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Chapter4-
守在門邊的徐安易微微側目。
他們凌晨抵港,太太被吵醒時發了好大一通火,他在外面都聽到了……
當然,蕭總想怎麼編就怎麼編,男人的面子重要。耿鑫國這老匹夫竟敢挑撥,暗示蕭總頭頂……呸!老王八犢子!
耿鑫國錯着后槽牙,“蕭總開心就好,人生嘛,難得糊塗。”
丟下這陰陽怪氣又意有所指的一句,他轉身欲走,卻被蕭行言叫住。
“耿先生請留步。”
蕭行言站起身,頎長身形居高臨下,無形間壓迫力十足,“耿先生這麼關心我的家事,禮尚往來,我突然想起,你去年為了避稅,幾乎將所有資產都轉移給了在加國的妻兒?”
耿鑫國臉色一變,“你敢動我兒子!”
蕭行言淡淡道,“耿先生多慮,我的原則是商場歸商場,不累及家人。方才那麼多樁事情,無一牽涉到你們的家人,不是嗎?”
耿鑫國回想,發覺確實如此。
他的第一任老婆只生了兩個丫頭片子,期間外面也有幾個女人懷上過,可全是丫頭,都打掉了。後來終於有人懷了兒子,他馬上把她扶了正——老耿家的命根子,可不能落個私生子的名聲。
瞧瞧寧海澤,財勢滔天有什麼用,生不齣兒子,就算費盡心機挑了個孤兒女婿,還不是便宜了外人?
在生兒子這一條,他就比寧海澤強!
蕭行言掃過他得意洋洋的臉,“把全副身家都交給令公子,耿先生真是舔犢情深。”
耿鑫國從鼻孔哼了一聲。兒子是他唯一的根,他畢生的積累不給他給誰?姓蕭的沒爹沒娘,眼紅罷了。
“為人父者,難免護犢心切,”耿鑫國笑得憐憫,“換作是蕭總的父親,也會……噢,瞧我,失言了。
徐安易想一平板拍爆他的禿瓢。還來勁了是吧!
蕭行言面色清淡,並未放在心上。
他和寧緲的婚禮上沒有男方親屬出現,他無父無母孑然一身的事實,早已不是秘密。
然而外人並不清楚,他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不過是個酗酒濫賭,暴力成性的人渣罷了。母親離開后,那個男人只要一喝醉,便把火盡數撒在他身上,肆意毆打謾罵。
不在世大概是那個男人唯一的優點了。他從未對那個男人、對親情有過任何期待,自然也不會有失落。
蕭行言笑笑,指間把玩着一個小巧的銀色U盤,“倒讓我猶豫,是否該把這條記錄了某份親子鑒定報告被人為篡改的系統log,交給耿先生?”
耿鑫國不覺間拳頭緊攥。
他素來謹慎,兒子當然早驗過DNA,確認過是自己的種。
可是親子鑒定……被篡改?
“得了吧,”耿鑫國面頰的肉跳了跳,不屑道,“偽造個什麼log對你來說多容易,你當我會信?”
“確實容易,”不想蕭行言點頭同意。
只見他手指靈活一轉,U盤在指間旋出一道銀色的弧光,倏而消失在掌心。俊臉上雲淡風輕,“所以耿先生不必介懷,就當我沒提過。人生,難得糊塗。”
徐安易差點笑出聲來。這不是耿鑫國剛才的話么,當場原路奉還可還行?
耿鑫國面色鐵青。
情感上他自然不願想像,有任何一絲可能,他被糊弄了二十年,傾盡所有給別人養了兒子。
可理智上他不得不考慮——
只要私下再做一次DNA鑒定,結果一看便知,姓蕭的撒這種謊毫無意義……
他越想心越亂,甚至渾身都微微發起顫。徐安易緊盯着他,怕他當場來個中風,又警惕他暴起發難。
最終耿鑫國咬牙丟下句,“無稽之談!”轉身像頭髮怒的公牛般沖了出去。
半禿的腦殼在徐安易眼中劃出一道綠光。
如此美妙。
徐安易欣賞完,轉頭欲請示:“蕭……”
話音猝然頓住。
蕭行言立在落地窗前,頎長的身影如孤松般冷峻,一貫的溫和淡然彷彿假面破碎,露出底下的寒冰稜角。清雋的下頜緊繃著,幽暗的黑眸中烏雲匯聚,暗沉得令人心悸。
就這麼一言不發,迫人的壓力如有實質,徐安易竟生出了些許寒意。
哦對,謝那什麼的……
耿鑫國那隻綠毛龜難道沒瞎編,還真的有那麼個謝某人的存在?
落地窗外海闊天高,白色的海鷗振翅翻飛,水天一片無邊無際的碧藍。
蕭行言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抬步朝外走。
她是怎樣為了謝錦潤向寧董爭取過,並不重要。情願與否,她現在是蕭太太,他只需要維持現狀。
感情於他,從來都不是必需品。
“告訴巴黎那些高定作坊,她定的東西都送到泰銘花園去。”
徐安易腦子險些沒轉過來,“可是那邊……”
雖然有專人打掃維護,可泰銘花園那棟天價的1號公館就是塊昂貴的老婆餅,裏面沒老婆啊。
“還有那些她喜歡買的牌子,讓他們搞清楚東西該往哪兒送。”
“……明白。”徐安易應是,接着請示:“要安排周六回景城的行程嗎?”
蕭行言腳步微緩。
吳小山轉達的原話是隨便、不重要、無所謂,她的意思,顯然是不想要他回去。
最終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默許了。
***
寧緲一身小香早春度假系列的刺繡套裙,現身G.A.畫廊的開業酒會,一如既往,是全場眾星捧月的中心。
畫廊主人葛青陪着她看了幾幅畫,察覺大小姐興趣不大,他一拊掌,“對了!我這次在威尼斯挖掘到一個新人,letmeshowyou——”
畫廊後方,他從箱子裏取出一副油畫,小心翼翼地擺在展架上,熱情介紹:“畫家名叫GraceYao,特點是線條細膩,層次豐富,我非常看好她……”
寧緲的注意力沒有放在畫上,她盯着右下角的簽名,杏眸微眯。
Y的提勾捲曲,閉合成扁狀的橢圓,像一個小小的音符。
寧緲驀然笑了。“原來是她。”
姚曇惜的這個書寫習慣,跟蕭行言一模一樣,從過去到現在,始終如一。
不知道是想昭示什麼呢。
世事就是這麼諷刺,如果不是姚曇惜,她或許根本不會認識蕭行言。
她第一次遇見蕭行言,還是在十四歲的生日宴上。
她的生日宴一向盛大,當紅的明星歌手欣然獻藝,作為小壽星的她頭戴精巧的鑽石王冠,熟練地接受着認識的不認識的叔姨爺奶們熱情洋溢的誇讚。
穿白襯衣黑馬甲的侍者們在賓客間穿梭,她無意間瞥見姚曇惜把一個侍者拉到樓梯拐角,倆人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麼。
“……寧小姐認識Grace?”
葛青驚喜的聲音讓寧緲回神。目光從畫上移開,她漫不經心一笑。
“我討厭她。”
說完她翩然轉身,丟下滿臉錯愕的葛青,踩着細高跟紅底鞋,婷婷裊裊離去。
姚曇惜的父親和寧緲的父母,是一個大院裏長大的發小。據說寧緲媽媽本來要跟姚父結婚,然而旦夕禍福,姚家一朝敗落,徹底跌出了這個階層,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上一輩的事情,寧緲不太清楚。總之有天,爸媽告訴她,要接一個大她一歲的小姐姐來家裏住。小姐姐父母雙亡,她父親臨終前向舊友託孤,鑒於姚家沒有別的靠譜親戚,他們決定將她接過來,正好兩個女孩子做個伴。
寧緲很開心。爸媽都忙,家裏沒人陪她,這下多了個玩伴,她興奮地挑了不少新衣服和芭比娃娃,準備送給新姐姐。
然而姚曇惜來得並不情願——當然,那是寧緲後來才明白的,當時姚曇惜只是滿臉寫着“我雖寄人籬下但是我很有骨氣,我不稀罕你們有錢人廉價的施捨”,端的是清高孤傲。
寧緲送過去的東西全被她退了回來,她說自己什麼都有,不習慣別人穿過的舊衣。
那些衣物都是嶄新的,只是沒有吊牌和標籤而已——新衣送來家裏,傭人們都會先拆掉標籤熨燙整理好,以備她穿用,這是慣例。
類似的事情有過幾次,寧緲不高興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交朋友的心思也淡了。
她再不高興,寧董夫婦也不可能把姚曇惜送走,免得落人口實。反正寧家不差這一口飯,也不缺人伺候,無論如何總能保證姚曇惜富足地長大。
可是這下,姚曇惜又覺得自己受了刻意的冷待,寄人籬下的小白菜,凄凄慘慘戚戚。
寧緲懶得理她,視她為空氣,在學校里見到也當沒看見。
外面傳言一直不斷,說寧大小姐驕橫跋扈,仗勢欺負寄居的孤女。
傳言這種東西,無根無據,卻有鼻子有眼。
像這晚她的生日宴這樣盛大的場合,她打扮得精緻高貴像個小公主,而姚曇惜穿了條灰撲撲的棉布格子裙,對比之下,還真像是被惡毒繼姐欺負的灰姑娘。可想而知,回頭傳言又不缺新素材了。
寧緲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寧緲不care。
可是當跟姚曇惜說話的那個侍者微微轉過臉來時,寧緲正要移開的視線不由頓了頓。
這人長得也太好看了……
比剛才唱歌走調的那個偶像歌手還好看。
美貌是有磁性的,寧緲的目光一時間被吸住,下一瞬,驀然與他投過來的視線撞上了。
緊接着姚曇惜也跟着看了過來,泛紅的眼眶我見猶憐,看到是寧緲時,眼中立刻充滿敵意和警惕。
偷瞟帥哥被抓包沒什麼,但是被姚曇惜抓包,寧緲臉上掛不住。她霍然轉過身,戴着王冠的頭揚得高高的,上樓回房間了。
一周后,她被爸爸的董秘請進車裏,駛向城西的一中。
寧氏藍海集團的助學基金長年資助家境貧困的學生,還設有優秀獎學金,由寧董事長親自頒發。偶然得知女兒會考成績一塌糊塗,寧董決定帶她去瞻仰學霸,試試看學渣能不能受點激勵,好歹搶救一下。
寧緲意興闌珊,巴不得趕緊發完獎好回家看漫畫。不過當她的目光掃過領獎人時,她禁不住“咦”了一聲。
白皙清雋的少年身姿挺拔,正是那晚的那個侍者。土兮兮的藍白校服穿在他身上,不僅不難看,反而顯得格外乾淨清爽。
就像漫畫裏走出來的美少年一樣。
他拿的還是特等的優秀獎學金。
在他上台發言時,台下女生們皆都滿臉花痴不已的神情,寧緲還聽到了一兩句竊竊私語,什麼校花追了他很久也沒追到什麼的。
校園男神啊,還是朵不近女色的高嶺之花呢……姚曇惜的眼光不賴嘛。
後來當爸爸又提起請家教時,寧緲心頭一動,嘟起嘴不情不願道:“那個拿特等的,叫什麼名字來着?你不說他跳級還年年都拿獎,多麼多麼牛嗎?就他吧。”
沒過兩天,姚曇惜憤怒地闖進她的房間,大聲質問她想幹什麼。
反應可真大。
寧緲趴在床上看漫畫,頭也沒抬,“那你叫他拒絕好了嘛。”
姚曇惜激憤非常:“你們家有錢有勢,他有說不的餘地嗎?你有事沖我來,少打他的主意!”
寧緲緩緩轉過臉,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然後嫣然一笑:
“我、偏、要。”
寧緲不知道這會兒蕭行言就在樓下,同時到的還有來教她鋼琴的謝錦潤。姚曇惜兩眼含淚,捂着嘴衝出去的委屈模樣,正好被兩人看到了。
謝錦潤憐香惜玉,在寧緲下樓后,說了她兩句。
她氣不過,轉頭問蕭行言,“你呢,你也覺得是我欺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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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小仙女,酥酥已經在線營業三……四天了。”
“還繼續么?”
“繼續,但她想要收藏和評論。”
。