點。為什麼明明已經脫離了困境……他還是覺得危險並沒有離開?!
一種無形的感覺促使着亞當斯腦內警報不斷!
浮格扶了一把踉蹌的亞當斯,聲音壓抑着問他:“那位是——萊茵的聖者克萊爾?”
在陽光下司易思的容貌完全暴露了出來,銀髮、銀眼,甚至還有白衣上點綴的金色的葉片以及他不可忽視的龐大法力,還有那柄月華法杖——
都證明着他的身份。
“這、有什麼嗎?”亞當斯奇怪問,“我們不是都知道他也被騙了,並沒有真正屠戮我們的同族嗎?”
“等等,”亞當斯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們的同族是被萊茵國的抓走的吧?現在這批死士一樣喪失理智的士兵不會就是那個搞事的國王派來的吧?”
就在這時候,浮格用力的咬了一下唇,這乍一下直接把他嘴皮子咬出血來。
“你沒發現……我們的同伴看這個人類聖者的眼神不對嗎?”
浮格咬着牙說,血液讓他的嘴唇抹上一層血紅的顏色,看在亞當斯眼裏這血紅色上似乎還隱約浮現出一種凝固的黑色……不詳又邪惡。
他倒退了一步:“什麼意思!”
浮格漫不經心地往周圍看了一圈,古怪的笑一笑。亞當斯和浮格的對話並不隱蔽,自然也吸引了司易思的注意力。
司易思順着浮格的目光看向那些負傷的惡魔,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默默地站了起來,神色略微有些陰沉,保持着一種絕對的緘默。
他們大半都低垂着眼帘,讓人看不清神色,可沒有一個惡魔在發神,他們眼睛垂着,視線卻像是一條潛伏的陰狠的毒蛇翻着白眼滋着毒牙……
無一例外的落到了司易思的身上。
司易思不難想像他們正以怎樣的目光看着自己,無疑……帶着惡意。
不太對。
他一瞬間分析,卻沒有驚動惡魔們的打算,而是暗中觀察着,甚至留出一些空處留給這些狀態奇異的惡魔自我發揮。
“我去看看那些人族。”司易思說。
他無視了亞當斯欲言又止的眼神,把這小可憐暫時落在了狼窩裏。
行為奇怪的惡魔在司易思在時不敢妄為,可就在他剛剛邁出去幾步……就頃刻間炸開了。
他們自以為的低聲說話聽在司易思耳中就像千萬隻蚊子嗡嗡叫,這些惡魔們古怪的行為大概率還間接的影響到了他們的智商,反正司易思覺得他們看着就像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這悄悄話和指着司易思直接罵有任何區別嗎?
亞當斯眼睜睜看着人類聖者走遠,無論他扔了多少個暗示性的眼神也沒有用。
浮格還在旁邊幽幽的問他:“怎麼了?眼睛抽筋了嗎?”
惡魔們注視着的對象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換成了亞當斯,大概是因為他表現得有幾分異常的緣故,他們主動湊上來想要同化掉他。
“是、是眼睛抽筋了!”亞當斯一身雞皮疙瘩起來,一句話說到最後險些破音。
他絕望又失望地看着司易思完全沒有任何戒心的……背對着這群發生了詭異變化的同族。
你轉過來看看啊,別去管還沒死的人族了,你已經被盯上了!
亞當斯一邊想着一邊欲哭無淚,他甚至開始主觀的臆測:人類聖者應該一直以來都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信仰神明和修行法術身上吧。他完全搞不懂人心的黑暗面這些複雜、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所以才會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同族的不對……
完全將司易思做過什麼忘得一乾二淨了呢。
亞當斯死盯着司易思的背影,看他挨個兒檢查人族的情況,在每一個人跟前都停駐了好長一陣。
他更是感覺到了一種自然的、生命力的氣息,這應該是司易思在每一個人族身上都施加了一個恢復的法術。這一個一個扔下來,對法力的消耗無疑是大的,亞當斯於是更加擔心。
亞當斯覺得自己該自救。
司易思做樣子的扔了幾個摻雜有生命氣息的假把式,看似毫無防備的背對着惡魔們。
亞當斯和惡魔們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傳入了他的耳中。
“為什麼要這麼說?”亞當斯語速飛快,爭分奪秒,“他就算是人類的聖者又怎麼樣?他老早就被那個萊茵國國王算計得被打成罪人,說他和我們惡魔同流合污呢!”
“同流合污……”有一個惡魔冷笑,眼神如閃電一般有威懾力,“確實是同流合污,不過是他這個人類加入了我們的陣營,還是你——跑去和人類同流合污了呢?”
“我們是什麼?惡魔。”
“那個克萊爾是什麼?他只可能站在人類那邊,跪舔當權者試圖取回被剝奪的權利——”又一個惡魔嗤笑一聲,“人類的卑劣把戲!”
亞當斯的聲音被生生卡了一下。
“不是這樣!”他斟酌着用詞,“他是站在、站在……正義這邊的!”
“小亞當斯,我們這些惡魔不就是邪惡的存在嗎?那他可不就有正當的理由攻擊甚至殺害我們了?”
“浮格、浮格,”亞當斯還在抵抗,“他救了我們啊,救了你、我,還有更多的同族,如果不是他,我們很可能就葬身在這裏!”
不行的。
司易思背對着他們輕輕搖了搖頭,從一開始,這些惡魔就已經不是可以正常交談的對象了。他們身上浮動着某種間接影響、介入他們的心智的玩意兒,那東西大概起的是放大惡念的作用。
惡魔們會不吝嗇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司易思所做的一切。
感激都被餵了狗,本來潛藏在心裏的人類和惡魔之間的隔閡在催化下徹底爆發——
好的想成壞的。
壞的想得更壞。
就好似司易思這人類聖者從骨子裏頭都是壞的、爛的。
果不其然,數個惡魔應聲道:“那又怎麼樣?我們怎麼覺得他是和士兵老早就串通好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嘿!造神的糟糕把戲不就是想要讓我們信仰他信仰到死嗎?!”
他們看出了亞當斯的反對情緒,於是又補充說:“你去問一問他,他會殺死這些人類……這些同胞嗎?”
每一個惡魔都露出了憐憫的笑,它們給人種僵硬感覺,一個個的笑臉環繞住亞當斯,沖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魔音。
“殺了他吧。”
“這是最好的機會,很簡單不是嗎?走上前去,趁着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將刀捅入他的心臟。”
“沒了心臟,還能活嗎?”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誰啊?司易思偏了偏頭,他暫時豢養的小火鳳凰也跟着把腦袋偏轉了過去,瞅着喊着殺死他的口號的惡魔們發出了煩躁、熾熱的火氣。
它一邊煩躁、臨近暴動着,卻又不忘用另一邊視野小心翼翼的觀察司易思的舉動,似乎只要等他一聲令下,它就會第一時間俯衝出去燒掉這些冒犯他的惡魔。
實在是又乖又躁。
“別鬧。”司易思輕飄飄的安撫住了小隻的火鳳凰,它的羽毛在司易思的輕撫下重新變得柔軟、服帖起來,摸着有種羽絨般的輕柔觸感。
手感意外的不錯。
比起阿禿來說怎麼樣呢……?
司易思忽地聯想到了被自己扔在主神空間裏修鍊的阿禿,覺得這兩者還是不能比的——
阿禿是有靈性的存在,而火鳳凰?它只不過是克萊爾身體的一個半成品造物,造物天生眷戀主人,這是天性。
司易思想着想着就有點走神。
克萊爾在他心裏笑:“嗤,阿禿?”哎——這名字。
“怎麼了?”
“沒什麼,”克萊爾已經自動學壞了,學會了面不改色說瞎話,“聽起來是個很可愛的名字。”
“我也覺得,”司易思勾了一下唇,“你對未來想要做什麼已經有了一些眉目了吧?”
不然,克萊爾的聲音不會這麼輕鬆、沒有壓抑感,也不會有心思和司易思說這種閑話。克萊爾身上的那種神性的桂冠在這一刻似乎完全被摘落了下來,他變得像是個活物,而不是個——
像火鳳凰一樣的造物。
在惡魔們密謀着殺掉他的時候,司易思正和克萊爾無所事事的聊着些輕鬆、愉快的事情。
“是的。”克萊爾答得很快,聲音里夾雜着豁然開朗的意味。
“平衡……”克萊爾將司易思曾經提及到的詞重新放在了嘴邊,語調淡淡又似乎有些不明的複雜,“你說得對。”
“人族、惡魔、精靈亦或是別的種族也什麼不同呢?各族間相互仇視,紛爭不斷,這和他們的信仰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克萊爾說,“可真正的神明需要信徒這樣瘋狂的對外擴張,剿滅異教徒嗎?”
當然不是,司易思說,不然他早就動手了,可不會留一絲情面。
“所以我想——”克萊爾總結說,“有沒有一天各種族可以和平相處,不干擾各自的信仰,也不因此仇視、敵對異族?我的神明希望我成為希望,那我就成為希望就好了。”
只是這一次,他做出這個決定絕不是毫無思考着遵從着眾神的期望,而是完全的基於克萊爾自己的思考。
克萊爾的想法在這片大陸上這個時間段來說簡直可以說是大逆不道,分分鐘可以被打成邪神的那種。
很多人不一定能接受這種先驅的思想,一些東西已經根深蒂固在他們的腦子裏了。
和異族和平相處?
異族都是個什麼玩意兒,能和我們媲美嗎?
說這話的人怕不是個傻子吧?
克萊爾的遠見放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無稽之談,荒謬得可怕——
可就正是因為這樣……
他才會被眾神稱作希望吧。
他將一力把握、掌控住這片大陸的脈絡,以一己之力帶給大陸的未來的一個嶄新的可能,掀起又一個巨大的風暴。
“我可以做到嗎?”克萊爾問着司易思。
司易思知道他不是想要自己的肯定,他早就決定下來,只是告知一聲。
“當然。”他答得乾脆,答得興味盎然,“我會幫助你的,我的……寄主。”
司易思和克萊爾沒有一個提到後邊虎視眈眈的惡魔,完全將他們拋在了腦後。不過也不奇怪吧?
惡魔又哪有被他們放在眼裏的能力呢?
司易思漠視着他們的存在,也漠視着背後用不入流手段操縱着這一切的幕後主使——
他從來沒將他們放在眼中。
做什麼都無所謂……
反正再多的算計在絕對的強大下都像被水浸濕的紙片一樣脆弱不堪。
“……好。”亞當斯的黑色眼眸里翻滾着什麼,他似乎完全沉寂了下來,變得和身邊的同族一樣死氣沉沉下來。
他們竊竊私語着,遞給他一把匕首,保持着微笑說:“你是最適合的人選啦。”
“他最相信你,絕對不會防備你。”
亞當斯緩慢地、堅定地接過這把匕首,眼神有些空洞。這把匕首身上鑲嵌着一塊兒很漂亮、華麗的寶石,倒和禁咒星火變作的晶石有八九分相似。
這是一把見血封喉,有法陣加持的匕首,當它汲取到第一滴鮮血的時候,匕首就會探出像荊棘一樣的尖刺,尖刺更是會伸長、死抓進肉里,它會穿透那一整部分的血肉,再在重新呼吸到空氣的時候生出彎鉤一樣的東西。
亞當斯沒有異樣的朝司易思走了過來。
“克萊爾。”他換了名稱的喊司易思。
——在司易思偏過頭來的一瞬間,手臂揮動行雲流水的將匕首往他胸膛扎了過去。
所有惡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這一幕,好像在等待着注視歷史。
匕首擦過了司易思的衣服,亞當斯飛快的鬆手扔下了它,彷彿燒着屁股似的扭曲着臉大叫:
“走!”
可就在他警示性的話說出的下一秒,無數刀刃在他的眼前綻放出了鋒利的銀芒。
亞當斯看見了鮮血飛濺的景象——在場的惡魔從四面八方包圍住了司易思,他們每一個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勢,抽出刀刃的架勢……
亞當斯捅出的匕首被他自個兒扔掉,可他的同族沒有任何影響的人手一把武器送入了司易思的身體中。
人類聖者的四肢、腹部、頸部都濺出了血花,彷彿一場血腥的、獵食的盛宴,亞當斯一陣天旋地轉,徒勞地張開手臂想要抓住人類聖者倒下去的身影。
——他覺得那雙銀色的眼眸此刻當是含着淚的。
……正如他的心堤已經被洪水沖毀。
你們怎麼能、你們怎麼能!亞當斯的心底暴跳如雷,他行動上也這麼做了:“媽的!他是你們的恩人!”
他剛扶住司易思的身體,決定拼着命也要把他的……身體帶出這個詭異的地方。同族、什麼同族,他不管了,愛誰解決誰解決吧!
亞當斯碰觸到司易思的身體,卻一下子探了個空,倒是揪到了羽毛似的東西,還看到了從指縫間彌散的一些白色的小光點。
小光點像是神座下的天使無意間流落人間的羽毛破碎形成的。
美麗又聖潔。
“嘰!!”亞當斯聽到了一聲憤怒的“雞”叫,光點散去他看清了自己真正逮住的東西——一隻暴怒的火鳳凰。
惡魔們的刀刃插入了火鳳凰的體內,卻完全的穿透了過去,沒有帶下一絲血液。更甚至他們還反過來將自己帶入了困境當中,一縷縷法術火焰毫不客氣地將刀刃連帶着他們的手臂威脅性的裹住。
火鳳凰惱怒的偏頭,死命的像是只小雞一樣瘋狂啄着亞當斯的手背。
“?!”亞當斯被痛感給驚得麻木。
他不自禁地偏過頭去,惡魔們包圍的其實是一隻摸得到但沒有實形的法術火鳳凰,而在他們的包圍圈以外——
司易思好端端的站在那裏,無悲無喜。
他給亞當斯的感覺就像是神明俯瞰人間。
“玩夠了,”司易思輕聲嘆息的說,看向亞當斯,“擦擦你的眼淚。”
“我沒事。”他說。
亞當斯擤了擤鼻涕,又打了一聲嗝,躁得差點兒沒把自己埋到土裏去。
他惡魔的帥氣形象啊,就這麼毀於一旦了!
不過……
真好啊。亞當斯一邊嫌棄着自己,一邊想。還好司易思的力量強大,不然他就要親眼看着救了自己和同族的人被同族殺死——
想想都崩潰。
“怎麼處理?”
亞當斯接受的速度很快,他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司易思很強,他們這些惡魔數量再多都是花把戲,他怎麼就因為慌張給忘了呢!
喂喂,爭氣點啊。亞當斯很快振作了起來,目光冷淡的看向同族們。
“小嘰。”取名廢沒有自覺的司易思喊火鳳凰,火鳳凰應聲而動,迅速鬆開死命啄亞當斯的嘴,騰飛起來。
“嘰、嘰嘰!”它大聲叫着,分出的一部分羽毛繼續困着惡魔們不放,再用變得寬大的翅膀狠扇惡魔們的臉,再用喙子到處亂啄!
按理來說它一個虛體是打不疼惡魔的,可火鳳凰渾身都是溢散的火系法力啊!這玩意兒動起真格來可比什麼擊打在肉上受到的痛感要大得多。
“啪啪啪!”
司易思聽見了清脆的、聽起來就很疼的響聲,伴隨着火鳳凰一陣發狂的護主行動,清而潔的法力匯入每一個惡魔的身體當中,再多的貓膩都阻擋不了火鳳凰清掃的步伐。
惡魔們僵硬、直立的身體恢復了一點活性,不一會兒以後就有惡魔嘴裏發出無意識的輕聲吟語。他們陰沉的神色從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愧疚、不安。
他們有自己被算計后做的所有事情的記憶!
“啊——!”
可沒等惡魔們做出下一步舉動,火鳳凰的“清掃”亦或是發泄憤怒的行為引起他們一陣又一陣的失聲痛呼!
“啊、痛!”
“我的臉!”
火鳳凰發出軟乎乎的嘰嘰叫,嘴下、翅膀卻是毫不留情,一下又一下的非要“斬草除根”!惡魔被打得東倒西歪,站也站不穩,一張張俊臉不僅腫了還被燒了,四肢也似乎被打得不成人樣。
他們也不敢反抗,叫了幾下后就把叫聲卡進了喉嚨里。
他們剛才是被豬油糊了腦子嗎?怎麼會做出這麼蠢的事情!他們還沒察覺到一點兒不對勁,現在苦主要收拾他們……
他們除了乖乖忍受能怎麼樣?他們理虧在先!
惡魔們嘴裏苦澀,這種催化的作用讓他們直視了內心深處的一些真實的虛偽的想法,也愈加讓他們愧疚,無法做出還手、反抗的行為。
亞當斯旁邊圍觀着,一邊兒看到惡魔挨打就覺得自己的臉似乎也被打腫,一邊兒又覺得痛快、解氣。
絕對不是什麼落井下石的原因。
“我們,我非常抱歉,”等到火鳳凰自主停止了鞭撻惡魔們的行為後,亞當斯斟酌着說,“感謝您救下了我們,我們卻反過來對您恩將仇報——”
“我將會將這件事情上報,屆時您想要什麼補償都可以提出來。”
這支惡魔小隊是在他管理下的,現在出了大岔子,亞當斯有責任承擔他們做下的一切錯事。就算他只是個光桿兒小隊長,沒有太多的信譽度。
“我們可以補償。”
“一魔做事一魔當!”虛弱的惡魔們七嘴八舌的攬下責任,看向亞當斯的眼神已經變了。
司易思看了一眼就知道,亞當斯的所作所為已經一定程度上折服了他們。他已經開始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威望。
“不必。”司易思已召回了火鳳凰,在它那裏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如果司易思不在這兒……那中招的就會是全部來這裏的惡魔,他們的惡意會傾瀉到另外的地方——
司易思“抓”着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惡意氣息,目光掠向了這裏附近的城池。
那方向是人類城池。
這是在邀請他過去嗎?司易思準確的看向那個方向,尤利安想做什麼?他必然是算計着什麼的,那這樣司易思沒有不去的道理。
亞當斯還在等着司易思索求的補償。
很快,他卻看見司易思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拋過來一點兒目光,嘴角翹起來了一點不明顯的弧度。
“我希望……”司易思只對亞當斯一個惡魔做出了回應,“你能成為新的惡魔的王,你做得到嗎?”
亞當斯一怔,不敢想像他要求的補償居然是這個。這、可以給他任何好處嗎?
可不可否認的,被司易思這麼看着,亞當斯的胸腔里湧現出了一陣又一陣的火熱。他的野望被這麼直截了當的揭穿,人類聖者且對他寄予了厚望。
他為什麼要拒絕?
他沉沉的、深深的開口:“我會的。”
我會,而不是我儘力,說出這句承諾的亞當斯眼睛裏的火焰徹底被點燃!
“我只要這個就夠了,”司易思說,“我要去個地方。”
他平靜闡述着:“大概會很危險吧,你要去看看嗎?”他已經不耐煩和尤利安這樣周旋了,畢竟克萊爾的希望可不是和尤利安死磕。
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他不想多等待。
——所以,速戰速決。
“去!”
惡魔們負責將同族解救回去,他們也沒有立刻將人族殺掉,而是帶着種等司易思做決定的想法。
司易思和亞當斯往人類的城池走了過去。
啊。
司易思看着太過醒目、無法忽視的祭壇,想起來了這是什麼時候——可不就是第二代聖者從臨時轉向正式的日子嗎?
趕巧了。
祭壇古樸,帶有一種深沉厚重的感覺,台上的第二任聖者萊茵的金色眼眸倒像是金子一樣璀璨,顯得矛盾又富有美感。
金錢、陽光總是讓人趨之若素的存在。
清冷的月亮早被人們拋之腦後,他們將他打成叛徒,塗上污名。
第二任聖者取代了克萊爾的地位,將要在這裏成為新的聖者。一個儀式是很有必要的——神降儀式,這代表着神明眷顧自己的信徒,也會讓民眾心下大安。
但……
不對。
司易思看着台上被神降的萊茵聖者,和着克萊爾一起露出了冰涼的笑。
他摘下兜帽,將自己暴露在陽光下,更是以一種堪稱褻瀆的方式踩上了只有聖者、國王和神明才能夠登上的祭壇。
司易思銀色眼眸危險而冰冷,他無視了所有民眾的訝異呼聲,只是看着這個“神明”:
“就憑你——也敢偽造神降?”
他就像是出鞘的利劍一般,終於露出了尖銳的稜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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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間夜雪、風之羽蛇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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