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正月十六那一日,按照調令,韓瑾陸去了風寧城。
如今啟隱雖然被打跑了,但卻不能掉以輕心。畢竟,啟隱的實力仍在。若是啟隱突然殺了個回馬槍,他們可就麻煩了。所以,景新帝把韓瑾陸調去了風寧城。
畢竟,風寧城才是他們寧國最北邊的一座大城。
城中四處都是亂的,雖然已經休整過一段時日,仍舊非常的破敗。
三個月後,待一切都收拾妥當,將軍府從路城搬到了風寧城。
風寧城這邊的府邸跟路城完全不同,許是因為風寧城比路城更重要一些,又許是因為韓瑾陸的官職升了,所以,雖然這裏看起來年代更加久遠一些,但卻看起來更加的氣派一些,也更加的堅固。
聽說這座府已經有十年左右沒住過人了。
近十年來,風寧城這邊雖然有將軍,但卻沒有這麼高官職的。所以,這府有些逾矩。
寧王站在門口,看着剛剛做出來的嶄新的“將軍府”三個字,百感交集。
耳邊迴響的彷彿是侍衛從裏面列隊而出的情形,又彷彿是跟啟隱決戰那一日眾將士震天響的怒吼……
雖然二十年過去了,可那些事情卻似乎仍舊在腦海中不斷的徘徊。
這些年,他雖然時常來風寧城住些時日,但卻從來不敢來這邊。他怕自己忍不住會想起來之前的事情,他怕自己會承受不住。而如今,時過境遷,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般難受。
這時,一個老者從裏面出來了,那老者腿有些跛了,行動似乎不太方便。背着個包袱,似乎要離開。
“王……王爺。”見到寧王,那老者激動的發出來顫抖的聲音。
寧王回過神來,看了過去。
“真的是您啊,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您。”
寧王面上有着詫異的神情。
“我是張大啊,王爺,跟您一起去伏擊過啟隱的成王。當時差點就沒命回來了,還是被您救回來的。不過,當時傷了一條腿,所以就在伙房幫忙了。”
聽了這些話,寧王漸漸的有了些印象:“原來是你啊。本王記得你不光仗打得好,飯也做得好。”
張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是沒想到,我還能見着您。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這府中看門,就想着何時能見見您。沒想到今日我要走了,倒是見着您了。”
兩個人又是一番寒暄之後,寧王問道:“可是府中把你趕出來的?你可否還想留在府中?”
張大擺了擺手:“不了不了,我年紀大了,幹不了了。打算回村子養老去,我那老伴兒還活着,下面還有兩個兒子。兒子們早就不讓我幹了。今日能見着您,可真是了了我的一樁心愿了。”
寧王扶着張大的手道:“若是想見,就來將軍府便是。”
張大激動的眼淚縱橫,跪在地上給寧王磕頭。
寧王差了兩個侍衛,把張大送回去了。
有了這樣一番事情,寧王的心情緩和了不少,抬步走了進去。
很顯然,這府邸最近似乎剛剛翻修過。不過,依舊保持着原來的樣子。看着這些熟悉的精緻,寧王感慨良多,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
等走到後院,聽到一個稚嫩的嗓音在“啊啊啊”的亂叫時,寧王的思緒又被拉回了現實。
二十年前戰亂紛飛,如今已經是安靜平和。不一樣了,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琢哥兒。”
“外外……”韓蘭琢笑着朝着寧王跑了過來,後面的那個“公”字憋了半天也沒能憋出來。
韓蘭琢是正月生的,如今一歲零三個月了。話還不怎麼會說,但十個月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走路了。可見,遺傳的力量的確非常大。
見着這跟女兒眉眼相似,不,確切的說是跟自己眉眼相似的外孫,寧王哪裏還有別的心思,滿心滿眼的就只剩下這個可愛的小人兒了。
“慢點兒慢點兒,別摔倒了。”寧王快步迎了過來,離得近了,一把抱住了朝着自己撲過來的孩子。
剛搬過來,還有些亂。寧王妃和蕭思姝指揮着眾人收拾東西,而寧王則是擔起來看孩子的職責。抱着小小的琢哥兒去了涼亭裏面坐着。
蕭思姝忙了一個時辰之後,找了找兒子。聽人說琢哥兒和父王在涼亭時,去跟寧王妃打了聲招呼,一起走過來休息了。
遠遠的,聽着涼亭里的小聲,寧王妃感慨:“你父王平日裏很少這般放開的大笑,咱們琢哥兒可真厲害。”
蕭思姝看着兩個人有些相似的長相,再看琢哥兒騎在了寧王頭上,笑着道:“這孩子膽子太大了些,沒大沒小。”
“你父王開心着呢。”
兩個人走進來之後,琢哥兒朝着蕭思姝裂開嘴笑了笑。
“父王,您也累了,休息一會兒吧。把他交給嬤嬤們看顧。”
寧王又逗了一會兒琢哥兒,這才把他放了下來。
嬤嬤把琢哥兒接了下來。
琢哥兒也沒鬧,一被嬤嬤接過來,立馬就吵着要下地。下來之後,就開始在院子裏跑了起來。嬤嬤和丫鬟們連忙在旁邊護着。
寧王坐在石凳上,喝了一口茶之後,道:“來了兩年了,可還適應?”
蕭思姝收回來放在兒子身上的視線,笑了笑,點點頭:“挺好的。這裏民風淳樸,生活簡單,不像京城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若是瑾陸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或者說一輩子都回不了京城呢?”
“那我就在這裏陪他一輩子。”蕭思姝神情堅定的說道。
“不覺得苦嗎?你若是想回去,也是可以回去的。”
蕭思姝搖了搖頭:“對於女兒來說,在哪裏都一樣。但,如果在這裏能夠陪着他守住邊關,打退敵人,感覺這輩子活得更有意義一點。”
“你長大了,像我。”寧王看着女兒慈愛的說道。
蕭思姝笑了笑:“我是父王的女兒,不像您還能像誰呢?”
陪在邊關的這一年多,蕭思姝越發的感受到了跟京城不一樣的地方。不過是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卻感覺自己這輩子,不,還有上輩子,都像是一場夢一樣。
夢裏全是一些勾心鬥角雞毛蒜皮的小事,做的都是一些無用的事情。
而現在,她覺得活着更有意義了。她見證了無數人為了保家衛國做出來努力,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她見證了一場場勝利。雖然沒有參與其中,但百姓們臉上的笑意卻深深的感染着她。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再讓她回到那隻會比穿衣打扮,賞花聽戲的靡靡京城,她都有些不習慣了。
只是,唯一不舍的還是自家父王。
“若是您能一直陪在身邊,就更好了。”蕭思姝道。當然了,她知道,這也是奢望。這一年多,有父王和母妃在身邊,她感覺自己比出嫁前還要幸福。
她有父母,有丈夫,有兒子,有朋友……所有對她最重要的人都圍繞在了她身邊。
寧王沉默了片刻,道:“也未嘗不可。”
他雖有一些藩地,但因着本朝的規定,並不能去那裏。這麼多年,他雖然一直在外遊歷,卻從未去過。不過,藩地上的一些產出卻是歸他的。即便是在朝中還掛着一些職位,也多半是虛職。
所以,他有的不過是錢財以及一些府兵罷了。
沒找回來女兒之前,他也是在四處遊歷。
蕭思姝驚喜的看向了自家父王。
“只是,住在你們府上不太方便,等我買了府邸之後就搬過去。”
“好。”蕭思姝開心的說道。
雖然不住在一個府中,但畢竟都還在風寧城,蕭思姝開心得很。
等過了一段時日,發現父王把隔了一條小衚衕的府邸買下來,又把小衚衕給堵上時,就更加開心了。兩個府之間開了個小門,隨時都可以過來。
景新帝也很快知道了此事,不過,對於這件事情他欣喜居多。
這幾年,他早就看清楚了,自家弟弟若真有反意,定然不會等到現在。要是想反,早就反了,不會這二十多年都沒什麼動靜。
而且,雖然韓瑾陸掌着兵權,但他相信這位少年。況且,文國公府就在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而他欣喜的是,有了韓瑾陸,還有寧王,啟隱那邊沒有絲毫的勝算。
同時,他的心思也被寧王猜到了。對於韓瑾陸,他的確有了更多的期待。
二十多年前,啟隱是在他的手中奪走的幾百里疆土。他如今已經老了,怕是沒多少年的活頭了。但,這件事情卻是梗在他心頭的一件大事。
若是收不回來,他如何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韓瑾陸並不知景新帝此時心中所想。
直到一個月後,他收到了一封來自景新帝的密信,才明白了。
而他有些愧疚的去找了自己媳婦兒。
“姝兒,我怕是這幾年回不了京城了。”
蕭思姝笑了笑:“我知道啊。沒關係,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喜歡這裏。”
雖如此說,可韓瑾陸心中仍舊非常的愧疚。
“對不起,你辛苦了。”
“你不必心生愧疚,我並不覺得苦。若你一輩子留在這裏,我就陪你一輩子。”
韓瑾陸看着面前的妻子,心頭一片溫熱:“謝謝你。”
他何其幸運,從少年時起,便有一個不管何時都支持他的決定,陪在他身邊的人。
寧國養兵蓄銳,五年後,終於從啟隱的手中奪回來屬於他們的疆土。這片大地上的格局,又恢復了三十年前的樣子。寧國和啟隱疆土最大,其他小國依舊跟原來一樣。
只是,啟隱雖然疆土仍舊大,但實力卻不如從前了。常年的征戰使得兵力大減,再加上,自從宏淵帝薨逝之後,內亂不斷。旁邊的小國伺機而動,不停的騷擾。
所以,這寧靜,終究還是因為啟隱曾經的貪婪而打破了。
泮雲過也因為之前對寧國東部做出來的傷害付出了代價。
而寧國,卻是真的寧靜了。
站在風寧城上,看着四周不斷栽種的植被,不斷開拓的荒土,越來越多來此交易的商人,忙碌的董亦風,韓瑾陸和蕭思姝對視了一眼,笑了。
他們搶回來失去的領土,而接下來,治理城池的事情,就要交給別人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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