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孟雲嫻必須承認的是,這世道對女子有些不公平。同樣是做生意,若是男子做的好,那就是本事過人,若是女子出類拔萃,那必定是手段骯髒,以色侍人。而像她這樣跟在霍昂一後面的,十次裏面有十一次都被當做了霍昂一的寵妾,哪怕猜測她是妹妹也好呀。
可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更加意識到自己這樣外出闖蕩,是多麼不合適的事情,因為在世人看來,真正好人家的女兒,正經教養長大的,才不會這樣拋頭露面,所以他們一眼就認定她是妾侍,而非姊妹。霍昂一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從那以後,只要是帶着她出席,他必定是格外尊重她,照顧她的情緒的。
生意場上講究的是一團和氣和察言觀色,因為霍昂一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所以其他人也會對孟雲嫻做出尊重之態。
但是這一次的不一樣。這位姓胡的大商賈別說是對她,就連對待霍昂一也難有尊重之態,因為宴席設在畫舫上,周圍是一片酒色笙歌,實在是惹人厭惡。孟雲嫻有心提醒霍昂一,誠如他所教導的那樣,哪怕對方是有權有勢富可敵國的合作夥伴,若是從一開始他們就處於下風,甚至是不被尊重,那麼之後都會陷於被動。
可是不知怎麼的,幾杯酒下肚的霍昂一對她的提示全然不理,滿不在乎,她想單獨與他說話,那位胡老闆已經不悅的罵開了:“男人酒桌子上的事情,你們女人家搗什麼亂!霍老闆,這女人可寵不得,打才最有用,越打越聽話,越打她才越舒坦。”
孟雲嫻擰了擰眉頭,悄悄去看霍昂一,可是霍昂一非但沒有管她,還與那胡老闆相談甚歡。
孟雲嫻沒來由生出一股火起來,起身就離開了。
胡老闆喝酒的動作頓了一下,盯着她的背影直笑:“霍老闆,這妞兒還真辣啊。”
“砰!”霍昂一重重的放下酒杯,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客氣和熱情,冷冷道:“胡老闆,她是我一個很重要的妹子,還請胡老闆慎言。”
胡老闆微微挑眉,若有深意的哼笑一聲。
孟雲嫻帶着這種奇怪的感覺回去,遇到了霍燁。
他在房中呆的久了,出來煮點粥喝。
“我來吧。”她擼着袖子就準備帶綠琪去準備吃的。
“不必了。”霍燁的態度有些冷淡。孟雲嫻有點不適應:“霍二哥?”
霍燁逕自往廚房走。
孟雲嫻看着他的背影,心下一橫喊住他。
她急急地衝上去,說起了今日在畫舫上見到的那個胡老闆。對方財大勢大,看起來很不簡單。而且為人很不客氣,不是那種江湖上大老闆的豪放不拘小節,而是連基本的尊重和禮儀都不懂,粗野的匪氣。若是泛泛之交也就罷了,萬一有什麼大生意要交手,一旦出什麼問題,對方可能會不道義。
“孟小姐。”孟雲嫻喋喋不休的說了一通,霍燁的態度卻很淡很淡。
孟雲嫻:“霍二哥,我……”
“孟小姐是侯門千金,回到侯府之後,成親生子相夫教子一生,這外面的事情與你再無關係,我兄弟二人要如何營生,更是我們的選擇。還是孟小姐覺得……”他緩緩轉過頭來,用一種孟雲嫻覺得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你已經很了解我們了?若是我說,我與大哥本就是這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看人下菜碟,我們也不是什麼好人,孟小姐還會說這樣的話嗎?”
一直到霍燁消失在眼前,孟雲嫻都沒能說出話來。
“小姐……”綠琪陪着孟雲嫻回房,小聲的說:“其實兩位霍爺也不是存心像這樣的。”
孟雲嫻的臉上半分委屈都沒有,她抿着唇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綠琪,我這樣一走了之,是不是有些傷他們的心啊。”
綠琪有點意外孟雲嫻會想到這一點,同時又十分欣慰:“其實兩位霍爺的確不是什麼壞人,奴婢之前對他們也諸多防備,可是相處下來,他們在商場上如何應對是一回事,私底下對待小姐的態度和他們自己的為人,又是另一回事。況且兩位霍爺的態度變化源自於小姐您要啟程回京開始,奴婢覺得小姐想的可能沒錯。”
“可惜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小姐也不能讓五殿下無限期的等下去呀。您如今對過去的事情有了些釋懷,早些回去面對局面是好事,奴婢覺得小姐不宜再耽誤了。”
孟雲嫻點點頭:“是,雖說我也有些捨不得兩位大哥,但是周哥哥和侯府那頭也不能一直逃避。至少如今我能不再整日鬱鬱寡歡,比先時強多了,也該回去。”
當夜霍昂一回來的時候喝得很醉,霍燁的屋子與他離得近,聽到聲音出來時,哭笑不得。
霍昂一竟然窩在孟雲嫻平日裏最喜歡獃著的角落發酒瘋。
他生的人高馬大,將自己縮在那裏顯得格外的滑稽。霍燁心知肚明,卻並未挑破,走過去伸腳踹了踹他。霍昂一迷迷糊糊的,身子一歪,徹底的睡著了。
“看來我是你弟弟,真的很讓你失望啊。”霍燁輕笑一聲,無奈的搖搖頭,找人過來把他拖進房裏睡覺了。
與霍家兄弟二人告別這一日,霍昂一早早地就出門了,只剩霍燁留在府里,彷彿在等着她過來。
“都收拾好了嗎?”霍燁看着她小小的包袱:“不是說要給家人帶東西嗎?怎麼行李就這麼點?”
綠琪主動解釋:“霍二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就是因為準備的太多,未免路上太過招搖,已經將要送給家人的禮物托給鏢局,咱們自己輕裝上路。”
霍燁瞭然,又問:“之前保護你們的人呢?回程的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孟雲嫻對着他一笑:“放心吧霍二哥,都會一起上路的,明處暗處都有。”
霍燁淺淺的笑了一下:“看得出來,你家裏人十分的在意你。”
她贊成的點頭:“所以要回家了。”
“那……保重。”
孟雲嫻的眼神往邊上看了看,霍燁貼心道:“胡老闆設宴,大哥先過去了,我知道你今日要來道別,所以我在等你,送你離開之後,晚一些我也會過去。”
又是那個胡老闆。
但一想到之前霍昂一和霍燁的話,孟雲嫻決定不再多管閑事。
回程的路上,孟雲嫻與綠琪靠在一起回憶這一年來的所見所聞,最後十分一致的覺得,遇上了霍家兄弟之後才真正有意思起來。
“之前我總是悶悶不樂的一個人到處晃悠,可是認識了兩位兄長,才覺得學會了許多,懂得了許多。無論如何,無論我回去之後能不能順利成親,總要請兩位大哥前往京城玩一趟的。”
綠琪很贊成,她甚至有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小姐,其實兩位霍公子都是極有才能之人,能白手起家混到如今的地步,是十分有能耐的。您別瞧着兩位公司好似居無定所,又無實業,但其實他們手中掌握的人脈遍佈全國,往誇張了說,去哪裏都能吃的上飯,且他們的生意與開張店鋪不同,他們做的是人脈生意,牽的是原本構不成的關係,空手套白狼,全憑一張嘴。若是入朝為官,定能將死的說成活的!不說官拜一品,至少在與那些愚頑的老臣爭辯之時,也能辯得對方七竅生煙!”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孟雲嫻想了一下,喃喃道:“如果有機會的話……”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亂了起來。
綠琪敏感的進入了戒備狀態。孟雲嫻緊張道:“發生什麼事了?”
“小姐快跑!”
說時遲那時快,車夫驚呼的同時,綠琪吹響口哨,頃刻之間,在暗中保護孟雲嫻的人全都出現,外面很快開始交戰。
這是孟光朝答應孟雲嫻外出的條件。無論她在哪裏,身邊絕對不能沒有人保護,這些護衛都是他親自挑選的,小半刻之後,外面的聲音停下來了。
綠琪讓她坐好,自己出去查看,孟雲嫻沒忍住撩起車帘子查看窗外的景象,不由得一愣。
好六七個練裝蒙面的大漢被打倒在地,被護衛用刀指着頭,動都不敢動。
這些人是那個姓胡的大商賈派來的。
孟雲嫻大驚不已。
這些人都是跟着胡老闆胡作非為的,談不上什麼絕對的忠誠,稍微嚴加拷問就和盤托出了——
胡老闆看上了孟雲嫻,以為她是霍家兄弟的妾侍,得知她今日獨自上路,便派人來想把她捉回去。這不是那個胡老闆第一次強搶民女,所以他們不過是按照以前的方式來。
“那個胡老闆,不就是這次和霍家兄弟談生意的那個老闆嗎?”
孟雲嫻擰緊眉頭沉思片刻,忽然意識到事情不妙:“不行,我們得趕緊回去!”
“小姐,我們回去幹什麼呀?”
“我早就覺得那個胡老闆來者不善了,他現在都敢對我下手,難保不會對他們下手!”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綠琪忍不住小人之心了一下:“可是小姐,萬一……萬一是他們夥同這個胡老闆,那又怎麼說?”小姐是侯府千金,難保不會有人起歹心。
孟雲嫻哭笑不得:“霍家兄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若他們和胡老闆合謀,會只帶這麼一點人來,當場被制服然後和盤托出嗎?”
綠琪再無話可說。孟雲嫻不敢耽誤,一方面讓其中一人拿着自己的金牌前往最近的府衙請幫手一起折返,另一方面,她派人拷問了這些手下關於胡老闆的日常,得知胡老闆因為埋下了一搜畫舫,喜歡在畫舫上玩樂,所以談生意多半也都在那裏,又因為他是初來此地,帶着的人都在船上,他的宅邸到底在哪一處還無從得知。
孟雲嫻和綠琪悄悄地回到城內,綠琪去打探一番回來,發現霍家兄弟果然都不在宅子裏。
孟雲嫻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霍家兄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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