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勛貴人家之間,鮮有秘密。過年時諸府走動起來,便得知好幾家都辭退了先生的事。
得知辭退的原由后,眾人反應不一。
有覺得大驚小怪的,這點子小事,完全不值當辭退了先生。有覺得矯情的,這世間本就是男尊女卑,還不許人說了不成?
也有幾家,覺得這事可大可小。但既然別人府上都當成了大事,沒得他們就要遭受着,便回家問了孩子們。也有此情形發生的,便辭退了先生。
不乏有冤假錯案者,家裏孩子對先生有意見,言之鑿鑿,將先生污衊一番,逐退了去。
被冤枉了的先生,忿忿回到家后,咽不下這口氣,轉頭將常青公子罵了一頓!
為何罵賀文璋?一來,他名聲大。二來,這事是從他府上先傳出來的!
先生為學生傳道授業解惑,辛辛苦苦,廢寢忘食,結果為著這麼點小事就將先生辭退?太也傲慢!
對於罵他的人,只要不是站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尖罵的,賀文璋一般都不予理會。
罵他的人太多了,這些年他沒時間寫《機甲少年》,每到年底都會被書客們大罵一通。還有人站在常青書局的門口,指着屋裏頭罵。罵他錢賺到了,名聲賺到了,扭頭就不寫了,是個過河拆橋的小人。
如果人人都要理會,他乾脆什麼也不要做了,蹲在常青書局門口任罵就是了。因此,絲毫不予理會,該做什麼還做什麼。
直到正月過去。
被辭退的幾位先生收不到學生,人家得知他們是被辭退的,又是因為什麼被辭退,就將他們客客氣氣地送出來了。
由此,才終於鬧大了。
倒也沒針對其他府上,只仍舊咬着賀文璋不放。還有一位先生的長子,來到常青書局門前,揚聲大罵,說是忠勇侯府逼死他父親云云。
常青書局最是熱鬧的地方,諸多年輕文人都在此,多是熱血青年。換了旁人被指責害了人命,他們必然熱血上頭幫着罵了。但是涉及賀文璋,他們沒有立刻罵,而是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弄清楚后,大多數人都覺得賀文璋很冤枉。首先,大罵的那人父親,並沒有被逼死,只是氣得病了,卧床不起。其次,他父親並不是被忠勇侯府辭退的。
這是知道忠勇侯府名聲好,上上下下都是和氣人,柿子撿軟的捏?
學子們幫着忠勇侯府說話:“誰辭退的家尊,你找誰去!罵常青公子做什麼?”
“我們公子哪裏錯了?辭退先生罷了,不滿意還不能辭嗎?”
然而他們幫着說話,其他被辭退的先生也趕來聲援:“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丁大點事就要挑毛病,便如雞蛋裏挑骨頭,尊重何在?”
非要討個公道不可。
這事連皇上也有所耳聞,奇道:“這點子事也能鬧起來?”
那位先生說錯了話,忠勇侯府辭退也好,不辭退也罷,都沒什麼。可是其他府里有學有樣,也跟着辭退。如今還有人氣得病重,鬧得這樣聲勢浩大,皇上覺得他們真是閑得。
但是放任他們這樣鬧下去,也不妥當,便叫了賀文璋,讓他快些處理此事。
事情既是從他府上開始的,人家也指名道姓要他出來,那就讓他去辦吧。
“是。”賀文璋應了。
他的解決辦法是,抱着珠珠到了常青書局,站在常青書局門前,面對諸多討伐的人。
“我並不認為是因為一件小事辭退的王先生。”他張口第一句便是如此。
緊接着諸多激動的反對聲響起來,賀文璋由着他們罵,待他們消停一些,便扭頭看向女兒:“珠珠,你對大家說一說,王先生做了什麼。”
珠珠是個精緻漂亮的小姑娘,今日又特意打扮過了,更是漂亮得不得了。她張口要說話,人群便不由得寂靜了些。還有要罵的,就被看熱鬧的人捂住了嘴。
就聽小姑娘清脆的聲音說道:“王先生讓我弟弟瞧不起我。”
“小姑娘胡說八道!我豈做過這等事?”王先生立刻否認。
珠珠便道:“你自己說的,‘府上姑娘都背得下來,你卻背不下來,實在懶惰’。這不就是說,我很笨,我能背下來弟弟肯定能背下來?你讓我弟弟覺得我笨,不就是讓弟弟瞧不起我?”
這話都是事先賀文璋教好的,珠珠聰明,一字不錯地背出來了。
眾人才不管她這話是不是人教的,只聽着她說,心想果然如此,王先生當面說人家府上姑娘笨,難怪人家辭退他!
王先生卻羞怒道:“是你自己理解錯了!我幾時說你笨了?又幾時讓你弟弟瞧不起你?”
賀文璋便在珠珠耳邊低聲幾句。
珠珠扭頭就說:“難道先生的意思是,我比弟弟聰明,所以我背得下來,弟弟也能背下來?這說不通。”
小姑娘脆聲脆語,說話嫩生生的,猶如稚鶯鳴叫,自是叫人喜歡聽。她的話,也更讓人贊同。
王先生能被聘為先生,自也不是笨的,很快反應過來:“哼,都說是你理解錯了!我原意是,你和府上小公子一樣聰明,所以你背得下來,小公子一樣背得下來。”
賀文璋還想在珠珠耳邊說什麼,但是珠珠被氣到了,直接說道:“在我聽課之前,先生一直教導我小叔和弟弟。怎麼不說我小叔背得下來,弟弟卻背不下來?偏偏我聽課去了,只拿我說?”
見女兒氣到了,賀文璋便對圍觀的人解釋道:“她的小叔,是我家三弟,與我女兒一般年歲,只差兩個月。他們三個孩子,年歲相仿,自小在一處玩,感情很好。”
抱了抱女兒,又看了王先生一眼,繼而說道:“因此我才說,我們並不是因為小事辭退王先生。王先生說話不規矩,有挑唆孩子們感情之嫌。待孩子們長大了,做弟弟的認為姐姐笨,瞧不起姐姐,一家人還如何和睦?”
“一家人之間,最重要的是尊重敬愛,王先生挑唆我們府上大房二房的感情,往大了說就是挑撥忠勇侯府不和、分家!”他語氣轉重,“我們府上辭退先生,又有何不妥?”
王先生被他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誇大其詞!”
“我們忠勇侯府家風和睦,就是因為我們足夠謹慎,對家人尊敬愛護,不放鬆一分一毫。”賀文璋說道,“你差點教壞我們家孩子,壞我家風,僅僅是辭退了你,你還不感恩?!”
他為官多年,官威甚重,此時刻意展露出來,頓時令人不敢靠近,也不敢大聲言語。
那位王先生早已經是面色通紅,說不出話來了。
他被當眾說成“禍家源頭”,此刻無地自容之極,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是周圍人擠着人,連根針都掉不下去,何況是地縫?於是,他兩眼一翻,暈倒了。
至於真暈假暈,便沒人計較了。
賀文璋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只看向人群中又道:“忠勇侯府最近在招先生。要求學問好,人品好,性情嚴謹。有意者可在常青書局報名,屆時答卷考試,擇合適者錄取。”
從袖中掏出早已寫好的聘師函,授課時辰,薪資,吃住福利等都在上面寫好了,讓陳管事張貼起來。
趁人看時,自己抱着珠珠從後門走了。
而王先生等人也沒有再鬧事。
賀文璋很少出面,這一回親自出面了,說話又毫不留情,王先生的臉皮都被揭下來了,眾人當然不敢再鬧。
畢竟,眾人和王先生犯的是一樣的錯。王先生有“挑唆東家府上分家”之嫌,他們也有。
這些人當中,大部分人沒臉皮再去報名教珠珠,也有臉皮厚的又報名了,優點還寫上:“曾經犯過的錯誤,絕不再犯。”
忠勇侯府很快招到了教文琮和瑞兒的先生。其他府上聽聞后,也依法炮製。
反正都學過忠勇侯府辭退先生了,再學一回聘用先生也無妨。
甚至去忠勇侯府要了考核先生的試卷,一字不改,直接拿去用。錄取后,連薪資待遇也跟忠勇侯府相差無幾。
這讓其他勛貴府上得知了,都有些不得勁。總覺得人家的先生是挑了又挑的,比他們都精挑細選的。偏偏他們府上的先生沒犯過錯兒,不好冒冒然辭退了去,只得暫時按捺住了。
辭退先生的風波,漸漸平靜下來。
因為賀文璋有意引導,並沒有人將注意力放在“女子不如男子”上面,因此珠珠的世界中還沒有“男尊女卑”這個意識。
於寒舟和賀文璋打算把她保護得好好的,不讓她受到這個觀念的侵蝕。
因為人總是這樣,一開始覺得某件事是錯的,但是當周圍充斥着這樣的事,漸漸就不說它錯了,反而習以為常,還為它辯護。
就像珠珠的小同學們,有些已經被侵蝕了,心中生出了“這很正常”的萌芽。於寒舟和賀文璋都絕不許自己女兒變得如此。
轉眼間,暑假到了。
臨放假時,珠珠跟小夥伴們炫耀,又要跟父親母親去遊歷啦!
還說打算去哪裏哪裏,看書上說,有什麼什麼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
小姑娘們眼饞得不行,羨慕地說:“你父親母親怎麼這樣疼你啊!”
珠珠已經七歲多了,愈發懂事了,更是知道自己跟別的同學不一樣,她的父母格外疼愛她。
因此說道:“等我回來,給你們帶禮物!”
“好啊,謝謝珠珠!”要好的小姐妹都開始叫她小名兒了。
不過,也不總是叫她小名。這一屆孩子,人人擁有不低於三個名字。都是今天叫這個,明天叫那個的。
“開學見!”珠珠說完,就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賀文璋每年磨皇上擴建幾座蒙學,然後去巡查。順便帶着妻子、女兒,到處走一走。
珠珠和文琮、瑞兒自小一起長大的,珠珠要去,總不會落下文琮和瑞兒。
於是,三個孩子仍是要一起作伴。
只不過,出行前幾日,計劃被打破了。長公主府上的孩子,太子妃的幾個孩子,被送過來了。
“煩請賀大人帶上他們一起。”
兩府不僅送來了人,還送來了重禮,要求賀文璋帶孩子們遊歷長見識。
賀文璋:“……”
於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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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遭到了男女混合雙打:嗚嗚嗚,媽我再也不炫耀了,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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