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兒班時光

楚肖肖十二歲時,她從初中部搬到高中部，成為高中部哥哥姐姐們眼裏的“小同學”，同時擁有更為寬敞的校區及龐大的體育場。因為少兒班在教學樓內擁有單獨的樓層,班中的同學們似乎更加活躍，每天都能熱鬧地吵吵嚷嚷。

大家會在課間激烈地討論函數、窩在角落讀課外閑書、實驗室里研究豬心瓣膜、在社會實踐活動時學游泳和獨輪車……當然,即便是天資聰穎的“小同學們”，也少不了青春期意識的萌動。

因為少兒班和高中部學生不在同一樓層，所以這種萌動也僅限於少兒班裏面。

“楚肖肖，這個送給你。”男生鼓起勇氣將小餅乾往楚肖肖手裏一塞，他便一溜煙地逃走，甚至來不及聽她道謝。

“謝謝你……”楚肖肖茫然地接過零食，她連對方的正臉都沒看清，送禮的男生就消失在走廊里。

許曉摸了摸下巴，感慨道：“嘖嘖嘖,他來回來去轉悠那麼多圈，終於踏出歷史性的一步。”

許曉每天跟楚肖肖待在一起，她自然發現男生老在兩人面前晃蕩,對方今天總算是有勇氣搭話。

楚肖肖：“……他是哪個班的？”

許曉：“這是隔壁班的班長,你沒有印象嗎？”他們隔壁是另一個少兒班，比他們要大一個年級，時常在社會實踐活動時碰面。

楚肖肖遲疑地搖搖頭，她望着手裏的餅乾發愣，一時不知如何處理。

正值此時，劉雯沛如幽靈般冒出,她沉着地扶扶黑框眼鏡,鎮定道：“這是一份罪惡的證明,可能會引發老班的怒火。”

劉雯沛口中的“老班”就是班主任,學校如今查早戀極嚴，據說高中部里只要發現就被談話。儘管少兒班目前暫時沒有任何苗頭，但老師們顯然也懷抱着警惕心。

楚肖肖猶豫道：“沒有那麼誇張吧，只是一包餅乾而已……”

劉雯沛：“有那麼誇張，不過我可以幫你消滅一些罪證。”

楚肖肖：“？”

片刻后，楚肖肖、許曉和劉雯沛就在走廊里分享起餅乾，三人合力消滅這一份罪證。

劉雯沛吃完餅乾，她居然還振振有詞地提醒：“這種感覺其實就是多巴胺和荷爾蒙的分泌，雖然你吃掉罪惡的餅乾，但也不能被沖昏頭腦。”

許曉贊同地點頭：“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別看兩人吃餅乾挺開心，她們敲打楚肖肖卻相當嚴肅，完美詮釋將糖衣吃掉把炮彈打回去。她們如今處於逐漸懂事的年紀，或許會覺得動漫和小說中的角色帥氣而有魅力，但面對現實就相當謹慎，還是遵守校規的小同學。

楚肖肖嘀咕：“……你們想得確實太誇張，不要像老班般草木皆兵。”

許曉眼看好友如此坦蕩，評價道：“不過肖肖確實好鎮定，你完全是心如止水，其他人都會不好意思的。”

青春期男女生交往時總是青澀而羞赧，但楚肖肖收到餅乾也並沒有手足無措。

楚肖肖歪頭想了想，她誠懇道：“因為他也並不了解我吧，我們都沒有說過幾句話，所以他想像中的我可能並不是真正的我，我當然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劉雯沛似懂非懂，她若有所思道：“這是一個哲學話題嗎？”

楚肖肖沉吟幾秒，她思索着如何表達自身想法，打比方道：“比如我哥總說很多人喜歡他，儘管他可能有誇張的成分，但他也說很多人並不是喜歡真正的他，他並沒有很多人想得那麼好……”

楚肖肖思及便宜哥哥家中的二哈模樣，她覺得自己或許也有隱藏的一面，只是平日隱於人前而已，便解釋道：“所以我可能也沒有那麼好，只是對方不知道而已，他了解的不是完整的我。”

劉雯沛作為理科思維，她抿了抿唇，點評道：“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許曉好奇地提出異議：“但像我這種靠臉了解別人的該怎麼辦？我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一定要完整地了解對方嗎？”

楚肖肖：“……”對不起，這就觸及我的知識盲區，我不是外貌協會的。

少兒班有青春期的性別意識及生理知識的輔導課，引導小同學們正確地認識男女差異。楚肖肖等人自然也開始理解懵懂的情緒，跟異性相處時會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楚肖肖相比同齡人想得還要多一點，她從小就是很有想法的小朋友，加上自帶的情緒外掛，對於情感也有更深的理解。

雖然她陸續接觸到善意示好的男同學，但她總覺得對方並不真正了解自己，自然也不會心起波瀾。她在家可以肆無忌憚地鬧騰，便宜哥哥偶爾會欺負她，她偶爾也能折騰便宜哥哥，兩人相處都沒有任何架子，能夠隨意地互懟。

然而，兄妹倆出門在外就有偶像包袱，全都裝得人模人樣。楚肖逸一向愛擺高冷范兒就不必說，他只有在家裏才瘋癲得不像話，部分老粉也知道他的真面目。楚肖肖在外也是乖巧懂事的小同學，她只有在家才會暴力捶兄，還要為零食跟他拌嘴，沒有在朋友面前善解人意的樣子。

楚肖肖：便宜哥哥在家如此惹人煩，估計其他人看我在家的樣子也會覺得煩吧。

楚肖肖以兄為鏡，她產生深刻的自我認識，自然不會被同齡人的好感所影響。她覺得他們更多地了解自己，或許就會發現她跟想像中不一樣。

人的情感是變化莫測的，她自小就對此有所體會，但她沒法強求每個人對自己的好感不變，那樣會花費她過多的心力，只能順其自然地隨緣。有些人會在相處中越來越喜歡她，例如許曉等人；有些人則會在認識她后情感淡去，她也做不到維護每個人對自己的好印象，那樣實在太累了，只能靠時間篩選。

這或許也是兄妹倆的共通點，他們面對突如其來的喜歡都很清醒，不太容易迷失其中。

送餅乾就宛如一個小插曲，三人很快就將其拋在腦後，許曉又說起新鮮事來，她興緻勃勃道：“你們有看新出的文化衫嗎？這回可以爬山的時候穿。”

楚肖肖：“我們已經定下爬山的地點嗎？”

劉雯沛：“就是高中部春遊的地方，好像說這回活動跟着一起。”

少兒班有極度豐富的社會實踐活動，每周都能外出爬山、逛博物館、遊覽名人故居等，讓高中部的同學們羨慕不已。小同學們還能穿花里胡哨的文化衫，揮舞着少兒班的小旗子出門，但高中部就只能穿正常校服，管理得相當嚴格。

少兒班本周的活動正好碰上全校春遊，老師們便說眾人一起行動，說是爬山其實就在景區內，所謂的山也只是小土包。少兒班同學們將書包集中放在山下，便一窩蜂地跟着老師向上躥，想要攀到最高處看風景。

楚肖肖今天莫名有點力不從心，她感覺自己渾身又累又乏，明明以前爬過更高的山，但現在卻完全提不起勁來。她着實有點不舒服，便對身邊的許曉道：“你先跟着隊伍走吧，我稍微休息一會兒。”

許曉一愣：“你累了嗎？那我陪你歇一會兒？”

楚肖肖搖了搖頭，她總覺得此時狀態不佳，又不想讓許曉心生擔憂，便道：“我待會兒就追上來。”

許曉：“你喝一點水呢？”

楚肖肖：“好，我喝點水就來，你先往前走吧。”

楚肖肖知道許曉想要上山，她不願在此處讓好友掃興，只能軟聲勸對方先走，承諾馬上就追趕大部隊。

因為許曉不知楚肖肖身體不佳，所以她只當好友確實很累，又不好在山道上停滯太久，便提議道：“那你到小凳子那裏坐一會兒，稍微慢一點走上來，不用太着急。”

山路間會有休息的小凳子，但可以使用的僅有一個。楚肖肖好好地坐下后，跟繼續趕路的許曉道別，越發感覺身體疲軟。她覺得自己好像沒法往上爬，但又沒力氣順着山路走回去，只能在休息區忍受着痛楚。

“肖肖。”

楚肖肖抬頭就看到梁雙麒及高年級男生，他們好像根本不用老師帶隊，在景區內自由地閑逛着，正好途經半山腰的休息區。

“你怎麼了？”梁雙麒見小夥伴臉色有異，他索性走過來仔細查看，總覺得楚肖肖的狀態有點怪。

“梁雙麒，你還往上爬嘛！”其他同伴見梁雙麒忽然離隊，他們皆面面相覷，在山路上催促道。

梁雙麒果斷道：“不爬了，你去吧！”

同伴忍不住吐槽：“你可真行，你都鴿我好幾回了，你是公園的鴿王轉世嘛……”

楚肖肖聽到聲音，她眼見其他人離開，為難地勸道：“麒麒哥哥，你跟着同學走吧。”

梁雙麒不為所動，他頗為擔憂：“你是不舒服嗎？”

楚肖肖：“沒關係，我歇歇就好了。”

梁雙麒見她強行打起精神、佯裝自己沒事的模樣，他雙目幽幽，抿了抿嘴唇，直言道：“肖肖，你時隔多年又撒謊了。”

楚肖肖頓時瞪大眼，她下意識地駁道：“我沒有……”

梁雙麒面色沉靜，他直直地望向楚肖肖，認真道：“如果你感覺難受就說難受，身體不舒服時不懂事也沒關係，甚至可以發一點小脾氣，這又沒什麼好丟臉，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梁雙麒早就發現小夥伴的懂事乖巧，就像他當年糾結留學時，即使她內心感到萬般不舍，她也會考慮他的前途問題，進而老實地不再表達。他知道楚肖肖很珍惜身邊的人，但她總是這樣也太可憐了，她偶爾也可以不那麼懂事。

楚肖肖面對他灼灼的目光，她突然不再有硬撐的力氣，便心虛地低頭：“確實很難受，不知道今天為什麼那麼難受……”

楚肖肖對着許曉還不好坦露，但她自小就跟梁雙麒認識，潛意識裏將他當半個家裏人，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

梁雙麒見她坦誠地應聲，放鬆道：“那我陪你歇一會兒吧，然後慢慢地往下走，以後再來爬山也來得及。”

楚肖肖在梁雙麒的勸說下放棄爬山，儘管她內心惋惜，但身體狀態不好，確實不能強求。然而，她緩緩地站起身來，剛剛打算走下山去，兩人卻發現一絲不對勁。

梁雙麒望着鮮紅污跡一愣，他頓時慌亂道：“肖肖你……”

楚肖肖看到痕迹也兩眼發懵，怪不得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原來是有親戚拜訪！

肖碧早就教導過楚肖肖此事，還在她的書包里備好衛生巾，唯恐她第一次面對時沒準備。但楚肖肖的書包現在被寄存在山下，她基本算是空着手上山，被殺個措手不及！

梁雙麒既羞赧又慌張，連耳根都燒起來，顯然也是頭一回面對此事。他無措地圍着楚肖肖轉了三圈，還努力擺出哥哥式架子，強作鎮定地安撫：“肖肖你別急你別急……”

梁雙麒：我的心態不能崩不能崩不能崩，我已經是沉着穩重的高中生。

楚肖肖原本挺不好意思，但她眼見梁雙麒比自己還焦慮，忙不迭寬慰道：“不是，麒麒哥哥你別急……”

楚肖肖：你不要露出我好像患上絕症的表情。

梁雙麒具備女性知識的常識，但班中女生對此事也挺避諱，他同樣是第一次碰到，只能硬着頭皮開解：“肖肖，你不要害怕，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楚肖肖其實有點尷尬，但由於梁雙麒明明慌得不行還安慰自己，她又莫名鬆懈下來，輕聲道：“嗯，我知道。”

梁雙麒將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讓楚肖肖將其圍在腰上遮住。他總算是找回神智，腦袋開始重新運轉，出言叮囑道：“你不要直接坐石凳子，墊着外套再坐吧，你在這裏等我好了……”

楚肖肖眼看他如遊魂般飄下山，忙不迭道：“麒麒哥哥，你要到哪裏去？”

楚肖肖原本想讓他幫自己取書包，無奈他離開的速度着實太快，根本喊都喊不住。梁雙麒顯然也受到極大衝擊，他在楚肖肖面前是靠譜哥哥形象，實際上細節處都透出慌亂。

沒過多久，梁雙麒就帶着無數物資歸來，不僅有楚肖肖需要的女性用品，還有各式各樣的高熱量零食，甚至保溫杯里還裝着薑糖水。

楚肖肖趕緊跑到休息區廁所整理自己，她出來后望着海量物資，茫然道：“麒麒哥哥，你都是從哪裏弄來的？”

景區大門口才有小賣部，但梁雙麒回來得那麼快，顯然並沒有跑那麼遠。

梁雙麒如今腦筋轉得不夠快，他看上去猶如丟了魂，老實道：“我找班主任要的。”

梁雙麒又沒法找其他女同學借，只好麻煩自己的班主任老師，當然他現在選擇遺忘開口時的氛圍。他暫時還無力接受這段回憶，需要在內心更強大時再細想。

楚肖肖：“……老師沒有問原因嗎？”

梁雙麒：“她好像問了，好像沒有問，我記不清了。”

楚肖肖望着宕機狀態的梁雙麒，真心實意道：“謝謝麒麒哥哥，真的麻煩你了。”

楚肖肖：麒麒哥哥如此要臉還能開口，簡直做出莫大的犧牲，好怕他社會性死亡。

雖然楚肖肖剛開始有些彆扭和尷尬，但梁雙麒都替她承擔一半的尷尬，她瞬間又打起精神來，或許是薑糖水發揮作用，她覺得自己好受不少，可以慢慢地往下走。

楚肖肖圍着梁雙麒的校服外套，她開始緩緩地溜達下山，而梁雙麒一路上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似乎生怕她隨時暈倒。

楚肖肖出言寬慰：“麒麒哥哥，沒有那麼誇張，我現在好多了。”

梁雙麒怔愣道：“是嗎，因為我確實不太清楚，我媽總說這時候殺了我和我爸的心都有……”

梁雙麒又沒有經歷過這些，他只知道媽媽會在此時說想殺人，自然覺得楚肖肖可能同樣難受。

楚肖肖：“……”阿姨原來這麼兇殘嗎？

楚肖肖：“……麒麒哥哥放心吧，我不會殺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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