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粹
姜菀得償所願,一夜睡得極好。
只不過到了卯時,就被清梨叫醒了。
“姑娘,宣旨的太監來了,可不能讓人家久等了。”
“……”姜菀困頓的揉了揉眼,小聲嘟囔道,“宮裏的人都起得比雞還早么……”
清梨但笑不語,露出淺淺的梨渦,手腳麻利地伺候着姜菀更衣。
盥洗一番后。
姜菀換上一身翡翠煙羅綺雲裙,祥雲髻上插着金海棠珠花步搖,要說人靠衣裝,這樣打扮起來她整個人都溫婉嫻靜了不少。
收拾妥當后,清梨才請了宣旨的太監進來,順手塞了幾個金銀錁子給他。
“公公久等了。”
太監對着姜菀行了禮,又眉開眼笑地擺擺手:“不久不久,能為小主跑腿是奴才的福分!哪能讓這等俗物髒了奴才的心思?”
話雖如此,他還是十分熟練地將金銀錁子收到了囊中。
正事辦完了。
太監便清清嗓子,攤開端着的聖旨,尖着嗓子開始念。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西將軍姜立鳴之女姜菀,着封為從六品才人,欽此!”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姜菀接過聖旨,站起身,臉上並無笑容。
這聖旨也忒簡單了些。
不是至少應當誇誇她性行溫良,勤勉柔順之類的么?
皇上是多討厭她,以至於找不到一個誇她的詞么?
姜菀很想衝到元泰園裏扯扯她祖父的鬍子。
真是太苦了。
太監見姜菀臉色如此不好,露出瞭然的表情,安慰道。
“小主,奴才明白您的心情。隔壁幾個小主比您還……總之咱們皇上呀,就是嘴硬心軟,面冷心熱。您別聽宮外頭的那些傳言,上回我師傅生病,還是皇上發現我眼睛腫了,特意遣了太醫院的人走了一遭,才將我師傅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呢!”
明明是為了安慰姜菀,這太監說著說著,自己的眼圈倒是紅了。
被元璟帝感動的。
姜菀急得很。
隔壁幾位咋了?
等太監走後。
清梨收拾了一番。
只在這兒小住了三日,也沒幾件要帶走的。
剛跨出門。
姜菀又碰到了隔壁的賈柳萱。
真是有緣。
不再需要扮丑,賈柳萱倒是已經恢復了最初的打扮。
一襲軟銀輕羅百合裙,蝴蝶點翠步搖在珊步款款間搖搖晃晃,姿色天然。
只是她眼睛紅紅腫腫的,更讓人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姜姐姐早。”
賈柳萱不想被人瞧見這般狼狽眼紅的模樣,她福了福身子,便落荒而逃。
姜菀立在原處,很不理解。
“她為什麼情緒這般低落?皇上一個字兒都不誇我,我不也沒事?難道她比我還慘?”
清梨拉好門扇,扶着姜菀往琳琅宮外走。
“姑娘……不對,現在應當叫小主了,您難道沒看明白么?”
清梨壓低着聲音湊到姜菀耳朵邊:“除了您,這屆秀女沒一個是想被留牌子入宮的……”
“!!!”
姜菀覺得,清梨一定是在瞎編。
皇上那樣好看,捧着那張臉明明做夢都能笑醒。
不過姜菀也沒再議論旁人。
聽說她賜住的那地兒極遠,從琳琅宮過去得走上小半個時辰才能到。
她和清梨得快些過去,不然便誤了午膳的時辰。
姜菀被皇上親口點名,賜住在了玉粹軒。
在後宮最西邊,隔了一道宮牆便是護城河。
離皇上住的德清宮極遠。
由此可見,皇上不想見到姜菀之心有多強烈。
至於皇上為何如此,姜菀是明白的。
走在紅牆綠瓦的宮道上。
姜菀低低嘆了一口氣。
都怪她的祖父對皇上的荼毒太深,在皇上心靈幼小時就給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姜菀正想着皇上。
就見不遠處龍輦緩緩行來,鑲着金銀玉器,寶石珍珠,雕龍畫鳳,十分氣派。
元璟帝端坐在上頭,似乎在出神。
一路行來。
宮道上的宮人們皆跪伏在地,不敢冒犯聖顏。
但姜菀作為嬪妃,她只是立在宮道一側。
在龍輦經過時,福了福身子行禮,順便偷偷瞄了皇上幾眼。
反正她已經入了宮。
也不怕被趕出去了。
總算見到了朝思暮想的聖顏,姜菀覺得他又好看了些。
老天爺真不公平,這等盛世美貌放在她身上多好。
她就不必費盡心思進宮了。
元璟帝突然抬手,示意龍輦停下。
而後冷厲的眸光,看向姜菀,透着嫌棄。
姜菀連忙低頭,擺出一副溫婉和順的笑容,溫聲細語地說道:“皇上萬福金安。”
元璟帝一聲冷哼,瞥了瞥眼前雲鬟霧鬢的女子。
烏黑順亮的青絲整齊地盤在頭頂,那步搖輕輕晃着,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
元璟帝心煩意亂,皺着眉頭說道:“以後少在這宮中晃悠,朕見着便心煩!”
如此直白地斥責,嚇得連給元璟帝抬龍輦的太監都跪了下來,頭緊緊貼着地。
這位菀才人也忒慘了些。
旁的嬪妃只是被皇上冷眼相待,但不至於被皇上如此訓斥啊……
若換了旁的女子,被人這樣嫌棄,只怕是會羞憤得一頭撞到牆上去。
但姜菀並沒有。
她面上依舊柔順恭敬的說道:“皇上英明!臣妾謹遵皇上教誨!”
只是在心底默默記了一筆。
元璟帝。
長得好看是了不起。
但竟敢這般凶她,以後走着瞧。
因姜菀這沒皮沒臉的態度。
元璟帝又多看了她一眼,才命龍輦繼續前行,揚長而去。
對於姜菀。
元璟帝又多了一條認知。
臉皮真厚,與她祖父有的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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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道宮殿,終於走到了玉翠軒。
玉粹軒的位置雖然不好,但勝在小巧別緻,軒峻壯麗。
西邊倚着宮牆,右邊與毓靈閣相望。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姜菀到的時候,幾個宮女太監都在前院除着雜草。
自當今皇上登基后,這玉粹軒就沒住過人。
一片荒蕪,她們昨兒才領了這處的差事。
一宿未眠,才將玉粹軒里裡外外收拾了個七七八八。
如今只剩下這前院的雜草未清理乾淨了。
姜菀剛進了玉粹軒的前院,就細細打量了下。
這小軒裏頭不過五六間屋子,但也前廳后舍俱全,古樸中透着一股寧靜。
不過只帶着一個前院,且院裏也光禿禿的,無花無樹,果真是宮中偏遠之地。
姜菀沒說什麼。
踏進正屋。
正面立着一個青銅九醨百合大鼎,靠東壁面設着一個炕桌,炕上放着嶄新的秋香色金絲蟒引枕,桌上磊着青花瓷茶具。
挨炕一溜四張蟠龍雕花大椅,搭着同色兒金絲蟒椅袱。
雖佈置簡單,但也都精緻貴重。
能看出皇上雖不喜她,但也沒特意在吃穿用度上剋扣她。
姜菀坐到主位上,時刻謹記着自己的言行舉止,在外人看來十分端莊。
玉粹軒里的太監宮女依規矩行了禮。
又自報了名號,讓姜菀心裏有個底。
目前她手下加上清梨一共六個人。
兩位宮女分別是春桃和冬梅。
兩位小太監則分別是小昌子,小順子。
還有位嬤嬤,姓金。
姜菀隨意訓了幾句話,立了在她身邊做事的規矩。
無外乎是忠誠少言幾個字。
便打發她們繼續幹活去了。
這幾個人都是宮裏新調過來伺候她的。
按姜菀以往看話本子的經驗,定有人是其他嬪妃安插過來的眼線。
她得小心謹慎才行。
所以姜菀只留了清梨貼身伺候。
也只許清梨進出她的屋子。
初到玉粹軒。
姜菀心中很是新鮮。
將玉粹軒四處摸索了個清清白白,也不過小半個時辰。
實在構造太簡單了些。
宮人們忙上忙下。
到了酉時。
也已經將一切收拾妥當。
玉粹軒不再是荒涼模樣,如今已是溫馨熱鬧了。
再加上宮人們昨日才聚到一起。
彼此不熟。
更是少話。
用過晚膳,院裏只剩下一個太監值守。
其他人都回屋裏歇着了。
姜菀趴在炕桌上。
百無聊賴地對着油燈照着自己手中的一顆紅寶石簪子,那光通透好看得很。
清梨走過來,清清嗓子,將姜菀扶正。
“小主,您又忘了么……”
“淑女~~”姜菀拉長着尾音,和清梨同時說出口。
清梨抿了抿嘴,梨渦淺淺。
“小主,今兒又是十五了。”
姜菀突然精神抖擻,直起了身子。
“今兒都十五了?瞧我這記性!”
與此同時。
德清宮內。
元璟帝望了望外頭的天色,也突然直起了身子。
喃喃自語道:“今兒是十五了。”
在元璟帝身邊貼身伺候的大太監小寶子有些迷茫地看着皇上。
“……嗻?”
元璟帝站起身子,神色隱約間有些激動。
黑眸間風雲流轉,急不可耐。
“朕打聽到他每月十五都會去九如巷!小寶子!給朕更衣!朕要去九如巷一趟!”
小寶子悄悄皺了皺眉。
九如巷是秦京城內的有名的貧民巷。
無家可歸的人都流連在那巷子裏,風餐露宿。
皇上怎麼要去那等地方啊?
這個“他”又是誰啊?
莫不是……
小寶子立即捂了嘴。
不敢再多問,手腳麻利地替皇上更換便服。
燈火映染在元璟帝的眼角眉梢。
鬢如刀裁,眉如墨畫。
不似往日冷漠的板著臉,反倒露出一絲期待與緊張。
終於……能再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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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璟帝: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在我十七歲發現自己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我的內心是崩潰的。
桑微微:沒事,你以後會更崩潰。
姜菀:皇上,記住你今日的所作所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