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寶釵跟寶玉定下來親事,薛家便安下心來。
因着寶釵年紀也不小了,婚期便訂在了來年春天。寶釵一門心思綉嫁妝,薛姨媽則又操心起了兒子的親事。
今年好似是薛家的幸運年,薛姨媽替薛蟠張羅了大半年的親事終於也有了着落,剛好是薛家老親的夏家的獨女。夏家跟薛家一樣也是商戶人家,還是在戶部掛了名的,夏父去世后夏家沒有男丁,闔府的財產便都由夏家獨女夏金桂繼承。因而,薛姨媽對這個兒媳很是看重哦。
夏家同樣抱有自己的私心。薛蟠不成器,可也正因為薛蟠不成器,夏金桂才更好掌控薛蟠,也能讓自家的財產有了着落。都是商戶人家,門當戶對,兩家一合計,達成了共識。很快,夏金桂便嫁進了薛家。
可惜,薛蟠混賬的性子並沒有因為娶了媳婦之後而有所收斂。反而,因着夏金桂潑辣,薛蟠越發愛往外跑,出去耍。
薛蟠性子本就囂張。在外頭沒少仗着元春的勢張揚跋扈。原本薛蟠還有些顧忌,到底元春不是親姐姐,不是一家人,不敢太過。而今,寶釵和寶玉定了親,薛蟠自覺兩家關係更進一步。連那一分顧忌也沒了,越發放肆。
整日裏以貴妃娘娘的弟弟自居,在外頭被眾人捧着,被整日裏飄着,薛蟠交往的又都是這些富貴子弟中不成器的酒肉朋友,壞事沒少攛掇薛蟠干。捅了婁子就叫薛蟠背鍋、善後。
因着薛蟠有個貴妃姐姐的關係,眾人也不敢得罪他,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見着薛蟠出面人家大都捏着鼻子認倒霉,不跟他計較。
薛蟠為此還洋洋自得,不知道人家背後可都叫他薛大傻子呢!
只是,不是誰都懼怕有個貴妃姐姐的薛蟠。常在河邊走,薛蟠終於還是濕了一回鞋子,這回剛好便碰到了一個不怕事的人。
這日,薛蟠在跟着一幫朋友在醉仙居吃酒,樓里忽然來了個一雙賣唱的父女。那姑娘十三四的年紀,水靈靈的,天生一把好嗓子,咿咿呀呀的小曲兒唱得甚是好聽,直聽得薛蟠心都酥了。
薛蟠一下子就看中了。
這姑娘也是真夠倒霉的,叫薛蟠這麼個執拗的看上了能有好?薛蟠這人見了喜歡的,是必要弄到手的,當初香菱就是這麼進了薛家。
旁邊的狐朋狗友跟薛蟠一個道道的,便都慫恿薛蟠上前去。薛蟠扇子一拍,做了個自認英俊瀟洒的動作,就朝着人家小姑娘過去,堪堪只剩下一步距離,才停下了腳步。拿着扇子抵着人家小姑娘的下巴:“好個俊俏的小娘子,這嗓子可真是絕了,聽得你薛大哥哥的心都癢了。不如你就跟了哥哥我,從此吃香的、喝辣的去,可好?”
老漢在一旁急的不行。不住地跪下給薛蟠磕頭:“求求大爺放過小女。求求大爺放過小女。”
憑他頭磕得再響,也沒人賞他一眼。
小姑娘下巴都紅了,雙眼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
薛蟠更心動了。放下摺扇,見着小姑娘下巴一塊特別明顯的紅印子,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輕撫着,好似在安慰小姑娘。偏偏嘴裏的話卻更下流了:“瞧這細皮嫩肉的,就不是能過苦日子的人。還是跟了大爺我,保准你過那——”
薛蟠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脆響,摸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就被人打了下來。
薛蟠抬手指着來人鼻子就罵:“不要命了啊,居然也敢管大爺我的事情?”再一看,冤家路窄,居然還是熟人。正是薛蟠的老對頭吳昊,吳貴妃的親弟弟。
說起這吳貴妃,也是陪着皇上多年的老人兒了。一直榮寵不斷。身後的家族也是新貴,是皇上一派系的人,比起元春這樣忽然起勢的,身後還是皇上所厭惡的老牌世家,人家的地位可是貨真價實的。
吳昊輕蔑一笑:“就憑你也能要我的命?這姑娘今兒我看上了,識相的就趕緊滾。不然,別怪小爺我不客氣了。”
薛蟠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打了手,不找回場子來,面上哪裏過得去?
只是,當二世祖碰上二世祖,誰又能讓誰呢?
都不是能好好說話的性子,薛大霸王性子一上來,啥也不說了,直接就動起手來了。那吳昊也是京城一霸,平日裏大家多讓着他,因而也沒真的自己打過幾回架。可薛蟠卻不同,被人揍過也經常揍人,相較於吳昊這種花架子來說,薛蟠略佔上風。
把人家吳昊按在身下揍。手腳並用的。眼看着吳昊在自己身下凄凄慘慘戚戚的模樣,可把薛蟠得意壞了。旁邊還有啦啦隊給薛蟠喝彩,薛蟠心下得意,出手更加沒輕沒重的。一腳緊跟着一腳的。忽然“啊”的一聲,吳昊傳來一聲慘叫。
捂着下腹,額角上青經暴凸,冷汗順着額角往下流。混在一起打架的下人這才意識到不好,這祖宗出了事兒,自己一群人只怕全都活不了。有那機靈的趕緊地出去找法子立功彌補去了。又是回府報信又是請大夫的。
薛蟠這群狐朋狗友也知道了只怕是出事兒了,怕擔責,一溜煙地全都跑光了。只剩下薛蟠對着吳昊大眼瞪小眼的,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等吳大人帶人趕到,看見兒子的慘樣,一腳就把薛蟠踢開,讓下人綁了薛蟠帶回府去。又讓人將兒子抬到府里,很快請來了宮裏的太醫。
太醫望聞問切了一番,皺眉就緊皺成了一團。不得不硬着頭皮跟吳大人宣佈了一個壞消息:“令公子外傷都是小事,總歸養一些一段時日便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男子下腹部向來脆弱,公子這處又傷得有點兒狠,這子孫根怕是不中用了。”
吳大人眼前一暗,差點兒沒站穩昏過去。
這下子可真是壞了。當初薛蟠為爭搶香菱打死了馮淵也就罷了,畢竟那會兒是在金陵,薛家有關係又有錢,硬是壓了下來。如今竟是當街跟周貴妃娘家弟弟爭一姑娘發生了打架鬥毆這樣的事情。
不拘是吳家還是那吳貴妃那是好得罪的嗎?不說吳貴妃跟元春本就是競爭對手的關係,就憑薛蟠斷了人家的傳承來說,人家也不能放過她。
吳家是打定了主意要搞死薛蟠的。當即就給宮裏的吳貴妃遞了消息。吳貴妃收到消息后滿腔怒火硬是憋住了,打點了一番妝容,當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地去皇上面前一通哭。隨後,薛蟠就被下了大獄。
吳貴妃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哪裏能沒有兩把刷子。她可不是只會耍狠的妃子,人家告狀也告得很高明。人家可是抓住了命脈之後才來跟皇上告的狀。
一來,薛蟠是元春的表弟,在外仗着元春的勢胡作非為。她知道皇上素來厭惡這些仗着家事胡作非為的二世祖。尤其是這種老牌世家,從前有太上皇的面子在,皇上發作不得更是憋屈。早就想着收拾這些人了。
二來,不是自己無理取鬧或是無辜尋釁,故意找茬,而是那薛蟠下手太狠。狠傷了人家的子孫根,下手委實太重。自己也是重情重義、心疼弟弟、心疼家裏人。
三來,便是吳貴妃“無意中”提到薛蟠本在金陵就干過一回這種事,翻出薛蟠在金陵打死人的事情。要說吳貴妃怎麼知道的這個事情,自然是宮外的吳家遞進來的消息了。
吳貴妃直言不諱是吳家在外查探到的。皇上雖然不喜歡妃子跟宮外交往過密,不過鑒於人家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而且人家還告訴了他,便也不計較了。
反而,皇上對於薛蟠打死了人卻全身而退逍遙度日這樣的事情非常非常不滿。原本還想着緩一緩慢慢收拾這些腐朽的世家蛀蟲,哪知道自己跳出來作死。當下下令徹查、嚴查。
薛蟠這樣的事情在金陵便也罷了,人家看在他背後的各種關係也能給個面子輕輕放過了。只如今是在京城,不過一商家,在遍地權貴的京城,誰能怕他?哪裏經得起查?
何況,他還傷了人家吳家公子的子孫根,斷了人家的傳承。這就是不死不滅的事情,結的是死仇,人家能放過他就怪了。跟在後頭幫忙搜羅薛蟠欺男霸女的各種證據,反正也沒冤枉了他。
不止薛蟠,還有薛家,吳家也在積極地幫忙搜尋證據、製造證據。為了擺平薛蟠惹的亂子,這些年薛家可是沒少給人塞銀子、行賄。再說了,經商的人哪裏有幾個是乾淨的?有生意就有競爭,薛家也確實沒少搞行賄官員以及“威逼”對手這一套。
而這一切,薛家卻一無所知,還在想辦法搭救薛蟠、
甫一聽說薛蟠進了監獄,薛姨媽當時就一口氣沒上來昏過去了。薛蟠之妻夏金桂只知道在那裏狠罵,罵薛蟠也罵薛家。還是寶釵穩住局面。對外,叫薛蝌出去探聽一下消息,薛蟠在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犯了什麼事兒?得罪的是誰家?用銀子能不能先把自家哥哥保出來?要是不能保出來就先試試能不能進去見一下薛蟠?
對內,她親自換了衣裳,打扮得得體大方,然後帶着香菱去見王夫人。請求王夫人幫忙。
只是賈家在外面沒人,哪裏來的消息?王夫人一樣不知。因着寶釵親自來求,王夫人不好不管,便吩咐賈璉出去看看。寶釵則是跟王夫人一起在等消息。等賈璉回來,王夫人知道薛蟠這回得罪的是吳貴妃的娘家,當街傷了人家弟弟這才被下了大獄的時候,王夫人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這不是給自家閨女添亂嗎?
寶釵那麼會察言觀色的一個人,哪裏看不出王夫人的態度?只是,畢竟事關自己的親哥哥,寶釵只做看不見狀。請求王夫人想法子救救哥哥。
薛姨媽醒來后,薛蝌出去探聽消息也回來了。薛姨媽知道前因後果后,就也往王夫人處來。求王夫人救救她兒子。
王夫人此時還在想薛蟠的事情會不會連累宮裏的元春,語氣就有些沖。“妹妹怎麼不好好管管蟠兒。這孩子委實太過大膽了些,對着人竟能下那麼重的手,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再說了,那吳貴妃的弟弟是那麼好得罪的嗎?還不知道宮裏的娘娘現在是否受了連累、又如何了呢?”
薛姨媽如今已然要瘋。她知道這事情是自家兒子的錯。可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兒子去死。平時的仁善也沒了,便有些口不擇言起來,“那吳貴妃是娘娘,咱們家的同樣是貴妃,難道還怕了她?”
“還是說那邊是親弟弟,這邊是表弟,這才不一樣?”
薛姨媽儼然已經慌了手腳,口不擇言起來。只是,她慌了,寶釵可沒有,寶釵還清醒着呢!寶釵只得幫着薛姨媽轉圜:“太太別跟媽見識,她這是太擔心了,只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薛姨媽叫寶釵這麼一打岔,也想明白了。如今自己能靠的上的就只有王夫人了,要想救蟠兒,那王夫人是萬萬不能得罪了去的。薛姨媽想通了關節,又趕緊地賠禮道歉。跟王夫人說小話,求王夫人見諒。
然後立馬從身上拿出五萬兩來給王夫人打點、救薛蟠用。王夫人哪怕心裏生氣,着急,見着銀子心裏的火氣也消了兩分,還是把銀子收下了。
當然,錢卻沒有被用去打點薛蟠的事情,而是給了宮裏的太監、詢問元春的狀況。今天她進宮的帖子被駁回來了,她見不着元春,只能靠着這些人探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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