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威武——
樂雲沒想到皇城到湘蜀,竟然需要那麼多天。
那還是騎馬的前提,她們坐着馬車,說不定要走上近一個月,托的太久,無論是山奴和樂雨哪一個傷了,樂雲都無法接受。
“我們可以出了這片林后,到最近的城鎮換乘馬匹,”青峰說:“但是騎馬會比坐馬車辛苦,而且青黛不會騎,只能和我共騎,郡主也對騎馬並不熟練,恐怕根本跑不起來,還很危險。”
樂雲手裏的饅頭被馬叼走,大嘴唇還卷了下她的手背,她把濕漉漉的手背在裙子上搓了下,聞言點了點頭,無奈道:“那就坐馬車吧,緊點趕路,到城鎮裏頭雇一個車夫,和你換着趕車。”
手背上濕漉漉的感覺猶在,樂雲又補了一句,“馬也再買一個。”
青峰和青黛都點頭,青峰見饅頭被馬搶走,“呿”了一聲,把馬趕遠些,又遞給樂雲一個饅頭。
青峰說:“郡主還是吃些,這片林是近路,橫跨一個城,要趕在天黑之前出去,不吃東西,等會撐不住的。”
樂雲一點胃口沒有,打開水囊喝了一口水,又倒了一點洗了洗手,還是接了饅頭,塞進嘴裏無滋無味的嚼着。
顛簸的渾身骨架都散了,天黑之前倒是出了樹林,樂雲下車蹲在路邊嘔的時候,她算是知道為什麼青峰一定要她把干饅頭都吃下去,那會要是不多吃點,現在怕是連吐都沒東西吐,更難受。
這城鎮不大,看起來也不算富裕,他們找了一個不好不壞的店住下,樂雲跟青黛兩個暈頭轉向的宛如脫水的乾菜,跟在青峰的後面連這是什麼地方都提不起精神問。
開了兩間房,青黛和樂雲一間,青峰在隔壁,簡單洗漱,暈勁兒過去,狼吞虎咽的吃了東西,草草洗了個熱水澡,就趕緊爬上床,沒到兩句話,兩人就都沉入黑甜。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後,青峰雇了一個車夫,說好了到湘蜀邊界,又在當地買了一匹馬,套在轅馬旁邊,跟着一起拉車。
臨近中午,幾個人又開始趕路,雇了車夫之後,便開始日夜兼程,青峰替換下來,就鑽進馬車睡覺,只有車夫休息的時候才會住店。
每每下車,樂雲和青黛都會抱着樹,沒有樹,就扶着地面嘔一會兒,最開始幾天受盡折磨,但是等到適應下來后,白天坐馬車的時候,兩個人基本上能把腿架在睡覺的青峰身上,淡定的靠着顛簸的車壁上吃糕點。
如此足足二十天,她們終於到達了湘蜀,給車夫結算了錢之後,她們駕着馬車進城,正街上一路行來,家家關門閉戶,偶然見的過街百姓,也都是老弱,整個湘蜀蕭條寂靜,宛如空城。
一進城,樂雲和青黛便一左一右的從馬車小窗子朝外頭看去,見此情景,都蹙起了眉。
待她們一路行至守城軍紮營處,總算見了駐守在城門的士兵,三人下了馬車,便有人迎上來問。
“你們幹什麼的?這裏正在交戰,城內所有百姓,一律撤出湘蜀,轉至慶豐城!”
侍衛說著揮動手裏的佩劍,“別再往前來了,速速出城去!”
“我們是來找……”青峰上前兩步,要跟那士兵交涉,卻說了一半,見那士兵突然朝他們身後看了一眼,接着臉色一變,飛快掛上一臉狗腿相。
舉起未出鞘的佩劍來擋住青峰,不客氣的朝後推了下,喊道:“快讓開!將軍回城——”
被劍鞘抵着胸口,青峰額頭青筋直突,但還是依言將馬車牽到路邊,片刻,身後傳來馬匹急奔的噠噠聲響。
三人尋着聲音朝後看去,一隊騎兵自長街的另一頭策馬而來,樂雲第一眼便認出了一身鎧甲頭戴紅翎的山奴,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一步,被那攔着她們的士兵用劍鞘擋了下肩膀,疼的她一皺眉。
正這時候,騎兵已經快速奔至三人身邊,因為城中百姓基本都已經被轉移,只剩幾戶老弱,等會也會由馬車護送走,這湘蜀城中,現在切切實實的是一座空城,這樣的前提下,三人和明晃晃的馬車,就格外惹眼。
騎兵路過三人的身邊,都回頭看過來,但也僅僅是看了一眼,就一溜煙的朝着城防營奔去,前面已經有人打開了木刺門,迎騎兵入營。
樂雲不知道山奴有沒有看見她,速度太快了,她只和山奴對上了片刻的視線,並且日夜兼程,她如今的形貌真的很狼狽。
眼瞅着騎兵要入營,樂雲不由自主的伸手扯了下自己在馬車裏頭,窩了一天變得皺巴巴的衣裙,又摸了下臉,想來自己現在的形象肯定很糟糕,山奴竟然都沒認出來她。
只是她一口氣還沒等嘆出去,就聽不遠處馬匹陡然一聲嘶鳴。
由於急速下勒馬,馬匹前蹄高高揚起,身側的騎兵沒料到前方會突然勒馬,都紛紛跟着勒馬並驚呼出聲。
“將軍!”
“將軍小心——”
來不及了——騎兵們眼看着他們平日裏千軍萬馬中穩坐馬背,威武霸氣的奴隸將軍,從馬背上出溜了下來,後頭騎兵的頭髮炸起來,幾乎要把帽子頂起,險險勒住了馬匹,沒叫馬蹄子給他們的“滾地”將軍,來個沙地按摩。
手中馬刀脫手,帽子摔的歪到一旁,山奴身為一個將軍,從地上爬起來的瞬間不是去撿他在戰場上護命的武器,而是連滾帶爬的穿過騎兵隊,連歪掉的帽子都來不及扶一下,就撒腿奔向樂雲。
樂雲見山奴落馬,摔在了騎兵高高揚起的馬蹄下,那瞬間頭暈目眩,耳畔嗡鳴,一顆心掉到嗓子眼,直到山奴一路穿着鎧甲咔噠咔噠的飛奔過來,躬身將她緊緊摟進懷裏,冰涼的胸甲貼在她側臉,她才一激靈,回過神,聽到山奴壓抑着顫音,在她頭頂一遍遍的叫着她,“主人,主人……”
灼熱的呼吸噴在她頭頂,樂雲緩緩吐出吊在心口的氣,連日來的奔波和方才的驚嚇,加上再次與山奴相見的喜悅,致使她的雙腿有點發軟。
她伸手抱住山奴的腰,雖然只能摸到山奴冰涼的甲,卻似乎能透過這甲,觸及到他火熱的身軀一般,喜悅想要喊出聲。
騎兵們驚詫過去,開始起鬨,此起彼伏的口哨聲響起來,就連用劍鞘抵着青峰的小兵,一見她們居然認識將軍,飛快的將劍鞘挪開,還拍了拍青峰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塵,訕笑道:“誤會,誤會,你們若是說找將軍,我哪敢攔……”
山奴總算是在越發嘹亮的起鬨聲中,紅着耳根鬆開了樂雲,問道:“主人,你們怎麼會來?”
“一句話說不清楚,”樂雲想起最關鍵的一點,焦急問,“你有沒有和金面修羅交手?!”
樂雲手指扒着山奴的鎧甲,從上到下檢查一遍,“你們誰受傷了嗎?”
這話問的突兀,又有些不對勁,她問的不是你有沒有受傷,而是你們誰受傷,似乎是連對方也一併問了進去,山奴了解樂雲,知道她不可能因為見了他就語無倫次,這麼說肯定就是這個意思,卻如何也不明白樂云為何要問敵方將領的安危,一時間愣住了。
旁邊小兵卻以為樂雲是在問他們將軍受沒受傷,驕傲無比的搶話道:“將軍戰無不勝!那金面修羅,一見將軍出馬,便鳴金收兵,將軍震懾無邊,聯軍狗夾着尾巴不敢來犯,將軍威武!”
小兵後頭一句話揚着調子,話音一落,不遠處的軍營中便有無數人附和,“將軍威武——”
山奴衝著樂雲憨憨的笑了下,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神色,旁邊小兵卻是讓山奴這一笑笑的傻在當場。
他們奴隸將軍天生神力,手持馬刀,策馬與千軍之中,所過之處皆是橫掃一片,遭遇騎兵便是馬腿上天,遭遇步兵這是頭顱橫飛,英勇無雙。
連那什麼金面修羅,也畏懼將軍,從不與他正面交鋒,現在軍中雖說是有其它主將,但勢頭漸弱,反倒過來聽奴隸將軍的話,把城中百姓遣散送走,據說這幾天就要有大動作!
將軍每站必勝,是帶人出去最多,帶回來的也最全的一個將領,每每出兵必衝殺陣前,得勝都從來不自傲,他們皆是心服口服。
且與他們同寢同食,絲毫不擺架子,軍帳都是他們自覺給搭的——但奴隸將軍向來冷麵冷言,何時笑過?
還是這麼——傻呵呵的笑?!
莫非面前這人是……是將軍的主人!
將軍果然是將軍,看樣子他的主人便是他的相好!怪不得不肯抹掉心口刺青,這就好懂了——痴情。
信息量太大,小兵感覺自己的腦子不會轉,山奴拉着樂雲傻笑了會兒,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是我的家眷,命人備些吃食熱水。”
小兵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連連點頭,顛顛的牽着馬車,浮誇的沖堵在木刺門裏看熱鬧的士兵喊道:“去去去,都讓開,這幾位是將軍家眷,別堵着門!”
“胖鍋子,弄些吃食,精細着點!”
樂雲讓他喊的一縮脖子,山奴朝着小兵的屁股踹了一腳,小兵趕緊閉嘴,一行人朝着軍營裏頭走,山奴看着樂雲的神色,明顯是不太對,將青黛和青峰安置好,趕緊拉着樂雲進了營帳。
他是想問樂雲此行因何而來,總不可能是因為……思念他,雖然他思念樂雲思念的幾次想要逃回皇城,但是主人肯定不會像他一樣意氣用事。
“主人……你……”
“你們兩個機靈着點,守在這門口不許任何人進去,知道吧……”
山奴聲音一頓,雖然這聲音壓的極低,但是樂雲和他都聽的清清楚楚。兩人對視一眼,樂雲搖了搖頭,樂雨的事情萬萬不能給這裏的人聽去。
山奴點了點頭,朝外看了一看,他這營帳還是衛兵們給搭的,就搭在衛兵軍帳的旁邊,不說就跟士兵們隔着兩層布,此刻正是吃飯時間,來來往往人多的很,就算有人守着,要想安靜說話,根本不現實。
“主人餓嗎?”山奴體貼問道。
樂雲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剛才聽聞那小兵說的話,知道樂雨並不與山奴正面交手,稍稍放下一些心。
搖頭道:“不餓,在車上吃了點心。”
山奴湊近樂雲,急不可耐的彎腰照着她的唇狠狠親了口,壓低聲音道:“那主人隨我去後山說說話?”
樂雲心想還是趕緊說清楚最好,就點頭答應,山奴拉着她走到木刺門口,吹了個哨子,就見一匹馬顛顛的過來,他抱着樂雲的腰身越上馬,和門口的守衛吩咐道:“敵襲就吹號。”
山奴帶着樂雲在街道上奔過,手臂緊緊圈住樂雲的腰身,樂雲讓他勒的要上不來氣兒,拍了他兩下,他才低頭朝着樂雲的衣襟狠狠吸了一口,咬了咬她側頸,鬆了些力道。
一路順着樂雲她們來時的城門出去,卻沒有按着路走,山奴打馬朝里,鑽進了城外路邊一片林子。
馬匹慢了下來,山奴圈着樂雲的手又勁頭大了些。
“主人,你怎麼會來這裏……”山奴嘴上問着樂雲,唇卻是壓在樂雲的側臉不停逡巡。
樂雲微微側着頭,眯着眼心悸不已,她竟是不知道,她如此想念山奴的親昵。
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趕緊說清楚,“金面修羅是……唉!”樂雲話音戛然而止,改為緊緊咬着唇。
山奴解下身後披風將她整個人密密實實圍住,按趴在馬身上,從披風裏拽出了錦緞腰帶,塞在自己懷裏。
這一系列動作做的可謂是行雲流水,非常能體現其人的急不可耐。
“山奴!”樂雲驚慌的掙了下,奈何山奴按着她後背的手勁兒大的很,“你這是……”
樂雲咬着唇,竭力放鬆,但還是疼手指甲都要摳馬脖子裏。
馬匹還在勻速的朝着上坡走,山奴勾着樂雲的腰,俯身去叼她耳朵的同時朝後頭狠狠一攬,兩人同時哆嗦了下。
樂雲被山奴抱在懷裏,紅着眼圈隨着馬行走的頻率,偶然泄露一聲哼,山奴則是扳着她的頭,胡亂的親吻她的額頭臉頰,呼吸灼熱散亂。
“主人……山奴想你。”山奴瓮聲堵着樂雲的耳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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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為什麼不與對面那拿着馬刀的將軍交戰?
樂雨手執酒杯,悠悠抿了一口:姐姐的玩物,不能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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