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

事成

吃完之後,林寧兒擦乾淨手,坐在窗邊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在東昌侯府的無數個日子裏,這是她最常做的事情。

出嫁前,她最常做的事情是繡花,給林侍郎和江氏綉東西,給她自己綉荷包帕子。出嫁后,本以為這項本事能用到實處。不料,她繡的東西全都被人棄之如敝屣。自那以後,除了自己的東西,她再也不給人綉了。

剩下的時間,她喜歡拿起來書看一看。

漸漸的,也發現了讀書的妙處。讀書能讓人靜心,沉浸在書中的故事時,現實中的煩惱彷彿不存在了一般。有時,她能坐在窗邊一坐就是一上午。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投射在書本上和姑娘家的臉上,睫毛的陰影像是一把小刷子一般,長長的映在臉頰上。

不一會兒,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姑娘,這些時日奴婢一直在打聽辛嬤嬤和德栓的事情,除了德栓偶爾會跟大少爺身邊的福順去賭銀子之外,這二人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舉,跟以往一樣,表現的挺正常。德栓也有時不時的去給您打探寧王府的事情。”吟綠壓低了聲音說道。

聽了這話,林寧兒微微蹙了蹙眉,把手中的書倒扣在桌子上。

“沒什麼奇怪的地方……”那麼前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她恍惚間記得,前一日還見到辛嬤嬤在院子裏悠閑的嗑着瓜子兒,等到第二天卻發現她不見了。再過了幾日,便聽說她和德栓犯了錯,被趕出府去了。

有人說是因為盜竊府中的財物,還有人說這二人給外面傳遞了什麼信息。

這些猜測林寧兒是不信的。如果是偷盜財物,不可能不來辛嬤嬤的住處搜查。至於傳遞信息,就更加不可能了,辛嬤嬤和德栓根本接觸不到什麼重要的信息。

“嗯,我知道了,你平日裏繼續盯着辛嬤嬤,若是她有什麼風吹草動記得趕緊來稟告我。”林寧兒表情嚴肅的說道。

“是,姑娘。”

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的過着,開始的幾日,林寧兒能感覺到林瑜琰隱忍的憤怒。再過了一些時日之後,那種憤怒似乎消失了,變成了一種探究。再後來,她感覺林瑜琰漸漸的變得愉悅了。

看來,有些事情快要發生了。

這一日,林寧兒正在院子裏曬着太陽,前院的一個婆子突然過來了,說是林侍郎找她有事。

看着婆子帶笑的臉,林寧兒感覺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一下子就把她帶回了前世的那一日。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神奇了。重生后,一切都跟從前不一樣了。是以,她總是覺得,前世就像是一場噩夢一般,夢醒了那些事情便不存在了。

然而,今日的事情卻告訴她,那不是夢,是真實存在過的。有些事情,不管中間轉幾個彎,終究會駛嚮應該去的方向。

沉默了須臾,林寧兒道:“好,嬤嬤容我梳洗一番。”

去書房的路上,林寧兒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似乎,林侍郎前世時是站在一幅畫前吧。等她進去之後,便跟問了幾句學問上的事情,又問了問平日裏的生活。林侍郎極少關心她,那時,她有些受寵若驚,緊張得不得了,也興奮得不得了。

那時她不知,她的表現皆被書房中的另一人看在了眼中。

侍郎府很小,還沒等她回憶完,便到了書房。

推開門,果然就見林侍郎站在一幅畫前。跟前世一般,笑容溫和的問了她一些問題。而屋內的屏風也依然如前世一般的位置。她特意朝那邊看了一眼。若是她沒料錯,那裏定然站着一個人。

林寧兒收回眼神,心裏冷笑了一聲。即便所有的事情都跟前世相同,她也不同了。這一世,她不再緊張了,也不再對林侍郎有什麼期待。

她本想過故意表現的笨拙,讓人厭了她,好悔了這門親事。但,這樣做的話,事後她定然會被江氏和林侍郎懲罰。這二人懲罰過後,事情會朝着什麼方向發展,就很難預料了。倒不如先維持現狀,隨後再默默的推動事情發展。而且,沒了錢郎中還有張郎中李郎中。倒不如讓林侍郎自己主動推了這麼親事。

是以,林侍郎問什麼林寧兒就答什麼,落落大方,行為舉止恰到好處。

等林寧兒走後,林侍郎甚至有些後悔了……這個女兒跟他印象中的不同了。比他想像中的要好得多,並不像夫人所說的長相貌美,性子軟弱。

要是早知道這個女兒是這樣讓人驚艷的表現,他定然不能同意這門親事,這樣的女兒明明可以嫁給更好的夫婿。應該換成另一個庶女才好。

此事他有些欠考慮了。

只是,想到屏風后的那人,暗暗嘆了一口氣。這人雖然品級不如他高,但二人還要同朝為官,即便是後悔了,也絕無更改的可能,只能面帶笑容的默認了。

而且,吏部郎中頗為重要,即便是續弦,京城中也有不少人家想要把女兒嫁過去。

不過,等到晚上就寢時,難免對着江氏埋怨了幾句。

“明明還有老三,你怎麼想起來越過她把老四嫁出去了?”

看着林侍郎不贊同的眼神,江氏心裏咯噔一下。對她來說,林瑜琰是自己的女兒,林寧兒是別人的孩子。但對於林侍郎而言,這兩個姑娘都是他的女兒。雖然他更看重嫡女,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容忍自己耍心眼兒對付他的庶女。

“還不是因為老三那丫頭長得不如老四好看么,我怕錢郎中看不中她,壞了老爺的大事。”江氏一邊覷着林侍郎的眼神一邊說道,見林侍郎垂頭嘆氣,忍不住問道,“怎麼,錢郎中沒看中老四?”

不提這話還好,一提,林侍郎就覺得後悔:“哎,哪裏是沒看中,是老四太好了,配他這個五品郎中,可惜了。就她那副性子和容貌,嫁入侯府也是使得的。”

江氏頓時一驚,心想,還好把這位送出去了。不過,對於林侍郎的自信,還是要不着痕迹的打擊一下,免得他覺得林寧兒這門親事可惜了。

“老爺您這是說得什麼話,那侯府最是注重門第,人家連咱們琰兒還不一定能看得上呢,更何況是老四。而且,錢郎中身居要職,是門難得的好親事,我聽說何尚書府的二夫人也有意呢。”

林侍郎緩緩的點了點頭。不過,心中卻在想,次一些的侯府,讓那侯府的公子先見見自家女兒,未必不可行。

“嗯,就寢吧。”

又過了兩日,江氏把錢郎中將要來提親的事情告訴了林寧兒。因為可能很快就要出嫁,讓林寧兒回去趕緊去綉嫁衣。

林寧兒面無表情的應下了。

回院子的路上,吟綠着急的不得了,時不時的看一眼林寧兒的臉色。等回到房間,關上門之後,終於忍不住了,憂慮的說道:“姑娘,夫人竟然要把您嫁給一個五品的郎中?這門親事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啊?”

相反,林寧兒卻並沒有像吟綠一般憂愁。此時,她有一種大石終於落地的感覺。

看着吟綠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反問道:“何以見得?”這門親事的確有問題,但這問題是後來爆發出來之後她才知道的,難不成吟綠現在就已經懷疑了嗎?

吟綠着急的道:“姑娘,您也不想想,夫人往日素來喜歡二姑娘和三姑娘,若真是一門好親事的話,為何不把三姑娘嫁過去,而是越過她把您嫁過去了?”

林寧兒沒想到吟綠是如此想的,笑了笑,拉了拉她的手,安撫道:“好了,不必着急,此事我自有辦法。”

想到自家姑娘這些日子的改變,吟綠心中多了一絲期望。

“姑娘真有法子不嫁給那郎中?”

“對。你先擦擦眼淚,去給德栓帶幾句話。就說這兩日讓他光明正大的從後門出去,什麼也不用做,去街上轉上一個時辰再回來。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是去幫我打聽事情了。”

林寧兒早就想好怎麼推掉這門親事了。雖然可以不做任何事,像前世一般等着錢郎中倒霉便是。但是,這一世,她想乾乾淨淨的,不想再跟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半點關係。

之所以讓德栓出去,也不過是幌子罷了。

兩日後,恰逢林侍郎沐休。林寧兒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去了前院的書房。

林侍郎聽門口的僕人來報,說林寧兒過來了,微微有些詫異。思索了片刻之後,讓她進來了。

“寧兒今日怎麼想到過來找爹爹了,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這幾日爹爹沒在正院看到你,我聽你母親說你一直在院子裏繡花。”林侍郎溫和的說道。

林寧兒抬起頭來盯着林侍郎的表情看了看,試圖分辨這其中的真偽。究竟是為了讓她安心備嫁,還是真的關心她。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來什麼。片刻后,微垂着頭,福了福身:“多謝爹爹關心。女兒今日的確有事想跟爹爹說。”

“哦?何事?”林侍郎感興趣的問道。這個女兒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沉默寡言,膽小柔弱。每次見了他都極為害怕,不敢跟他多說一句話。雖然如此,他依然很喜歡這個女兒。

最近,這個女兒給他帶來了一些驚喜,這也讓他對其多了一些耐心。

“前幾日母親跟女兒說要把女兒許給那位大人之後,女兒就想着按照大人的喜好做一副綉品。因着不了解那位大人的喜好,便讓人出去打聽了一番。不料,卻發現了一樁事……”說到這裏,林寧兒停頓了一下。

原本聽着前面的內容,林侍郎還非常的欣慰。欣慰於這個女兒懂事,知道討好未來的夫家。然而,聽到最後一句話,卻敏感的察覺到其中的不尋常。

“何事?”

林寧兒臉上露出來糾結的神色,小心的覷了一眼林侍郎,又快速的低下頭來:“沒,也沒什麼事,說不定是那些人亂說的,當不得真的。”

林寧兒這般一說,林侍郎反而愈發好奇了,語氣輕緩的誘導:“沒關係,寧兒,不管你聽到了什麼,都可以跟爹爹說一說。不管是不是真的,爹爹都可以去查一查。”

聽了這話,林寧兒彷彿下定了決心,深深了呼吸了一下,說道:“女兒聽郎中府的下人說,錢郎中原配夫人的弟弟因在軍營中立了大功,高升了。而錢郎中的原配夫人似乎死得不明不白的。”

這兩件事情看似沒有直接的聯繫,但對於林侍郎而言,卻非常的重要。

林侍郎沒想到能從這個一直默默無聞的女兒口中說出來這樣的事情,內心無比的震驚。審視的看了林寧兒許久,聲音有些嚴肅的問道:“這話你真的是從郎中府的下人口中聽到的?”

林寧兒點了點頭,一臉的坦誠:“自然是真的,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母親前幾日跟女兒說她給女兒相看了一門好親事,女兒還以為母親已經打聽清楚了。難道母親沒告訴您嗎?”

說完,又一臉的懊悔的補充道:“是了,是女兒搞錯了,這種事母親沒告訴您一定是因為她覺得事情是假的。都怪女兒,把這種沒影兒的事兒告訴爹爹。”

看着林寧兒的反應,林侍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剛剛是他多想了,自己女兒是個什麼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雖然比以前大方了一些,但終究還是個柔弱的姑娘。

同時,他心中也平添了對江氏的不滿。這門親事是江氏提出來了,那麼她應該知道郎中府的事情才對。如此重要的事情,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江氏都應該跟他說一聲。

“好了,爹爹知道了。只是,這件事情說不得是下人誤傳,你切不可再對別人說。”

聽了這話,林寧兒就放心了。她知道,以林侍郎的性子,一定會去查的。不怕他去查,只要查了定然能發現其中的問題。因為,如若她沒記錯,錢郎中的事情月底就會被人告到京城府尹那裏。左右也沒幾天了。

想到這裏,林寧兒假裝羞愧的低下了頭:“嗯,女兒知道了。”

三天後,江氏那邊給林寧兒傳話,讓她不要憋在屋裏繡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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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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