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標配偏心奶奶
李惜文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寫她的數學暑假作業。
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掛帘,她能清楚的聽見外面堂屋裏她這輩子的便宜奶奶夏桂花正在跟她這輩子的親媽曹月英訴苦,說前幾天去公社衛生院討的膏藥不好用,想去縣醫院看病又沒有錢。
曹月英嗯嗯啊啊,既不表態也不提錢。
夏桂花幾天前才去過一次衛生院,人家大夫說她老人家沒毛病,老太太硬是開了幾樣葯,膏藥只是其中之一,一共讓她爸李大海掏了一塊多錢。
這會兒夏桂花又說這裏那裏痛。李惜文真心覺得這個便宜奶奶是故意氣她媽來着。
因為她爸她媽從結婚開始就沒順從本地風俗和爺奶的心意把工資全都上交,爺爺那邊的親戚,特別是奶奶娘家的親戚提起來都要說她爸媽不孝順。
分家之前,就算爺爺奶奶認定男孩子讀到小學畢業就夠了,她爸媽還是把住了她媽的工資供大哥和二哥去縣裏念上了初中。分家之後她家不只把大哥二哥供上了高中,還把她小哥供上了初中。
在這個類似地球五十年代的時代,別說高中生,就是供出一個初中生都是很花錢的事,可是她家已經有兩個高中生,第三個就算考不上高中那也是初中生。別說鄰里鄉親,就連夏桂花娘家的親戚們都不得不改口誇她爸媽是能幹人會把家才供得起孩子上學。
大伯李大山和二伯李大江兩家的孩子很多,四位堂哥上學的年份加起來都沒有她大哥一個人多。大伯母和二伯母因為自己的孩子早早就不上學了,沒少說她家占家裏的便宜的話。奶奶也因為上學的事情一直認定她爸媽虧待了老李家。
分家之後她家就在公社家屬院附近申請宅基地蓋了新房子。蓋房子的材料都是她爸媽這些年陸陸繼繼攢下來存放在她媽工作的中心小學倉庫里的。蓋房子的時候也沒請人,都是她媽以前教過的學生來幹活,蓋這個房子花的錢並不多。
但是大伯和二伯家到現在都還沒有攢夠蓋房子的材料和工錢,只是砌了一堵牆把老宅分成兩半邊,在半邊屋裏湊和着過。
兩邊一對比,誰家日子過的好過的壞都不用嘴講,拿眼睛看就能看得出來。把大伯一家看得特別重的奶奶就更覺得她爸虧待兄弟了。
奶奶當著人抱怨來抱怨去,明明爺爺住院和辦後事借的錢應該三兄弟平攤。然而大伯二伯都說年底算工分的時候再給這個錢,去年年底大伯二伯又這裏那裏一堆事情不肯給錢。
他們家兄妹四個都上學,花錢不少還要存錢還債,這兩年日子過的特別困難。這會兒奶奶又來哭窮裹錢,曹月英只是嗯嗯阿阿,李惜文覺得她媽真是脾氣很好了。
夏桂花哼哼唧唧說了半天,曹月英一直沒有鬆口說錢的事兒,老太太喝光杯子裏的糖開水,氣鼓鼓的走了。
李惜文放下筆,跑出去把那個待客的杯子隨便舀瓢水晃一晃放到供桌上。那個杯子是她們家賣相最好的杯子,一般客人來李惜文都不捨得拿出來用,只有奶奶和大伯母上門她才拿出來待客,她從來不認真洗。
曹月英沒發現小女兒的小心眼,她從來不在孩子們面前說長輩的不是,她仰頭看天色將晚,說:“要燒晚飯了,你大哥帶着振國和振強也不曉得野到那裏去了。”
“東山水庫放水,他們捉魚去了。”李惜文看看門外沒人路過,“媽我有個事情和你講,我昨天看到惜珍姐姐穿新衣裳,大伯母不年不節的給惜珍姐姐做新衣,是不是有古怪?”
“惜珍才十五吧,也沒到相親的年紀……”曹月英想一想,拍巴掌,“聽講縣紡織廠招學徒工,怕是你大姐夫那邊找的關係把她找去紡織廠當學徒工。”
“大伯家裏有個人拿工資是好事嘛。”李惜文覺得大伯家有一點進項也少一點推卸責任的借口是好事。
“到時候又不曉得你大伯母要怎樣講,反正我們做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別人家的閑事不要管。作業寫完了?拿來我看。”曹月英不眼饞別人家孩子早早拿工資,她自己娘家大哥去年在市鋼鐵廠當上廠長,想要把自己家的孩子搞去招工上班並不困難,但是她家四個孩子學習成績一個比一個好,她寧肯現在吃苦受窮也要供孩子們考大學。
李惜文把她的數學作業拿給媽媽看。曹月英看完難過的嘆氣。要不是欠了外債,就憑小女兒這個聰明勁,跳級和小兒子一起上初二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現在家裏三個大的去縣中讀高中初中的學費住宿舍伙食費都掏不起了,小女兒只能讓她去讀五年級。
李惜文給吊罐舀滿水,另一個大鍋也舀滿了水才去淘米煮飯。菜是中午燒的辣椒炒茄子和酸豆角還有土豆湯,晚上放在飯頭上熱一熱就夠了。
李振強興沖沖提着兩掛用柳條串的小雜魚衝進家門,舉給曹月英看,“媽,我們網的魚,晚上燒一碗啊。”
小兒子一天倒晚只曉得掂記吃,曹月英給小兒子一個白眼,“你大哥二哥呢?”
“收購站的人在馬路邊收魚,大魚兩毛錢一斤,小魚一毛錢一斤,哥哥們在那裏賣魚。我先把不收的小魚拎家來。”李振強把兩掛魚塞到他媽手裏,興沖沖又走了。
“媽,燒不燒?”李惜文問。她都不記得上回吃肉是什麼時候了。
作為一個穿越人士,還是一個有接近足球場那麼大空間,並且花光幾億軟妹幣用各種物資把空間囤滿的穿越人士,她混成這麼慘完全是……因為英明神武的曹女士在她第一次拿出一根針出來用的時候以為她偷東西把她狠狠收拾了一頓,從那以後她饞的嗷嗷哭都沒敢動過空間裏的東西。
“燒一碗吧,那些明朝曬魚乾。”曹月英把魚放到盆里,帶着剪刀去後門剖魚。
李惜文趕緊的燒大火煮飯,等飯煮爛就把飯米盛到飯桶里上大鍋蒸,逼出來的米湯單用一個搪瓷盆盛,然後她把鍋涮乾淨,拿碗去撿了一碗剖好的小魚到河邊洗乾淨,瀝干水用油煎到兩面黃再紅燒。
李大海回來聞到噴鼻的魚香,找進灶間問:“今朝你哥哥們去撈魚了?”
“嗯。收購站有人在馬路上收魚,小哥把收購站不要的小魚拎家來了。”李惜文舀了一碗米湯給爸爸喝,“大魚兩毛錢小魚一毛,也不曉得哥哥們撈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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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老大李振華高高興興回來,喊完爸喊:“媽,媽,來收錢。”
曹月英放下小魚舀水沖手,李振華把一卷鈔票交給媽,“我們特為等到人都走了才賣,一共二十一塊七毛三。收購站的人講明朝還來,明朝去撈魚的人肯定不少,我們想晚上也去撈一回。”
“帶我帶我。晚上帶我去。”李惜文激動的直跳,空間是她上輩子本來就有的金手指,做為穿越人士她還有重要福利精神力,通過近十年的鍛煉,她可以用精神力乾的事兒可多了。
只要湖裏有魚,把魚送到她哥的魚網裏對她來說小事一樁。
“晚上帶你們一塊去!”李大海比女兒還激動,“齊陽縣的收購站大魚兩毛五,撈到魚我們送去齊陽賣。”
水庫一年也就放一兩次水,錯過這次下回就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有額外的進項。小女兒從小運氣就好,帶她去能多撈一點魚就能多賣錢早還債。曹月英握着手裏鈔票也心動了,難得的點頭讓小女兒晚上出門。
吃過晚飯李大海帶著兒子們先出門,他們要避開人走小路,悄悄地把公社的交通船劃到蘆花湖去。曹月英把家裏的魚網理順,讓李惜文背上走大路送去。
黑黢黢的湖上沒有光亮,李大海點亮了船上的煤油燈,帶着兩個大兒子在湖裏下網。
第一網下去就撈起來七八條大魚,條條都有三斤朝上,都是能賣得上價的大魚。後面幾十網也網網不落空。
李大海把收購站不收的小雜魚都挑出來扔到岸上,讓李振強和李惜文用柳條串起來,他和振華振國三個人撐着船,帶着滿滿一船大魚去了鄰縣齊陽。
李振強和李惜文一人拎着好幾掛小魚回家。曹月英聽講打到滿滿一船大魚,開心壞了。一邊剖小魚一邊許願,“開學給你們一人買一雙白球鞋。”
李振強高興的抓耳撓腮。
李惜文很淡定。死了又投胎還把上輩子的空間帶過來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沒法開口和父母說,明明她空間裏有各種罐頭和好吃的好穿的,她都能忍得住不拿出來吃用,一雙新鞋子她還真激動不起來。
早飯時李大海從齊陽縣帶回來兩百三十多塊錢,一分錢不少都上繳給了曹月英。
李振華和李振國把公社的船涮乾淨還回去,回家睡了兩個小時背着網和桶子又去了蘆花湖,從上午撈到天黑也沒撈到大魚,不值錢的小雜魚倒是撈回來兩大桶。
曹月英帶着振強和惜文在家裏剖魚洗魚曬魚,李大海下了班也去湖裏幫忙。一家六口人忙了好幾天,曬出來一麻袋的小魚乾。
這種指頭大的小雜魚剖清楚晒乾,什麼時候拿來炒辣椒都是一碗好菜。
就是撈魚剖魚很費功夫,曬魚也要有人看着,費那麼大的勁下地掙工分更划算,一般人都不願意干。李大海家這麼積極也是因為他們兩口子都是上班拿工資的,孩子們跟着父母吃供應糧,家裏既沒有田地也沒有自留地,他們家掙不了工分不敢怕麻煩。
暑假家裏沒什麼事,曹月英帶着一腰籃的小魚乾去新陽市大哥家還錢。
李振華和李振國李振強去山上砍柴燒炭。李惜文一個人守在家裏,替小哥寫暑假作業,還要看着門口那兩個曬醬的醬缸。
下午太陽不曬的時候,大伯母方小娥和大伯家的小堂姐李惜珍來了。
李惜珍穿着一身在這個時代很時尚,在李惜文看來辣眼睛的不合身長袖綠軍裝。明顯大兩號的軍裝穿在十幾歲的小姑娘身上,褲腳和袖子都卷了好幾圈,細繩編的褲腰帶系在腰上簡直能要李惜文的兩輩子的小命。
方小娥進門就東張西望,喊了兩聲月英,先扒廚房再扒卧房的門,看着像是找人,其實是在看李大海家又添了什麼新東西。
李惜文在心裏罵了句什麼玩意兒。她不肯當面罵倒不是怕大伯母,主要曹月英規矩大收拾孩子下手特別狠,因為這些不是親人的人鬧得她媽收拾過她事後還要氣的半死不划算,所以遇上她爸那邊的親戚她都特別客氣耿直,想罵都在心裏罵。
分家單過之後夏桂花和方小娥經常在李大海和曹月英不在家的時候過來串門,為了防小人曹月英過日子一直過的特別仔細,出門前她老人家把小魚乾鎖在閣樓上,上閣樓的梯子還搬到單位辦公室藏起來。方小娥別說拿眼睛翻,就是動手翻都翻不出來什麼。
方小娥翻了半天沒翻出新東西,意猶未盡,問李惜文:“你媽媽去哪裏了?”
“借錢去了。”李惜文一開口就把李惜珍嗆的咳嗽。
“好好的借什麼錢?”方小娥眼珠轉來轉去。
“借大哥二哥和小哥的學費生活費。”李惜文仗着她現在只有十歲,任性的惜字如金,說完埋頭寫作業。
李惜珍清了清嗓子,親熱的問李惜文:“惜文,你下學期念四年級了吧。”
李惜文嗯了一聲,不提她下學期上五年級的事情。
李惜珍去年小學畢業沒有考上初中。
不過小學畢業在這個時代的農村也算高學歷,李惜珍還是很把她的小學學歷當一回事的。她湊過去想給小堂妹指導一下,發現堂妹正在解的那一題她根本就看不懂題目,學渣對於自己三四年級要不要解這樣的題沒印象,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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