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域41
她三句話不離分手,馮晉驍怒從心起:“蕭語珩,你最好見好就收,我不是非你不可。”
蕭語珩卻在微笑:“是嗎,那正好啊,分手吧。”
當時兩人都站在雨里,馮晉驍分不清她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只看見她移開和他對視的目光,緩慢地轉過身去,然後說:“從前兩不相欠,以後互不相擾。馮晉驍,惟願今生,不再見。”
惟願今生,不再見。
這最後的告別,狠心得讓馮晉驍有些恨她。
假如那一刻馮晉驍壓下心火把姿態放低,再耐心地解釋一遍,然後溫柔地抱住她,告訴她:“我喜歡的是你啊,即便之前遇見過別人。”或者霸道地宣告:“不再見可不行,我不同意分手你休想離開我。”故事的結局或許會有所不同。
他萬萬不該口不擇言:“兩不相欠,相不相擾?蕭語珩,我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你,我們睡過了!還是這份親密在你眼裏,全然無所謂?”
除了故作無所謂,要她怎樣有所謂?蕭語珩倏地轉過身,他眼睛陡然湧起的悔意終是敵不過她自認被羞辱的怒意:“無所謂又怎樣?總不會比你睡了她再來睡我讓我更覺噁心。”
“蕭語珩!”馮晉驍怒不可抑,他的手倏地舉起。
眼見巴掌朝自己揮過來,蕭語珩不避不閃,靜待挨打的姿態竟有幾分決絕的意味。
頃刻間安靜得一片死寂。
終於,那隻手在距離她臉頰寸許的地方生生停住。
馮晉驍愣住,顯然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僵在半空的手一動不動。
怎麼就失了心智?!
震驚過後試圖抓住她,吐字艱難:“我,沒有。”卻被甩脫手。
蕭語珩以一種似慢實快地速度倒退:“我會時刻提醒自己:傷害過後,再無原諒。”
馮晉驍從來都不知道她可以跑那麼快,等他如夢初醒般地嘶喊:“珩珩!”
蕭語珩的身影早已隱沒在人群,傷心的眼淚飛散在空氣中,無跡可尋。
怎麼不能放下身段挽留?怎麼那麼混蛋地竟然要打她?
今時今日,馮晉驍才明白,他一抬手,巴掌就已落在了蕭語珩心裏。
三年後的今天,大雨滂沱中,有個男人——悔不當初。
遠遠看着那個堅不可催的男人垮下去的肩膀,那種自骨子裏透出的孤寂和絕望,讓赫饒抑制不住地難過。她終於看不下去,急步跑過去:“師父。”
雨勢漸大,天與地都像是要融為一本,馮晉驍卻恍然未聞,雕像一般呆坐在原地。
赫饒抓住他胳膊:“分開過才更知道在一起的好,不管之前錯了什麼,她還在你身邊。師父,珩珩需要你!”
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
馮晉驍仰面直對暴雨,痛苦嘶吼:“啊——”
碎裂的聲音劃破長空,穿透人心。
赫饒的眼淚混着雨水掉下來。
一百天的魔鬼訓練都熬過來了,可眼前的一幕,柴宇卻扛不住了。他猛地轉過身去,仰頭。這時,一輛跑車在陸成遠的引領下出現在訓練場門口,急剎過後,蕭語珩推開車門。腳下的平底鞋在下車的瞬間被泥水沾濕,可她根本不在意,跑向馮晉驍。
赫饒適時退開。
當意識到有人在頭頂上方為他撐起了傘,馮晉驍茫然抬頭,稜角分明的面孔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良久,他的目光才恢復了焦距,開口時聲音啞得有幾分不真實:“我根本不配你這麼愛我。”
蕭語珩繞到他身前,蹲下,“我也曾覺得你不配我的認真付出。可是,我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你,把最好的愛情給你,如果最後不是和你在一起,才是辜負自己。”說著把傘遞過去給他,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在那一場分離里,錯的,不只是你。馮晉驍,如果你是愛我的,就為我堅強,我的下半輩子,需要你為我遮風擋雨。”
從來都是他的手溫暖她的,這一刻,蕭語珩掌心的溫熱好像怎麼都無法到達他心裏,馮晉驍因哽咽吐字艱難:“為什麼?”
為什麼愛我?
為什麼還愛我?!
她的笑容那麼暖,和記憶里分毫不差:“我不知道啊,心傾向你,我管不住。”
馮晉驍的眼神又空了,蕭語珩感受不到他的情緒,只清晰地聽到他說:“我不該責怪和遷怒任何人,傷害你的,從來都只是我。”
他眼眸里的愧疚沉重的令蕭語珩不忍直視,“我是被傷害過,可我承受的,因為遲了三年被你知道,已經全部加註到了你身上。我現在有你心疼,可你呢?我不心疼的話,誰來心疼?馮晉驍,每段愛情都有因果,我們所經歷的,無非是多了些坎坷,比起在一起的結局,這些過程真的不值一提。”
那麼疼的傷,她說不值一提。
那麼混的他,她說她來心疼。
以指尖描摹她精緻的眉眼,馮晉驍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只差一點點,他就把面前這個美好的女孩子推離出自己的世界,遠到再也觸碰不到。
她居然還在。
她還在。
馮晉驍試着想給她一個微笑,用以感謝她在經歷傷害之後還願意留在自己身邊,卻發現太難。他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重的如千斤巨石砸在蕭語珩心裏,她來不及阻止,他的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我曾那麼篤定你不會離開我,不過是仗着你先把喜歡說出口。我以為即便我不說什麼,也永遠不會失去你。直到那天,我差點動手打了你,我就預感到我們再不能繼續。我很後悔,直覺認為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可能原諒。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我打電話,你不接,我去找你,才知道你出國了。那一刻,你還能站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就成了奢望。”抓住蕭語珩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口:“珩珩,我錯了。”
愛情,她記得,他也從未沒有忘記。只不過直到今天他才懂得:有蕭語珩的地方,才溫暖,蕭語珩的地方,才是終點。一千多天的距離,馮晉驍像是走了一輩子,那麼累,那麼疼,又那麼悔。
他的脆弱讓她動容,蕭語珩也落下淚來,堅定地握住他的手:“馮晉驍,我愛你。”
眼淚混夾着雨水砸在蕭語珩手背上,馮晉驍伸手把她摟進懷裏,抱緊:“對不起——”
一聲“對不起”里蘊含的歉意,沉重到耗盡了馮晉驍所有的勇氣。可是,因為這輩子,全世界,我的眼裏只看得見你,我的心裏只容得下你,在失而復得之後,即便你不原諒我,我也不可能放你走。
“珩珩,別再離開我。”
彷彿連天氣都感應到馮晉驍的悔意和決心,在他起身把蕭語珩橫抱起來時,前一刻還似瓢潑般的大雨忽然就小了,溫柔的雨絲環繞下,馮晉驍把他心愛的女人抱離訓練場。
然後,他聽見遠處傳來下屬們的歡呼聲。
赫饒站在雨里,目送他們離開,再轉頭看向那個自己愛了多年的男人,潮濕的眼裏竟有了笑意。
那自笑容背後流露出的疲憊,灼痛了蕭熠的心。
馮晉驍何其幸,有那麼勇敢的蕭語珩,真心以待。
他呢,是否還有機會?
這一夜馮晉驍始終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恍惚間似乎總能隱隱地聽到嬰兒的哭聲,等再睜眼時,就會下意識地確認蕭語珩在不在身邊。如此反覆,輾轉難眠。
終於明白從前那麼貪睡的蕭語珩總是睡不安穩。是不是連在夢裏,她心裏的傷口都在疼?馮晉驍貼過去,嘴唇貼在她耳邊低聲承諾:“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
你給了我世間最好的愛情,而你,是我最愛的人。怎能對你不好?
彷彿聽見了他的誓言,蕭語珩輕哼着翻了個身,像孩子一樣鑽進馮晉驍懷裏緊緊貼着,睡得無知無覺。
馮晉驍摟緊她,只剩劫後餘生。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帘暖暖地投射進來,馮晉驍閉眼留戀了片刻懷裏的溫軟,才給蕭語珩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地起身,卻在下床的瞬間,被本該熟睡的人抱住了腰。
蕭語珩從他腰側伸出頭來,聲音里透着濃濃的睡意:“又這麼早?”
馮晉驍回頭,正對着一雙睏倦的,又滿是笑意的眼眸,“吵醒你了?”
抱着他腰的手明顯更緊了些,蕭語珩撒嬌:“再陪我睡會兒。”
馮晉驍不禁伸手撫了撫她睡得亂亂的長發,語氣是無法抑制的溫柔:“弄點吃的給你餵食,然後還得去隊裏。白天的時間你自己安排,晚上我回來接你。”
蕭語珩笑得俏皮:“接我約會嗎?有燭光晚餐嗎?”
“只有一個我,要不要?”
毫不猶豫地舉手:“要。”
寵愛地颳了她的臉頰:“乖。”
蕭語珩看着他,那雙墨黑色的眼眸深處,是她能夠感受到的認真專註。
她笑,如同六年前初遇時的,明媚如春。
馮晉驍用掌心摩挲她的臉,囑咐道:“案子要收網了,這段期間外出必須有我陪,或者顧南亭,蕭熠和赫饒當然也可以,就是不能落單。”為免給她造成壓力,他又安撫:“不管是林立還是沈俊,金錢和自由的誘惑力永遠是第一位,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冒以命換命的險,所以你不會有事。而且,有我。”
“我不怕。”蕭語珩用臉蹭他手心:“我就是擔心你。”
“別怕,我有把握。”
蕭語珩繞到前面摟住他脖子:“你專心查案,不要為我分心,也不用刻意對我好的,我不喜歡我們彼此都小心翼翼的。”說完溫順不已地將頭靠在他肩膀上。
馮晉驍扯過薄被裹住她,“沒有刻意。從開始在一起,心裏就是想這麼對你的,只是那時侯你比較主動熱情,我能想到的你都自己要了去,”被蕭語珩推了一下,他湊過去親親她表示安撫:“後來把你欺負跑了,就沒機會了。現在攢了三年,當然得好好對你。”
一句“好好對你”已是最好的表白。蕭語珩把臉埋在他懷裏,輕輕地問:“你什麼時候對我有感覺的?如果不是覺得你不喜歡我,我不會跑掉的。”
馮晉驍認真想了想:“不確定了。可能在你被玻璃扎傷腿眼淚汪汪地叫我哥哥的時候,或者是,”他低下頭,臉貼着蕭語珩的,輕笑:“你不小心在我面前走光的時候——”
蕭語珩瞬間炸毛,掙開他的手,瞪着亮亮的大眼睛質問他:“馮晉驍你個大騙子,是誰說什麼都沒看見的?!”邊說邊用小拳頭把他胸口捶得咚咚響,忘了整個人早已被他看遍。
馮晉驍也不覺得疼,捉住她不安份的小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我不那麼說的話你還能理我嗎?再把我列入黑名單,我不就沒機會了。”
蕭語珩氣鼓鼓地看他,那雙滿是笑意的眼眸里,有愛和迷戀的東西隱隱流動,讓她一時說不出話。馮晉驍專註地盯着她看,面前的女孩子亂了發的樣子格外可愛,他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臉,吻住她的唇。
溫柔的,動情的,剋制的,唯獨沒有欲、望——
之後,蕭語珩緊貼在他胸口處一動不動,馮晉驍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哄,直到她昏昏欲睡,才把她抱躺在床上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沒過多久,他的早餐還沒準備好,蕭語珩就起來了,應該是餓了,從卧室出來直奔廚房而來,見餐桌上有麵包,拿起一片叨在嘴裏,眼睛亮亮地看馮晉驍:“烤箱裏是什麼,好香。”
馮晉驍嘴角噙着笑,“蛋糕馬上就好”
門鈴在這裏響起來。
“我去。”蕭語珩小跑過去。
來人竟是馮爺爺,身後站着位年輕人。看見“衣衫不整”的她,手裏抱着個箱子的小夥子很懂事地垂下眼帘。
馮晉驍見是爺爺,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伸手把蕭語珩叨在嘴裏吃了一半的麵包片拿下來,提醒套着他T恤露着兩條光潔長腿的小女友:“去把衣服穿上。”
蕭語珩才意識到自己的衣衫不整,她“哎呀”了一聲,轉身跑進卧室,都忘了和爺爺打招呼。聽到房門砰地一聲關上,面不改色的馮爺爺吩咐身後人:“把東西放下到樓下等我。”
來就來唄,帶什麼禮物。馮晉驍把箱子接過來,還挺沉:“什麼?”
老爺子看都不看他,逕自進屋,“水果。”又補充一句:“珩珩愛吃的。”
馮晉驍默默地把箱子放在玄關上。
祖孫二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短暫的沉默過後,爺爺率先開口:“你打算怎麼收場?”
馮晉驍明白他問的是自己和馮晉庭之間:“錯在我,和任何人無關。”
“你知道就好。”對於袒護妻子的長孫,他當然是氣的,可面對眼前這個連自己女人都護不好的小孫子,他更氣:“那是他妻子,他怎麼護都在情理之中,他置之不理,反而成了無情無義。倒是你這個被稱為神探的馮大隊長,又是怎麼照顧女朋友的?相比之下,你比他更不可原諒!”
“你認識珩珩的時候二十四,是個成年男人,可你給她的卻是一份連毛頭小子都不如的感情,否則她怎麼會在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后選擇離開你。馮晉驍,你確實該好好反省一下。”
字字句句珠璣,戳中要害,馮晉驍無言以對。
蕭語珩聽到爺爺中氣十足的責罵聲,顧不得仔細整理自己就從卧室跑出來,坐到馮晉驍身邊,挽住他胳膊:“爺爺你別怪他,我也有錯,如果我——”
“你當然有錯!”老爺子訓孫子正在氣頭上,聞言矛頭就指向了蕭語珩:“人不大,心眼更小!別說他還沒和你姐姐談過戀愛,就算他們在一起過又能怎麼樣?你認識他的時候他多大了,你爺爺我像他那麼大的時候,他爹都滿地跑了,你難道還要求他連段過去都沒有嗎?別人說幾句,就對他失去了信任,談什麼愛!”
蕭語珩被訓得連頭都不敢抬,下意識往馮晉驍身邊靠,那位則不滿地說:“您有氣沖我來,罵她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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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很多姑娘都猜到了,三年前圖圖出生那天,珩珩因被葉語諾推下樓梯失去了和馮晉驍的第一個寶寶。但這一章還是卡了好幾天,修修改改,最終還是決定網絡版讓珩珩自己告訴馮隊。
至於承諾的甜蜜,清雨沒有忘,放心吧,馮隊經此重創,一定會給珩珩更多更多的愛。
感謝給清雨投雷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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