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發
回府第二日起,孟雲嫻就被張嬤嬤帶到了田氏院子裏的小花園,在這裏教她規矩。
宋嬤嬤忍不住道:“張嬤嬤,如今天氣越來越冷了,教導規矩可否在屋裏教,我們小姐身子骨弱,若是凍病了可怎麼好。”
孟雲嫻:無妨,扛得住!
田氏的確讓張嬤嬤來教規矩,但是具體怎麼教,在哪裏教根本就沒有細說。張嬤嬤冷冷道:“正因為天寒,屋裏炭火熏一熏,人就跟着昏昏欲睡,夫人有命,需要二小姐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學會侯府的規矩,眼下侯爺因為有要事不得歸府,他日回府,難道你要讓侯爺瞧見一個規矩都不懂的孩子么?”
搬出孟光朝來,宋嬤嬤也無法了。
孟雲嫻對宋嬤嬤道:“嬤嬤不必緊張,我並不覺得冷。”
宋嬤嬤為難的和香蓮退到一邊:“那姑娘仔細着學,若是有什麼吩咐,可喚老奴與香蓮。”
張嬤嬤雖然不喜歡孟雲嫻,但是因為有田氏的關係,她也不屑於在一個孩子身上套什麼債,除了言語上冷淡些,其他的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宋嬤嬤思忖片刻,對香蓮道:“你去廚房那邊讓他們準備一碗薑湯,昨夜的熱水還剩一些,放在暖瓶裏頭別涼了,等小姐下學后給她暖身子用。
香蓮表面上應下,但是心裏並不是很願意。就因為她們是二小姐房裏的,所以在府里不管要什麼,一定會受人刁難。這個宋嬤嬤也是個人精,明明是她先說了這些,可是對着二小姐,又往死里巴結,真不知道這個老婆子在想些什麼。
香蓮心中委屈,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個人。
“奴才該死!”香蓮看着那略顯精緻的衣角,就知道是自己不能惹的人,趕緊跪下求饒。
楚綾溫柔的笑着將她攙扶起來:“怎麼這麼著急呀。”
香蓮見到是她,心中微微鬆懈了一些。
聽說楚姑娘雖然是老夫人那邊的,但是在府里很多年,綉活兒出眾,相貌端莊,最重要的是性子溫順善解人意,是連侯夫人都要誇讚幾句的妙人兒,說不定哪一日就要被記做侯府義女,成為名正言順的主子了。
“楚姑娘,奴才一心想着給主子準備的東西,沒留意路上,請姑娘恕罪。”
恕罪二字,儼然是把楚綾當做主子了似的。
楚綾微笑着道:“瞧你說的,我也只是個下人,哪裏敢有恕罪一說。你是二小姐的丫頭吧,二小姐需要什麼東西嗎?”
香蓮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在人生地不熟的侯府裏頭,不但人人為敵,連自己的主子都靠不住,現在遇上楚綾這麼個人人稱讚的好姑娘,話就多了些,將孟雲嫻大冷天學規矩的事情說了出來。
楚綾果然皺眉:“學規矩為何不在房裏學?這要是凍壞了可不好。”
“誰凍壞了?”一個尖銳的聲音傳過來,孟雲芝和李護走了過來,李護跟在孟雲芝後幾步,目光看着香蓮。
香蓮趕緊行禮,聽到楚綾將孟雲嫻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護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反倒是孟雲芝得意的笑了起來:“這還不是明擺着的嗎?楚綾,就算是你和咱們一起學規矩的時候,也是在屋子裏頭好生伺候着學的,我早就說了,這個孟雲嫻有一個狠毒的娘,她們母女二人都是侯府的罪人,沒要她們償命就是了,現在認祖歸宗就是撿便宜,還想怎麼被伺候着?”
楚綾有些驚慌:“三小姐,您慎言呀。”
孟雲芝想到母親對自己的告誡,但是當著李護和楚綾的面,又不想認慫,遂瞪了香蓮一眼:“怎麼,你是想要去給你的主子告狀不成?你去唄,就算是你主子站在這裏,事實也不會改變。”
香蓮趕緊磕頭:“三小姐贖罪,奴才……奴才不敢多嘴。”
孟雲芝更得意了,衝著楚綾挑眉。
楚綾無奈一笑,問起了他們二人為什麼會在這裏,畢竟孟雲芝此刻應該不在府里的。
孟雲芝的臉紅了一下,強硬道:“還能因為什麼呀!今年天寒,先生執意要我們學京鼓舞,我忘了帶鼓槌,被譴回來了。”瞥了李護一眼:“還不都是因為你,先時就讓你幫我準備了,你卻一直沒給我,若是主母問起來,那也是你的罪過!”
李護溫潤一笑:“三小姐,正直冬至,宮中有宮宴,各府還要相互走禮,這幾日忙的就是這些。”
孟雲芝的眼神里多了幾分倔強:“那你錯了還是沒錯。”
李護無奈:“錯了,自然是要為小姐準備好的。”
孟雲芝的表情漸漸鬆開,染上了笑意,被譴回來的說辭她早就想好了,左右又不是她一個人沒帶被罰了。
“我那裏存了幾根好料子,你跟我去選一選。”
兩人先行離開,楚綾看着低頭不言的香蓮,溫聲道:“這麼冷的天在外頭學規矩,的確容易生病,你放心,薑湯和湯婆子我都會準備好,等你家小姐回房之後,你來我這裏取就是。”
香蓮如蒙大恩:“楚姑娘,實在是太麻煩你了。”
楚綾溫婉一笑:“大家都是做下人的,你跟着二小姐回府,難免受到諸多的冷眼和刁難,我自是明白的。這樣,往後你有任何的難處,或者是被其他人刁難了,你悄悄來找我,我能幫你解決的,都幫你解決,我在府里呆的久,這一點還是能做到的,你看如何?”
香蓮感激涕零,她覺得楚綾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
張嬤嬤此刻有些尷尬。
孟雲嫻行雲流水的做完了所有的禮,頂着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含笑瞧着她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低估了這個二小姐。
原本準備了要學三日的東西,她三刻鐘就全都學完了。
每學完一個就請教她下一個,她一邊詫異着她的天資聰穎,一邊被哄着教下一樣,回過神來的時候,竟然超額完成了任務。
張嬤嬤狐疑的看着她:“二小姐從前學過規矩?”
孟雲嫻認真道:“從前不曾學過,起先還惴惴不安,沒想張嬤嬤教的極好,口述簡單易懂,示範嚴格精準,讓人瞧一便就能融會貫通,好學的很。”她的態度謙卑,又道:“嬤嬤是嫡母近身伺候的人物,嫡母定然事事都對嬤嬤依賴的很,眼下嬤嬤為了教導我規矩,令嫡母周邊無周到之人服侍,實在是我的罪過。又怎麼敢愚笨怠慢,耽誤張嬤嬤和嫡母的時間。”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大概就是這樣了,孟雲嫻完全沒有將學得快這件事情歸功於自己的聰明才智,而是全數依賴於張嬤嬤的教法別具效率,這無疑是在給張嬤嬤長臉。
身為府中的老嬤嬤,一向是很看重其他下人對自己的態度的。且孟雲嫻這張臉長得實在是太像侯爺了,這帶來的直接效果便是讓張嬤嬤的榮譽感倍增,雙手上下蜷握端在那裏的姿態彷彿都多了幾分老年人的驕矜。
她清清喉嚨:“行了,今日到這裏吧。”
宋嬤嬤趕緊過來攙扶孟雲嫻,準備帶她回府。
兩人剛轉身,張嬤嬤道:“二姑娘受罪了,稍後老奴讓人送薑湯熱水和新的碳火去姑娘的房間,天寒,姑娘留意身子。”
孟雲嫻轉過身,竟用剛才學到的,做了一個標準的福身,衝著張嬤嬤一笑,轉身離開。
張嬤嬤愣了一下,隨即表情不太自然的回田氏那處了。
……
回去的路上,宋嬤嬤告訴孟雲嫻,方才對着張嬤嬤那樣拜其實是不合適的,那個禮可以給田氏,甚至是地位高的同輩,但不能給張嬤嬤。
孟雲嫻笑道:“張嬤嬤教我規矩,就算是師長,況且方才周圍沒別人,行一禮沒什麼大礙的,嬤嬤不必緊張。”
孟雲嫻的話提醒了宋嬤嬤,她道:“小姐現在回府,舉步維艱,沒有生母扶持和長輩的疼愛,須得處處小心,也要學會給自己籌謀。好比今日這個學規矩,小姐就想的太簡單了。”
孟雲嫻好奇道:“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
宋嬤嬤:“小姐如今要在侯府立足,需要有一個足夠支撐您的靠山,還需要抓住機會出去露臉,讓人曉得您這個侯府二小姐。”
露臉不露臉的,她倒是無所謂,不過聽到“靠山”二字,她生出興趣來。
“嬤嬤有何高見?”
宋嬤嬤笑道:“高見不敢,今日小姐學規矩,是跟着一個府里的嬤嬤學。但小姐有所不知,真正出身名門的貴女,是從啟蒙起就要尋覓名師來教導,當今聖上注重德行,小姐能拜得名師,就等同於是得到了一份莫大的肯定,這份肯定,甚至能幫小姐稍稍淡化庶出的這個身份,讓人不敢輕視。”
孟雲嫻一點就通。
言下之意就是,如今府里的人,能做靠山的都不是給她靠,她須得去府外頭找援助了。眼下最行得通的,是找名師。
“可是我對京城並不熟悉,該找誰做老師呢?”
宋嬤嬤笑了:“京城的事情,老奴比小姐知道的多一些,這件事情就讓老奴去準備。恰好近幾日有宮宴,侯爺必然在宴請的範圍內,到時候興許咱們能撈得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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